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云峰匆匆趕到碼頭，經跟來的混混指引，走到貨倉附近，四處尋找，都不見鄒楊，在場的工人忙著干活，沒人注意到他。紀云峰翻遍了碼頭每一個角落，連工人常去的茶館和澡堂子都搜索一遍，結果毫無所獲。

無奈之下，紀云峰帶著混混回到趙文佩的駐地，剛走進院子就聽見鐵勇的聲音：“我還是去碼頭找大哥吧，等得有些著急?！?

“是鐵勇吧，我回來了?！?

趙文佩和鐵勇都站起身，急切的盯著紀云峰的臉。發現鄒楊沒跟在后面，趙文佩有種不祥的預感，問道：“鄒楊怎么沒來，他......”

“我們已經盡力，沒找到，鄒楊好像人間蒸發一樣。”

鐵勇咽了口唾沫說道：“大哥，剛才衙門又抬進去一具尸體，我只聽說是碼頭工人，具體姓名不清楚，難道就是鄒楊？”

“什么？又抬進去一個？如果真是鄒楊，說明對方趕在了我們前面，可怎么會呢？鄒楊是隱蔽的存在，經兄弟們尋找才發現，對手再高明，也不可能下手如此精準?！?

“大哥，你忘了我之前說的黑影嗎？他們不是一個人，或許是一個團隊，在暗中觀察所有人的動向，尋找機會下手，想把王順乃的死辦成鐵案?！?

趙文佩不明就里，問道：“什么黑影？”

鐵勇回答：“看不清臉，躲在暗處，輕功很好，甚至在鐵強之上，來去自如，無影無蹤?！?

“古時候的大內才有這樣的高手，槍炮盛行后還哪有人學習輕功，鐵勇兄弟，你怕不是評書聽多了吧？”

“我敢保證，確實是高手，槍炮再厲害也不能用來跟蹤和偵查，那幾個人總是在不遠不近的距離尾隨，技術十分高超，不經過嚴格訓練根本做不到。”

“難道是朝廷的人？可朝廷的人為什么要關注王順乃的死？哎！這倒霉的王順乃，不管背后藏著什么秘密，我一點不感興趣，無辜受牽連，簡直比竇娥都冤？還搭上個鄒楊，這孩子真是命苦，是我害了他?！?

紀云峰想了想說：“趙大哥，我們先回去調查，衙門可能會隨時找你去問話，記住，千萬不能認，即使上刑具也不能認，否則便宜了背后的兇手?！?

“我知道，王順乃死不足惜，我身后還有這么多兄弟，他不配讓我認，放心吧?！?

紀云峰和鐵勇回到古董店，問沈玉茹有沒有沈大人的消息，玉茹搖頭，道：“不能這么快，我爹找人去打聽還需要時間，案子太小，就怕沒人在意，問也問不出什么?！?

鐵強走過來說道：“你們出門這幾個時辰，街道上發生了幾起混混沖突，都是王順乃手下找趙大哥手下尋仇的，他們還嚷嚷著要沖進趙大哥的駐地，殺了他給王順乃報仇。”

聽鐵強這么說，紀云峰突然有了主意，道：“王順乃如果近期跟哪些人有往來，具體情況如何，他手下的核心成員必然有所察覺，應該探探他們的口風。鐵勇，你打著賴青的旗號去王順乃那邊招安混混試試，看有沒有愿意跟著賴青吃飯的，順便找機會接觸那邊的核心成員，打聽王順乃近期的動向，順藤摸瓜，搜集更多線索。”

鐵勇笑道：“好主意大哥，如果他手下有人想奪位，殺了王順乃，一定會阻止我拉走下面兄弟，很快便能探出虛實，如果不是手下奪位，就是另有隱情，更要跟他們聊聊。只是賴青那邊我得先去一趟，看看他是否能支持，需要得到他的同意，避免節外生枝。”

紀云峰點頭，讓鐵勇盡快去辦。鐵強問道：“大哥，咱們接下來做什么？”

“我想聯合附近的商戶還有百姓，最好是受到過趙大哥恩惠的人，一起到衙門請愿，為他證明，萬順乃的手下可以影響辦案走向，咱們也可以?，F在朝局動蕩，政府有利用混混搞地方治理的意思，打擊絕不是主流做法，但如果王順乃一方鬧的太厲害，結果無法想象。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至少擺個平衡局讓衙門選擇。”

