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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水落石出

  • 華峰會
  • 作家X5Rb2I
  • 5341字
  • 2024-03-12 09:42:51

紀鐵勇從租界區內的丐幫那里聽說,凌晨看到一個日本人的尸體被抬到警署巡捕房,沒人跟在身邊,并未見警察出動查案。符合井上的判斷,警察署作風懶散,跟以往的案件類似,要被無限期擱置。

兄弟倆摸到巡捕房后身,很熟練的從右側第二個窗戶翻身進入,在雜物間找到兩套工服穿上,帶好口罩,拿起拖布和水桶,假裝衛生清潔工,朝著停尸間走去。

停尸間大門緊鎖,紀鐵勇從兜里掏出一根小鐵絲,三下兩下就打開了大門。兄弟倆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回身“啪”的一聲又把門鎖上,剛要拉開冷凍停尸柜,就聽見外面有人說話,聲音由遠及近,有兩名警探朝這邊走來。

兄弟必須找地方躲避,可停尸房內只有停放尸體的臺子和地上的白布,兩人急中生智,將白布鋪在推車上,四周垂到地面,紀鐵強藏到了車子底下,紀鐵勇躺在推車上,將另一塊白布蓋在自己身上。

門鎖被打開,兩名警探走進停尸間,看到推車上有尸體,先是一愣,然后其中一個人說道:“這幫孫猴子終于長進了,我說過多少次要這么布置,都給我當耳旁風,今天不知道誰值班,下午開會,我要特殊表揚一下。”

“這是板垣的身體嗎?”

“不是,每天死的人那么多,冰柜都不夠放,不重要的人只能停在這里等著腐爛。”

“告訴他們沒意義的案子都消掉,按失蹤人口報,趕快火化吧。”

嘩啦啦,冰柜門被拉開,兄弟倆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只能豎起耳朵仔細聽。

“他身上有貴重物品嗎?”

“下面人翻過了,說只有一把日本軍刀,還給了領事館,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咱倆再找找,據線報,有三個日本人因為鉆石在租界外大打出手,黑吃黑,當場殺了自己人,對比板垣照片,他們確定,撿起鉆石的就是這個他,錯不了。”

一頓翻騰后,兩人重新將冰柜關上,有些喪氣,說道:“沒準是下面人給藏起來了,敢跟老子耍心眼。”

“長官,您稍安勿躁,下面那幾頭蒜我最清楚,藏個錢幣一類的肯定有,但是這么多鉆石,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

“把當天辦案的幾個人都給我找來,我要親自問話。”

“是!”

說著兩個人走出停尸間,聲音漸遠。

既然鉆石不在尸體身上,兄弟倆也不便多停留,他們快速離開停尸房,再次從窗戶跳出。然后又來到板垣住過的別館,想從另一個日本人身上找線索。經過多方打探,另一個日本人并未住在別館,他跟日本領事是摯交,昨天晚上住在領事長家里。

紀鐵勇問弟弟:“你說日本領事會跟自己的朋友聯合,為了得到鉆石,殺掉板垣嗎?”

紀鐵強回答:“我搞不清他們之間的關系,單從分鉆石的角度,在租界外死掉那個,是想一個人獨吞,他死后,鉆石可以被另兩人平分,對吧?殺掉板垣,跟領事聯合,不也是兩人平分嗎?這有什么區別呢?而且板垣殺了陸軍上校的親戚,是有把柄的,合作起來應該更可靠。這是我的直覺,如果日本領事真參與其中,那情況可就復雜了。”

紀鐵勇點頭道:“你分析的很對,我想知道這些鉆石的來源,來源清楚,很多謎團自然解開。”

“哥,咱們去趟典當行和古玩街,說不定那里有線索。”

于是兄弟倆來到典當鋪子,佯裝自己是大戶人家的管家,說不小心把主人的鉆石弄丟了,想贖出幾顆還回去,問有沒有鉆石現貨。典當行直接告訴他們去古玩街瞧瞧,鉆石是洋人喜歡的東西,跟玻璃珠子差不多,難辨真假,典當行不敢收,也不好定價。

兩兄弟又來到古玩街,尋尋覓覓,終于在一個攤位上看到類似鉆石的東西,問攤主,這個是不是鉆石,攤主抬頭看兄弟倆,不像有錢有勢的人,愛答不理道:“是鉆石......別擋著我的攤位,把洋人都擠走了,嘶!我說你們倆能不能躲開點?”

