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一群人喝得醉醺醺從包廂里走出來,互相攙扶著,只聽見小翠響亮的聲音:“羅倫次先生,有空再來喝酒,我等著你!慢走、慢走啊!”
羅倫次被幾個混混前呼后擁,顯然已經(jīng)不省人事,鐵勇扶著賴青晃晃悠悠走在最后面。小猴子拍了拍趙文佩,道:“老大,出來了,不像發(fā)生了沖突的樣子......果然沒事,哈哈哈。這小子,本事大著呢。”
所有人都起身,到門口送羅倫次等人,賴青沒再責怪趙文佩,看了他一眼便走出香福樓。
香兒第一個沖到鐵勇身邊,急切的問道:“怎么樣?沒有為難你們吧?”
鐵勇微笑著回答:“沒事,小翠陪著羅倫次,我陪著賴青,喝得很盡興,過往不咎。”
小翠也走過來,有些醉意,自夸道:“區(qū)區(qū)羅倫次而已,沒有我翠姐對付不了的酒客,保管他站著進來,躺著出去,哈哈哈哈。”
鐵強遞過來一杯清水給小翠,責備道:“你逞什么能?這么多人還輪不到你上場,萬一出問題怎么辦?女孩子家家的沒半點矜持樣兒。”
小翠不但沒生氣,反而笑得更大聲:“不這么做,你能關(guān)注到我嗎?怎么?是在擔心我啊?就沖這,一切都值得。”小翠借酒醉說出了壓在心里的話,眾人聽到都議論紛紛,趙文佩在鐵強耳邊小聲說:“這姑娘可不好對付,日后你有得忙嘍!”他回頭轉(zhuǎn)向鐵勇,繼續(xù)問道:“賴青不會輕易放過大家,他說什么了嗎?”
鐵勇回答:“起初他看我進去很不高興,一直在挑刺找麻煩,我只能順勢而為,裝傻充愣,否定了剛才的比試,說是他看錯了,沒人在比試。然后我連干三杯酒助興,他才有了笑模樣,不停灌我酒,那些手下都被我喝倒,最后他邀請我加入青幫,在他手下幫忙。”
“你答應(yīng)了?”
“我答應(yīng)了,這樣剛才的比試只能算內(nèi)部切磋,不作數(shù),而且他是誠意邀請,我實在不好拒絕。既然都是青幫,加入那邊都差不多。”
“差多了我的爺!”趙文佩急得原地打轉(zhuǎn),惡狠狠道:“這個賴青,還不如跟我正面比試比試,把我看好的人搶走,還講不講道義,什么東西。”
小猴子在一旁補充道:“要說這青幫呢,各有各的地盤,彼此按輩分排座次,但也不全是,實力永遠是最終的評價標準。我大哥雖然沒有賴青位置高,但正處在上升期,需要鐵勇兄弟這樣的人才,如果都被賴青之流招攬去,我們再沒有出人頭地之日。”
鐵勇不以為然,道:“嗨,沒那么嚴重,我說了自己是名義加入,不愿意做最小輩,看別人的眼色,賴青同意讓我做顧問,有事會找我去,其他的不用參與。再說,趙大哥,你有我大哥和鐵強幫忙,已經(jīng)足夠。”
紀云峰知道鐵勇當時是迫不得已,為了給大家解圍,犧牲自己,于是稱贊道:“鐵勇做的非常好,賴青等人盤踞在租界內(nèi),掌握了不少權(quán)利,有內(nèi)部人方便傳遞消息,這也是現(xiàn)在最好的選擇。”
趙文佩本想收編紀云峰三兄弟,胃口很大,被賴青一攪和只能退而求其次,他無奈的搖搖頭,帶著手下兄弟離開了香福樓。
第二天,古董店照常營業(yè),突然有混混跑來找紀云峰,他慌慌張張的說:“老大讓我來說一聲,王、王、王順乃死在了碼頭上,衙門的人正在驗尸,結(jié)論沒出,具體不清楚,怕連累到本幫,可能需要紀先生幫忙。”
紀云峰同意幫忙,打發(fā)了混混,對鐵勇和鐵強說:“你們?nèi)ゴa頭探探王順乃死亡調(diào)查情況,總感覺這里面有蹊蹺,回來咱們再討論,店里有我照看。”
鐵勇和鐵強兩兄弟換上平民的衣服后,徑直來到碼頭,一群人正圍著王順乃的尸體看熱鬧,他們擠到圈里,見仵作正在尸檢,對記錄官描述受傷害的程度。雖然專業(yè)術(shù)語不好懂,但大致能聽出王順乃死于凌晨丑時和寅時交界期間,受利器擊打后腦斃命,身上還有多處搏斗擦傷,指甲里留有纖維痕跡,仵作判斷他生前曾與人發(fā)生了劇烈的搏斗。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兇器,估計已經(jīng)被兇手帶走。王順乃的手下跪在尸體旁大聲哭泣,向官差指控趙文佩為第一嫌疑人,但是關(guān)于為什么王順乃大半夜跑到碼頭來?為什么沒帶手下人?最后一個見的人是誰等等信息,不論官差怎么問,混混們都一概不知,似乎出現(xiàn)了長時間的真空期。
