王義武插嘴道:“老三,你、你每天盯著大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三辯解道:“大哥是幫里所有人都應該效仿的榜樣,我在跟大哥學習,也想建功立業,再說,大哥自己出去多危險,我是怕他出事。”
王義武不依不饒,繼續逼問道:“那大哥出事那晚,你也看到了吧?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我、我、我沒看到,那天正好有事,沒注意大哥的行蹤......我說的可都是實話,我對天發誓,那天我真不知道。”
鐵勇伸手示意,攔住王義武的沖動,問道:“暫且相信你,之前王順乃單獨出門,你有沒有尾隨,看到了哪些人或事,這個總該知道吧。”
老三被人抓住了短處,剛才傲慢的氣焰被打光,像癟了氣的皮球,點頭道:“有一次我跟蹤了,他去了一個很偏僻的路口,跟一個陌生男子見面,不知道兩人在說什么,我怕被發現,躲在距離很遠的地方,然后大哥跟那個男的分開,又去找相好的,在戲子家里呆了一夜。”
王義武又沒忍住,用責問的口氣道:“你監視了大哥一夜?你到底是何居心?”
“我、我沒有,我是早上起床恰巧看到大哥從外面回來。”
“還在狡辯,你分明就是......”
鐵勇打斷道:“目擊人鄒楊就看到王順乃在碼頭跟一個男子見面,起初聊的很好,不知為什么突然大打出手,那男子力氣很大,用石頭砸在王順乃后腦上,然后扔掉石頭,逃離碼頭。鄒楊剛說出實情,就被人暗殺,情況跟老三說的吻合,這個陌生男子就是兇手。”
王義武再次質問老三道:“那個男的是不是趙文佩?你想好了再說,我要聽真話。”
“不是。”
“再說一遍。”
“確實不是,他看上去三十出頭,是個大高個子,可比趙文佩威武多了。”
“趙文佩本人沒出面,也保不齊他派手下人去找大哥,這事不算完。”
葉七不耐煩道:“你婆婆媽媽的能不能先閉嘴,叫個人都能聽出王順乃不是趙文佩殺的,你怎么聽不明白,怎么都能繞回去,你是不是還想說,我們都是趙文佩派來搗毀紅幫的?”
“正是,賴爺要不是聽了趙文佩的蠱惑,怎么會關注我們這個小幫派?”
葉八惡狠狠的盯著王義武,警告道:“我最后在說一遍,賴爺不是你等可以請動的,王順乃不行,趙文佩也不行,自己幾斤幾兩心里沒數嗎?如果還沒數,我就讓你有數。”他說著又抽出了腰間的短刀,咚的一聲扎在桌子上。
鐵勇并不在意這些,他想知道這個陌生男子到底跟王順乃說了什么?兩人有什么見不得光的地方,非要三更半夜相約見面,還背著眾兄弟,難道是私事,或者難以啟齒的事?賴爺對案件感興趣,會不會跟這個男子有關?他想到這里,沒頭沒尾的說道:“走,帶我們去見那個戲子,我想聽聽她怎么說。”
王義武有些好奇,賴爺的目標既然是來拉攏兄弟,為什么抓著王順乃的案子不放?大哥的死背后如果另有隱情,自己也必須第一個知道,于是響應道:“老三你帶路,我不知道那戲子家住哪兒,咱們一起去看看。”
一伙人離開茶水鋪子,朝戲子家走去。二十多分鐘后,三爺停在一個院子門前,用手指了指門里,說道:“戲子就住這里,應該還有幾個戲班子的人也住這兒,平日花銷都是大哥支付,估計還不知道大哥身死的消息。”
鐵強敲了敲門,里面沒動靜,又反復敲了敲,還是沒人。葉七拉開鐵強,一腳把門踹開,嘴里咧咧道:“王順乃租的房子,想進就進,沒那么多時間跟她們耗。”
院子里空無一人,大家四下查看,聽見草堆后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鐵勇扒開草垛,一個五、六歲大的女孩出現在眼前,孩子被大家嚇得直哭,怎么叫也不出來,無奈之下,鐵勇一把將她抱起,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糖塞在她嘴里,說道:“叔叔和媽媽是好朋友,好孩子別怕,告訴叔叔,媽媽到哪里去了?”