紀鐵勇見慣了這些鄙視的眼神,早就習以為常,直接威脅道:“你還不知道吧,日本領事館有個大人物被殺了,跟鉆石有關,就是你攤位上賣的這種。”

攤主在古玩街做生意多年,經驗豐富,怎么會受兩個小孩子威脅,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催促道:“滾、滾、滾,茶館的評書聽多了吧,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東西,敢在古玩街恐嚇我,自己去打聽打聽,我是什么來頭......”

這時,紀鐵強突然倒地、打滾,向路人哭訴,說自己日本主子的鉆石被古玩街的人偷了,就是攤位上這樣的,攤主不配合,遮遮掩掩,明擺有問題,要告到巡捕房,讓警探來調查,給個說法。見此情景,看熱鬧的人都圍攏過來,指著攤位上的鉆石議論紛紛,遠處口哨聲想起,巡警發現了這里的情況,從遠處趕來。

紀鐵勇繼續小聲威脅攤主,道:“巡捕房你知道吧,他們可不管是非對錯,見不到銀子誰也別想從牢里出來,正愁日本人的案子找不到替罪羊,更何況你這些鉆石要是被盯上,嘖、嘖、嘖,后果不堪想象。”

巡捕房的惡名誰都知道,他們那些手段攤主也略有耳聞,知道自己今天碰到了硬茬兒,于是趕快求饒,請兩位小兄弟高抬貴手。紀鐵勇咳嗽一聲,瞄了眼弟弟,紀鐵強立即心領神會,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向圍觀人群做了個揖,說自己是攤主請來的幫手,專為推銷鉆石,希望大家賞臉看看攤位上的東西,個個都是真品,來自海外的洋玩意兒,可以彰顯貴族身份。人群散去,真有兩位女士被吸引,上前買了幾件首飾,攤主的驚嚇也算有了補償。

送走兩位女士,攤主嘆了口氣,坐回椅子上,說道:“我對你倆有印象,不是討飯的乞丐嗎?怎么沒兩天就穿上了緞面褂子?有點手段,要不來我這兒幫忙吧,供吃供住。”

紀鐵勇立即擺出恭敬的姿勢,回答:“謝謝老板抬愛,我們干不來這個,剛才也是無奈,多有得罪,請老板海涵。”

“這還差不多,你們也別怪我勢利眼,現在這世道,吃口飯都難,哪還有閑工夫管別人的事,看在剛才我賺了幾兩銀子的份兒上,你們有什么問題快問吧。”

紀鐵勇指著攤位上的鉆石,問道:“老板,這個東西產自哪里,東洋人那里有產出嗎?”

攤主一幅自信滿滿的表情,回答:“這你算問對人了,整個古玩街,只有我家賣鉆石,不是跟你們吹牛,走出這個攤位,在全天津城都甭想問清楚。”

兄弟倆不想聽對方自吹自擂,著急知道真相,于是雙雙拱手請攤主賜教。見吊住了對方胃口,攤主才愉悅的打開話匣子,說道:“東洋那邊啥都沒有,要不怎么急著跟咱們通商呢?外國聯軍里邊,資源都不太行,除了沙俄,但是他們那邊太冷,所以也想往南面挪一挪。這鉆石啊,光有產出還不行,得有鑒別和加工技術,同樣的鉆石,有的能做裝飾,有的能做首飾,還有的能鑲在帽子上,差別大著呢。我這是從英、法商隊那里購進的,西班牙商隊也有,但是價格偏高。東洋人無論如何也跟鉆石挨不上邊兒,這東西價格不菲,他們如果不是花銀子買的,就是沖上去搶的......”攤主說著往四下看了看,然后壓低聲音補了一句:“你們剛才那一出不會是真的吧?有身份的東洋人丟了鉆石?呵呵,還是別聲張的好,你們知道這個東西多少錢?貴著呢,我也只能擺上三兩顆撐撐門面,我不相信他們能自己買。我老秦可是好心提醒,你們兩個愣頭青,別插手太深,回頭把自己折進去。”