王順乃的尸體被抬走,地面上還殘留著黑色血跡,碼頭工人開工時間很早,有的甚至一夜都在忙碌,官差走訪碼頭,挨個錄取口供。兩兄弟在不遠處跟著官差,搜集有用情報,這樣可以省去再次詢問的麻煩。
鐵勇時不時回頭看,總感覺身后有人在窺探,他壓低了破帽檐,讓鐵強也警惕些,兩人行動更加謹慎、小心。
有混混上前找官差討要王順乃的尸體,塞給官差不少銀子,起初官差還不耐煩的驅(qū)趕,見到銀子后態(tài)度緩和,說結(jié)案后會盡快歸還尸體。混混們不依不饒,咬定趙文佩就是兇手,沒必要再查,可以即刻結(jié)案。
鐵勇想知道跟蹤的人到底是誰,監(jiān)視的是官差還是他們倆,于是停在原地沒動,幾個黑影依舊跟著官差,漸漸遠離。
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兄弟倆回到古董店,邊換衣服邊向紀云峰報告情況。紀云峰聽完,問道:“看清那幾個黑影了嗎?像混混嗎?”
鐵強回答:“我正要說呢,這幾個人輕功極好,沒留下任何破綻,混混里應(yīng)該沒這號人物。我推測是外面的人,不清楚他們?yōu)槭裁淳o盯著官差。”
“輕功?大內(nèi)高手?事情可能遠比咱們想象的復(fù)雜。現(xiàn)在混混指控趙文佩,官差為了盡快結(jié)案,真有可能草草給趙大哥定罪,必須搶在他們前面找到其他證據(jù)。”
鐵勇說道:“昨晚咱們在香福樓呆到子時剛過,趙大哥他們都喝得醉醺醺,不可能再去碼頭殺人,香福樓可以給他作證。”
“問題就是王順乃死亡于這之后的兩個時辰里,這段時間沒人能作證,他們完全有作案時間。兩派是死對頭,連普通百姓都知道,如果有人認為王順乃去找趙文佩尋仇,不甘心白天文斗比輸?shù)膼u辱,結(jié)果反被趙文佩殺害,聽起來合情合理。”
沈玉茹從樓上走下來,突然說道:“我讓我爹找人去衙門打聽一下吧,看看王順乃到底是被什么利器所傷,自衛(wèi)和主動出擊的尸檢結(jié)果可能會不同。”
紀云峰搖頭道:“混混傷亡事件,還是別把沈大人牽扯進來好,我怕......”
“沒事的,這里大部分地方官都經(jīng)由我爹之手提拔,打聽個消息應(yīng)該不難,涉及不到牽連,他自有說辭。”
紀云峰上次見沈大人,對方不滿和怒氣的表情仍縈繞在他心頭,插手一個混混頭目的兇殺案,卻被沈玉茹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可見沈大人對女兒何其疼愛。
天空下起小雪,在早春季節(jié)顯得不合時宜,紀云峰望向窗外,心里感到一陣陣寒氣,他將墻上掛著的外衣披在肩上,說道:“萬順乃的死絕不簡單,今天的運勢本不該多管閑事,孔有災(zāi)殃,但既然是趙大哥委托,咱們盡力便好,不可強求。”
鐵強好奇的問:“大哥,是什么災(zāi)殃,能說具體些嗎?”
“一團亂麻,是我們不該觸碰的層次,結(jié)果吉則更吉,兇則更兇,取決于后面出場的人,還有天時地利的運化。”
鐵勇皺了下眉頭,說道:“大哥,我看還是別摻和進去吧,混混本就是打打殺殺的行當,自從遇見趙大哥,每天都有應(yīng)付不完的麻煩,只要他還想拓展地盤,這些麻煩就永無止境,咱們都是普通老百姓,該幫的沒少幫,對他不曾虧欠。”
紀云峰點了點頭,回答:“你說的對,即使咱們不參與,趙大哥也不會埋怨。但是相見即是緣分,咱們一路走來,得到很多人的幫助,如果咱們有難,我想趙大哥和他的兄弟一定不會袖手旁觀,所以還是要幫幫他......看這樣好不好,現(xiàn)在王順乃的手下一口咬定趙大哥是兇手,咱們只要幫他洗清冤屈,至于真正的兇手是誰,有什么目的,可以一概不管。”
大家同意紀云峰的提議,開始分頭行動,鐵強留在店里打理生意,沈玉茹差人聯(lián)系沈大人,紀云峰去找趙文佩了解情況,鐵勇在衙門外蹲守,看有什么人出入。
趙文佩此刻正在罵罵咧咧的指責王順乃,大喊道:“死就死,還連累別人,斗了幾年,說好的死也死在我手里,怎么就被別人搶了先,我就不明白了,大半夜去碼頭嘚瑟什么?當老大的人,身后有無數(shù)兄弟,如果拿自己的命不當命,讓手下兄弟怎么活?你的氣焰呢?你不是囂張嗎?自己都不覺得死得憋屈?......”