鐵強覺得很有道理，于是兩人開始走街串巷，說明情況，邀請善良的百姓出面為趙文佩證明。一下午功夫，就有一百多號人愿意到衙門前請愿。收工后，大家如約都聚集到衙門口，打算靜坐一晚，紀云峰和鐵強免費給大家送來粥和饅頭，次日天亮后，所有人才離開。

雖然只是無聲靜坐，但效果已經很明顯，王順乃的手下一晚上多次打擾百姓靜坐，甚至要對老弱婦孺出手，都被鐵強攔下，不論這些混混怎么辱罵，大家都不說話，值班的差役看得清清楚楚，將情況一五一十匯報了上去。

趙文佩經過多方打探，確認碼頭被殺的工人就是鄒楊，他差人把情況報給紀云峰，然后沒采取任何行動，安靜的等待著案情進展。

沈玉茹終于等到了父親的回話，她讀完信上的內容，說道：“我爹說，衙門要將王順乃和鄒楊的兇殺案并案處理，初步判定為劫財殺人，嫌疑人列出了幾個，除了趙大哥，還有幾個盜賊慣犯，目前情況就是這些?！?

鐵勇一夜未歸，此刻才回到古董店，他二話沒說先舉起桌子上放著的茶壺，咕咚咚喝了個干凈，然后揉搓幾下面部，才開口道：“賴青對趙大哥仍有恨意，雖然沒明說，但我能感受到，他起初不想參與，對王順乃的死毫不在意，但聽我說了文斗經過以及前因后果，還有案件的情況，有那么一剎那他眼睛亮了起來，不但同意讓我去找王順乃的手下談談，還派了兩個手下跟我一起去。對賴青態度的轉變，我有些擔憂，可是從他嘴里什么也聽不到，所以我就請這兩個手下兄弟喝酒，想從他們嘴里套出些情報。這不嘛，喝到二半夜，兩人本想之后再搞些其他娛樂，結果沒喝過我，全都不省人事，我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和店小二一起，把他們扛了回去，此刻真有些倦了?！?

紀云峰在臉盆里倒上一些熱水，將毛巾浸濕，擰干后遞給鐵勇，說道：“這趟你辛苦了，快擦擦臉，躺下睡一覺。這兩個人沒說什么吧？”

鐵勇用熱手巾擦凈面部，感覺清爽不少，回答道：“要不說酒是好東西呢，開始他們嘴很嚴，對我諸多戒備，估計是有些欺生，怕我招安來一群兄弟，提升自己在幫里的地位，壓過他們一頭吧。后來喝醉開始數落賴青的不是，說他只知道巴結白云生和上面的大佬，對洋人搖尾巴，沒一點骨氣，卻對下面兄弟各種打壓，很多人看不慣他的做派。還說，賴青最近又盯上了一樁大買賣，如果得手就可以退休了，他手下這些人到希望他退休，好重整旗鼓，重塑秩序?！?

“知道是什么買賣嗎？”

“我試探了多次，他們不是不說，就是根本不知道。”

“能讓人退休的買賣，挺大的誘惑，照理說賴青不會對其他事務再感興趣，突然支持你的提議，難道這次兇殺案與他的買賣有關？”

“大哥，這我可說不好，看面相就知道賴青是個不好對付的人，他是想借題發揮，還是另有圖謀，只有他自己知道。”說完，鐵勇實在支撐不住，倒在床上立即打起了鼾。

紀云峰等人退出房間，讓鐵勇好好休息，很多聽說趙文佩出事的百姓來到古董店打聽消息，紛紛表示王順乃是咎由自取，人在做、天在看，天道好輪回，都希望趙文佩能平安躲過此劫。

趙文佩手下的混混突然到訪，給紀云峰傳遞消息，說王順乃一伙人下午沒再去衙門示威，突然變得很安靜，不知道在醞釀什么陰謀，說完便轉身離開。

紀云峰若有所思，問鐵強：“你說還有什么方法能把趙大哥的名字從嫌疑人名單里摘除？花錢辦事，亦或者找官府的人出面？”

鐵強回答：“錢一定要花，我估計趙大哥早已派人去打點，否則不可能在家坐得那么穩，關鍵是王順乃手下人也不會少打點，衙門吃兩頭是常事，八成效果一般。找官府上面的人，咱除了依靠沈姐姐他爹，不認識其他官員，還是別把沈家拉進來為好。”

“你說的對，可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除非，除非真兇浮現，趙大哥就徹底解除了嫌疑......不對啊大哥，你是在套我話嗎？咱們說好的只替趙大哥解除嫌疑，不查真兇是誰。”

紀云峰不好意思的笑笑，安慰道：“大家都反對插手太深，現在的平靜生活來之不易，我都懂，可是鄒楊之死讓我明白，兇手不會讓我們抓住任何證據，非要找個替罪羊頂上，而且實力強大。王順乃手下又都不是省油的燈，關系四通八達，肯定比咱們這些百姓在社會上更圓融。普通的斷案思路只會中了對方的心意，被他們先一步被識破，莫不如換個思路，繞到兇手背后，把對方的底牌揭開，這樣趙大哥的嫌疑自動解除?！?