紀鐵勇發現攤主面冷內熱,還是個善心腸,于是非常感激的向攤主鞠了一躬,表示感謝后便帶著弟弟離開。

回家后,兄弟倆將調查結果講述一遍,接下來想打聽英、法商隊,看是否有丟失鉆石的傳聞,由于不會外語,想請求紀云峰出面幫忙。

紀學禮對兩兄弟連連稱贊,認為他們判斷力、行動力都超過常人,雖然不識字,但在社會大熔爐里摸爬滾打,不知不覺練就了一身本事,值得向他們學習。紀學禮說道:“普通百姓很難接觸到這些洋人,我打算找井上幫忙,他認識法國領事,關系廣泛,比咱們沒頭沒腦去打聽要好很多。”

于是給井上打電話,邀請他前來,紀學禮單刀直入,見到井上便問道:“您可知道板垣生前身上帶著鉆石?這是破案的關鍵點。”

“鉆石?什么鉆石,我不知道,也沒聽說過。”

紀學禮認為井上有權知道事件的前因后果,于是從租界外見到三個日本人說起,將整個事件還原在井上面前,并請他動用關系,打聽英、法商隊的消息,如果推測屬實,案件基本偵破。

井上眉頭擰成了疙瘩,他用顫抖的手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沒說話。

“井上先生別著急,如果不方便動用關系,我們三兄弟也可以去調查,只是會花些時間。”紀云峰邊說邊到了杯茶水,放在井上面前。

“不、不用你們去,我只是想到了其他問題。三個人里唯一生還的寅次郎,他、他今天申請了回日本,估計、估計正在趕回去的船上。我怕、怕......”

“你怕他獨吞了鉆石,想要跑路?”紀學禮追問道。

“是的,如果是這樣,我無論如何也交不了差......”

紀云峰思考片刻,說道:“井上先生,我跟您想的不一樣。首先寅次郎是溫和派,在租界外他就反對板垣殺同伴,不太可能自己又去殺人,并且他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其次,兩個同伴都被殺,他獨自逃回日本,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哦哦,我這句話的意思是一個中國典故。死掉的兩個都不是普通人物,個個背景了得,一定會有人追查到底,鉆石的事遲早會曝光,寅次郎回去無異于自投羅網。”

“那他為什么還要回去?”

“我想是因為兇手發現板垣身上只有一半的鉆石,就推測到另一半在寅次郎身上,而且兇手也不會想到,寅次郎沒住在別館。”

“你是說,兇手為得到另一半鉆石,今晚還會去殺寅次郎?”

“正是,這也是寅次郎急著離開的原因,為了保命,也怕事情鬧大,丟了日本天皇的臉。”

井上看著眼前年紀輕輕的紀云峰,佩服不已,對他的推理完全信服。于是問道:“這么說你知道兇手是誰?”

“如果我所料不錯,兇手就是英、法租界派來的,如果公開討要,三人定然不會承認,弄不好還會制造兩國之間的矛盾,所以才買兇殺人,即使事情敗露,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凈。”

“哎,涉及到英、法租界豈不是更難辦?就算水落石出,領事館也不可能去抓人,想不制造矛盾根本不可能,陸軍上校更不會受這個窩囊氣。”

又是一陣沉默,紀鐵勇和紀鐵強聽不懂大家講的日語,在旁邊干著急,又不敢貿然插嘴,只能耐心忍受,等著時候紀云峰給他們翻譯。

紀云峰將視線轉移到門外,晚霞的余暉照耀著街道,到處反射出金燦燦的霞光。兩個小孩子坐在對面木質的長椅上,用小樹棍支起了一個銅碗,下面撒了些小米,然后在木棍上綁上紅線,慢慢放長,拉著紅線的另一端,躡手躡腳躲到旁邊的大樹后,目不轉睛的盯著小碗。突然飛來一只小鳥,似乎聞到了小米的味道,沒經受住誘惑,吃著吃著就走到小碗下面,完全沒注意自己已身處險境。兩個孩子看準時機,突然一拉紅線,銅碗吧嗒扣住了小鳥。孩子們歡呼雀躍著,每天上演相同的戲碼,從來不感覺厭煩。

紀云峰微笑著搖搖頭,仿佛在用這些孩子的童年慰藉自己,看著那銅碗,他靈光一現,右手攥拳敲擊在左手手掌上,猛然說道:“對呀,我怎么沒想到,請君入甕!”