紀云峰沒讓人通傳,一步跨進門,嚇了趙文佩一跳,紀云峰笑道:“隔著兩條街都能聽到你在罵人,人都死了,還罵他干什么,憋屈也好,英勇也罷,都是他的命,任何人更改不得,至少他生前還風光過,這輩子值了。”
“云峰兄弟,快坐下,怎么樣,對王順乃的死有什么想法,兇手可能是誰?”
“鐵勇和鐵強剛才去了碼頭,目前還沒有線索,你知道王順乃有哪些仇家嗎?”
“仇家可多了,他坐到今天的位置,不知道擊敗了多少對手,當然,想治他于死地的估計只有我一人。可是我真沒殺他,比試已經(jīng)贏了,兩條街也收歸所有,還理他干什么。混混只是看著兇,如果有吃有喝能安穩(wěn)過日子,沒人愿意刀口舔血,很多事情都是迫于無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你的手下呢?他們有沒有可能殺人泄憤?”
“絕不可能,要下面兄弟里有這樣的硬骨頭,我的位置可以讓給他。”
“昨晚咱們離開香福樓后,你去了哪里?”
“我回來直接睡覺了,我酒量不行,身體乏的很,不睡覺能干什么。”
“有人能證明嗎?”
“我是單獨一進院子,跟兄弟們分開睡,昨天大家都喝多了,好像沒有人進過我的院子。”
“那就是沒有證人嘍?”
小猴子在一旁聽的不舒服,反駁道:“云峰兄弟,我大哥找你來是為了幫他脫罪,不是給他定罪的,你這......”
“先別著急,我是依照衙門問話的方式把所有問題過一遍,如果我這關(guān)都過不去,后面怎么辦?必須一個環(huán)節(jié)、一個環(huán)節(jié)去破解。”
小猴子覺得紀云峰做事有張有弛,很有方法,于是不敢再多嘴,靜靜退到一邊。紀云峰繼續(xù)說道:“趙大哥,即使昨晚有兄弟可以證明你始終沒出房間,估計也不作數(shù),官府會說大家在作假。我已經(jīng)讓鐵勇去衙門口打聽消息,如果碼頭上有人目擊了現(xiàn)場,指正兇手另有他人,這案子就與咱們無關(guān)了。”
二狗匆匆返回,氣喘吁吁的說道:“老大,有、有兄弟從碼頭回來,說找到了目擊者,叫、叫鄒楊,你、你還有印象嗎,咱們幫過的一個小乞丐,現(xiàn)在在碼頭出苦力,他說昨晚他正在一艘船上搬運貨物,因為白天拉肚子,所以剩點貨物沒搬完,正看到一個瘦高的年輕人殺了趙文佩,兩人先是聊了兩句,然后突然翻臉,動起手來,那個年輕的力氣更大,用大石頭砸死了王順乃,然后把石頭扔進了海里,見四下沒人,快速逃離碼頭。鄒楊不敢出聲,怕被滅口,見王順乃躺在地上很久不動,估計他是死了......鄒楊聽說是青幫有難,愿意上堂作證。”
紀云峰問道:“剛才衙門的人到處盤查、詢問,怎么沒聽說鄒楊這個人?”
“啊!他昨晚受了驚,看到這一幕后嚇的不行,扔下貨物就跑回了家,聽說尸體已經(jīng)處理,他才回到碼頭上工。”
“這個叫鄒楊的在哪里?必須將他保護起來,咱們現(xiàn)在去碼頭。”紀云峰站起身就要往門外走,小猴子讓二狗帶幾個人跟著紀云峰,將滿臉驚詫的趙文佩丟在了那里。
過了良久,趙文佩才自言自語道:鄒楊?是多年前被人欺負的小乞丐?哦哦,我想起來了,討飯都討不到的可憐孩子,如今有了穩(wěn)定的工作,能養(yǎng)活自己了,哈哈哈,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