感覺嘴里甜甜的,女孩止住了眼淚,抽泣著回答:“媽媽去買菜,婆婆跟著去,一會兒就回來。”
鐵勇怕稍后的問話嚇到孩子,跟鐵強說:“領著孩子出去轉轉,買個糖葫蘆,等一下再帶她回來。”鐵強了意,接過孩子,輕聲哄道:“吃糖葫蘆去,酸酸甜甜可真香。”
女孩一見鐵強就喜歡,早忘記了剛才的不悅,開心的答應了。鐵強走后,大家進入里屋,發現到處都很樸素,王義武打開炕柜,一眼便看見了大哥的衣服,上面還別著紅幫的標志,他重新關上柜門,什么都沒說,安靜的坐在炕頭,等著戲子回來。
“呀!這門鎖怎么壞了,是不是家里遭賊了?”
鐵勇從屋里出來,看到一個清秀的女子站在門口,身后還有個老婆婆,他盡量用平和的語氣,不想嚇到對方,說道:“我們是王順乃的兄弟,有事來請教,不要害怕,請屋里坐。”
戲子猶豫了一下,知道弱女子逃無可逃,只能跟著進屋。她一抬頭就看見了坐在炕頭的王義武,以為是王順乃,兩兄弟長得很像,便大聲喊道:“當家的,你可回來了,這兩天我寢食難安,還以為你出事......你、你不是王順乃?”
“我是他堂弟,叫王義武,我哥他已經、已經不在了。”
女人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嬌小又柔弱的身體竟然爆發出巨大的嘶吼聲,弄得王義武和鐵勇不知所措。葉七皺起眉頭,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阻止道:“別哭了,現在不是哭喪的時候,我們有話要問,問完你隨便哭。”
女兒的眼淚來得快去得也快,她收住了哭聲,用袖子擦了擦臉,顫抖道:“你們想知道什么?快問吧。”
鐵勇遞給女人一個板凳,讓她坐下說,然后問道:“你和王順乃在一起多久了?為什么要瞞著他的兄弟?剛才那個女孩是你倆的孩子嗎?他最近有沒有什么奇怪的舉動,或者跟你提起過什么?”
“我倆是五年前認識的,當時我剛進戲班子,跟著師傅學本事,因為家太窮我爹才把我賣進戲班子,哪知道師傅是個好色之徒,經常欺侮我,時間一長,我也長了心眼,隨身帶著把匕首,萬一他再起歹意,我就跟他同歸于盡。”
“后來呢?”
“后來王順乃經常來看戲,我是新人,沒人打賞,過得很窮困,只有他愿意給我銅板,接觸多了我發現,他跟師傅是完全不一樣的人,一來二去便相熟了,或者說互生好感。直到有一天,師傅喝醉了酒,趁大家都回去休息,我整理器具的空擋,沖進后臺,抱著我就不撒手,我拼盡全力反抗,撕扯中我將匕首刺進了他的胸膛......那種感覺我終身難忘,熱乎乎的血黏黏的,迸濺得到處都是,我坐在師傅的尸體旁,沒打算逃跑,也想用這把刀自我了斷,剛要動手,王順乃突然出現在現場,他忘記了給我打賞,是回來送賞錢的。”
混混雖然每天混跡社會,但親手殺過人的寥寥無幾,葉七等人聽得心驚肉跳,喉結不自然的上下移動,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這個柔弱的女人。
“王順乃一看到現場的情況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把奪下我手里的刀,讓我在一旁休息,當時我精神渙散,耳朵里只有嗡嗡聲,雖睜著眼睛,但已失去了意識,他后來是怎么處理的尸體,又是怎么清洗的血跡,我完全沒印象。他把我抱進了旁屋,反復呼喚我,我哇的哭出來,感覺血液重新回流進心臟,又還了魂。我歇斯底里的叫著鬧著,捶打王順乃,直到毫無力氣,躺在他胸膛里睡去,感覺很舒服、很溫暖......就這樣,我們在一起了。那孩子快五歲了,是王家的孩子,勇敢又堅韌,有王順乃的個性......”