井上站起身,走到紀云峰身邊,用急切雙眼盯著他:“云峰君,快講講。”

“不能動英、法領事,但可以抓住殺手呀,寅次郎回日本的消息沒人知道吧,一定要封鎖消息,我們就來個將計就計,在領事館等著殺手來,當場逮到,看他還怎么抵賴?殺手都是拿錢辦事,不會知道太多消息,應該牽扯不到英、法領事,這樣您就可以跟日本領事交差了。英、法那邊沒拿到另一半鉆石,定然不高興,想要報復,但是寅次郎已經回到日本,再生氣也無能為力,何況殺手還在日本租界手里,為顧忌顏面,他們總不至于鬧翻天吧。”

“妙、真是妙、妙極了,哈哈哈,我馬上回去布置,就這么辦。”

井上將情況匯報給日本領事,兩人商議,決定在領事館內、外布防,特意留出無人巡邏的后院,讓各處看守衛兵假裝打瞌睡,還安排了兩名狙擊手,但是為了抓活兇手,不允許任何人隨意開槍,否則嚴懲不貸。

紀云峰等人沒參與行動,都呆在家里等消息,以免給井上添麻煩。紀學禮掏出懷表,已經是次日凌晨1點多,外面沒有任何動靜,他讓三兄弟上樓睡覺,自己守著,一有消息他會馬上告訴大家。

神經緊繃著,紀云峰毫無困意,鐵勇和鐵強卻打起了瞌睡,傳出微微鼾聲。紀學禮小聲說道:“這倆孩子不容易,每天跟地獄過招,早已見怪不怪,逐漸磨練出剛強意志。”

紀云峰不解的問父親:“您從小教我讀書學習,每日孜孜不倦,不斷增長智慧,我一直認為這樣活著才最正確,可是這兄弟倆大字不識一個,甚至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照樣破了大案,要不是他們提供的線索,真相沒準要石沉大海。父親,我不懂,這是何道理?”

紀學禮撫摸著兒子的頭,輕聲回答:“陽明心學精髓是‘知行合一’,有了認知,要匹配相應的行動,這樣才能事半功倍,同樣也可以反推,在生存活動中,也能悟出事物之間的道理,前者是先學而后動,是看書的人,后者是先動而后悟,是寫書的人。陽明心學又將致良知放在核心位置,認為每個人都有良知,只是很多人沒覺察。我讓你從小讀書,就是明心至理,先發掘良知,然后再行動。雖然起初他們看起來比你成熟,更深諳世事,但日后你真正走入仕途就能發現,事務之間的規律是如此清晰,用不了多久就會超越周圍的人,那時最要謹守的是謙卑之心,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絕不能驕傲自滿,只有不斷精進,才能體會到‘知行合一’的終極力量。”

紀云峰瞬間明白了父親的良苦用心,其實這次事件他已經深刻體會到認知的重要性,比如哪里盛產鉆石,報紙上寫得明明白白,沒必要冒險去古玩街鬧騰,再比如跟日本人交涉,聽不懂日語怎么努力也白搭,還有最后甕中捉鱉的辦法,很多人連這個成語都不懂,更難進行類比,舉一反三,這些都要通過日積月累的學習才能體悟。

紀云峰正琢磨著,日本領事館方向突然火光沖天,照亮半個租界,紀學禮站起身,說道:“成了,快看,你們快看。”

不多時,屋內電話響起,是井上的聲音,他只說了一句話:“我代表日本領事館謝謝紀先生,兇手已經落網。”然后掛斷電話。

之前是緊張睡不著,這次是高興睡不著,四個人終于守護住了這棟房子,守護住了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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