“大哥，你說的很對，可是要怎么繞道兇手背后呢？我在明，敵在暗。”

“其實我們也許陷入了一種誤區，認為混混每天打家劫舍，引得仇家追殺，樹敵無數，實際上不全對，有些片面。我記得文斗場上，王順乃對各位夫子的態度差異很大，特別是對駱夫子和‘琴簫四君子’尤其寬容，這幾位夫子不像是被強迫，到更像是受邀請，也就是說王順乃不是不諳世事的呆瓜，他有今天的實力也配合了一定的社會溝通能力，該拉攏誰，該打擊誰，他心里分得清清楚楚。再就是鄒楊口中描述的目擊現場，王順乃跟兇手起初在聊天，不像仇家見面的態度，后來因為什么動起手，這個什么才是關鍵?！?

“嗯嗯，大哥，這個什么會是什么呢？”

“我推測是利益，人生所求之事無非名、利、權、情等，為了這些親人也可能反目，咱們受這幾天經歷的影響，一直在仇殺上打轉，卻沒想過可能是利益分配問題，甚至比生命貴重得多的財富。而且王順乃不帶手下前去，可見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賴青的態度也讓我疑惑，他聽鐵勇說完案件的前因后果，從懶得管到很感興趣，也許他知道些內幕，或者說只有小圈子知道這個事，所以引起了他的警覺，也想插一腳?！?

“我還以為賴青要報復趙大哥呢，希望衙門盡快給他定罪。”

“混混雖然稱不上什么好人，但打擊對方還沒淪落到借官府之手的程度，更何況賴青在邦內地位高，他想敲打趙大哥是易如反掌。”

“大哥，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可究竟是什么利益，如果是小范圍內有人知曉，你說趙大哥會不會知道？”

“我猜不會，那晚咱們在香福樓，趙大哥說了自己對兄弟們的責任，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為大家有口飯吃，如果知道得大利益的機會，以他的性格，絕不可能視而不見?！?

“那等二哥醒來，去王順乃那邊打聽消息，他那些手下會不會知道呢？”

“我想具體情況不一定清楚，但如果王順乃有奇怪舉動，比如經常單獨外出，晚上不在房里睡覺，總是躲著大家鬼鬼祟祟等等，他們應該有發現?！?

“哎！大哥，我以為混混不過是混吃混喝，思想和行動都很簡單，最大的事莫過于跟競爭對手斗斗狠，現在看來不過是我思想簡單罷了，呵呵?！?

“話不能這么說，起初大家的想法可能都很簡單，后來隨著隊伍不斷壯大，管理起來也越發困難，所謂林之大了什么鳥都有，想掌握絕對的權利就要在財富和武力上有話語權，還得在青幫系統內有地位，單靠收保護費是杯水車薪，所以混混頭目才專營起其他行當和手段，王順乃如此，賴青和趙大哥也不例外。”

沈玉茹在一旁聽著，始終沒說話，她打心眼里瞧不起這些混混，衣著不整，臟兮兮，言語粗魯，不求上進，擾亂社會秩序，動不動要使用武力，毫無道理可講，即使趙文佩算是異類，也只能代表他自己，其他混混依舊是爛泥扶不上墻?？山浖o云峰這么一分析，她突然覺得，混混頭目的做法跟官員沒什么兩樣。官員起初發奮讀書，以考取功名為目標，要為祖宗爭光，為朝廷做貢獻，等真得到了功名，剛要抱著滿腔熱血有一番作為時才發現，朝堂之上不過是個名利場，什么智慧和才華，都比不過賺銀子的本事，靠舔上級官員腳丫子隨時可以上位，想要立足就必須和光同塵，本心淪為現實的奴隸，漸漸迷失了來時的路。區別是混混靠的是斗狠和武力，官員靠的是文筆和功名，換湯不換藥，最后都歸集到利益，說什么都是冠冕堂皇的遮羞布，見到利益就如同嗜血的蚊子，盯上便不松口，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