女人再度哽咽,聲音顫抖到發不出聲,鐵勇知道一個人肯交代自己殺過人,本就沒打算再活著,王順乃的死帶走了她在這世上的全部意義,恐怕后面的問話會遇到阻礙。王義武也跟著不停抽泣,他想起了大哥對他的好,忍不住說了一句:“嫂子,你別哭,都是苦命人,我哥沒了還有我們這些兄弟,只要有大家一口飯吃,你和孩子就餓不著。”
“謝謝你的好意,我了解順乃,他的兄弟們都沒有家,他怎么能自私的自己娶媳婦,所以悄悄把我們母子安置在這里,我每天還是去唱戲,該怎么活怎么活,盡量不想讓他破費,大家都吃不飽飯,我不是特例,得跟大家同甘共苦。”
鐵勇遞過來一條手巾,說道:“王順乃出事,我們都很痛心,想必你也有所耳聞,如果不找到真兇,怎么告慰他的在天之靈,兇手必須伏法......就我們收集的信息,兇手是個三十多歲,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你有沒有什么印象,王順乃可曾提起?或者有沒有其他可疑之處?”
女人拿手巾沾了沾臉上的淚珠,說道:“近一個月,順乃來的很頻繁,我提醒他別被幫里的兄弟們發現,他說不要緊,很快能讓大家過上好日子。他確實說過與外人有來往,但那人是誰,長什么樣子,我完全不知道。”
“其他的還有嗎?再仔細想想。”
“哦,對了,這個是他留下的,既然他已經不在,就送給你們吧。”說著女人從炕柜最底下的隔板里掏出一張絲質手絹,上面是刺繡的圖案,她遞給鐵勇。
鐵勇拎著手絹的兩個角,對著陽光看,大家都湊上來想一探究竟。畫面上是一個孩子放風箏的圖景,孩子在奔跑,只有一個背影,風箏在空中飄揚,孩子的穿著很特別,半大的孩子只穿個肚兜,露出小屁股。
“快看風箏上是什么?”葉七指著風箏的圖案大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風箏上。
正常的風箏都畫著燕子、老鷹、燈籠、花草等,這個風箏上卻是一些繚亂的圖案,打亂了整體的美感,顯得不倫不類。
女人嘆了口氣,說道:“我只知道這些,你們走吧,我感覺很累,就不去幫里祭拜順乃了,你們替我多上兩炷香。”
葉七一把搶過手絹,別在腰間,帶著葉八拱手告別,鐵勇感受到女人生無可戀的氣息,但此刻也只能跟著葉七和葉八走出院子,回去向賴青復命。
鐵勇邊走邊問道:“招安的事還沒辦,我們是不是......”
葉七回答:“不必再招,一群烏合之眾,幾十人都打不過你一個,還招他干嘛,來蹭吃蹭喝?那戲子如果是男人,我到愿意招她進來,可惜是個女的。”
葉八接話道:“她好像要自殺,隨王順乃而去。”
“哎!當年我爹病死,我媽不吃不喝絕食,沒有五天也走了,我只有九歲,當時傷心欲絕,后來我想,他們在天上能一起生活也不錯,總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孤獨著要好,所以入殮那天我相通了,一直沒哭,只剩下了祝福。”
鐵勇第一次被葉七說的啞言,人的命天注定,無論怎么想改變軌跡,最終該來的還是要來,作為最渺小的眾生,我們能做的也只有祈禱和祝福。沒時間跟鐵強說明情況,但他并不擔心,紅幫會派人保護他們的大嫂,眼下對付賴青和破解證據是關鍵,容不得他多想。
賴青聽人傳報說鐵勇、葉七和葉八在王順乃家拿到了東西,他欣喜若狂,來不及披上外套便親自出門迎接。
葉七一幅驕傲的神情,二話沒說,從懷里掏出了手絹遞給賴青,鐵勇在旁邊講解手絹的來歷,賴青全沒聽進去,他對著太陽打量手絹半天,突然開口道:“你們認為這上面畫的是什么?這手帕象征著什么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