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墓穴的詛咒
- 華峰會
- 作家X5Rb2I
- 5021字
- 2024-06-25 10:52:48
紀云峰皺起了眉頭,聽到明翠華庭四個字立即想起了父親,他追問道:“麻五還對你說了什么,有沒有提到一個洋夫子?”
“洋夫子?這到沒聽說,但他提過,在前面帶隊的是一位很懂陰陽風水的先生,是這位先生找到明翠華庭的老板,建議他去倒斗,還說所得財寶都歸明翠華庭所有,我沒當回事,不相信這世上有如此無私的人。”
紀云峰朝向鐵勇,問道:“咱從他手里買來的玉器在哪里?”
鐵勇回答:“埋在了土里,一直沒動。”
“嗯,看來土地是解藥,玉器在土里就不會污染人。我倒有個主意,用土來解毒,需要先委屈一下魏大哥,去后院挖個坑,稍后脫下衣服,把自己的身體沉到坑里,再蓋上土,說不定還有生還的機會。”
魏元慶激動不已,說道:“日本人騙我說有解藥,能救命,我才答應配合他們演戲,揭發租界刑訊逼供的惡行,得罪了所有巡捕房,結果被他們坑的很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魏大哥先別難過,當初你沒去倒斗,是老天爺的憐憫,既然是憐憫,不會讓你輕易有事,要堅信這一點。日本人說沒說邢新焱去了哪里?他還活著嗎?”
“謝謝云峰兄弟,我聽你的。沒人提過邢新焱,我也沒問,當時太害怕,只想活命。”
“估計他已經離開人世,鐵勇,別告訴香兒,以免她難過。”
鐵勇點點頭,朝窗外望了一眼,生怕香兒此時回來不小心聽見。魏元慶很識趣的壓低了聲音,問道:“云峰兄弟,你們怎么知道要把這些玉器埋在土里?”
紀云峰忍不住大笑,道:“外面清兵橫行,我們這院子多次被洗劫,值錢的財務很容易丟失,所以我們不得不把大部分東西都埋在了土里,算歪打正著,撿了一條命。所以福禍相依,很多壞事說不定是好事,你別太悲觀。”
紀云峰的坦誠讓魏元慶心里很舒服,他也跟著呵呵呵笑起來,說道:“貪婪總會引來禍端,賭錢如此,對待財物的態度也如此,自從我得到這些寶貝,每天都愛不釋手,哪肯埋在土里,雖然沒跟去倒斗,但貪婪的心還在,終究跟陳四他們一樣,抵不過詛咒的反噬。”說完,魏元慶搖搖頭,扶著墻緩慢來到后院,拿鐵鍬開始挖土,由于身體虛弱,全身瞬間被汗水浸透。鐵勇跑過去幫忙,被他拒絕,道:“謝謝鐵勇兄弟,我是自作自受,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下來,該承受的別人替代不了,我會坦然面對。”
鐵勇還想爭辯幾句,被紀云峰拉住,他小聲說:“沒關系,讓他挖吧,全身的毛孔張開有利于接納地氣,也是自救的法子。不經歷死亡不算活明白,如果他這次有幸生還,未來的人生將迎來轉折。”
“大哥,你又沒給他看掛,怎么知道這些?”
“嗨!有些事不用卜卦,你和鐵強經歷過死亡,你們比我懂,誰人不怕死,當死而復生時,會重新看到生命,過去追求的那些東西不再有意義,一定會更加珍惜活著的時光,每時每刻都舍不得浪費。這是個二元對立的世界,否極泰來、危機并存,苦到極點時,甜也就不遠了。”
鐵勇做過乞丐,代表最底層百姓,在他眼里,巡捕房的探員高高在上,每天手持木棍巡街,好不威風,雖不是上流社會的官宦老爺,但也能呼風喚雨,普通人不敢對抗。警探都是出了名的花天酒地,賭場常客,就算經歷過死而復生,怎么舍得這些享受,痛改前非,做個老實本分的人呢?
于是說道:“大哥,我不信巡捕警探能舍得過去的生活,即使現在是人生低谷,也難保日后發達了再重回老路,我和鐵強不知道奢靡為何物,所以有免疫力,魏大哥恐怕跟我們不一樣。”
這是鐵勇第一次反對紀云峰的觀點,讓紀云峰立即來了興致,微笑道:“說的好,思考很深入,我確實不敢保證魏大哥一定能脫離原來的生活軌跡,但也不敢簡單的以己度人,對奢靡和欲望是否有免疫力,依人而不依經歷,有些人是會不停重復原來的老路,多少次警告也不知道悔改,重復忍受自己帶來的痛苦。但我相信魏大哥,他有些小聰明,但人不壞,他已無路可走,天津肯定待不下去,活著如一葉浮萍。如果是咱們這個年紀,可以換個地方另起爐灶重新開始,他已過不惑之年,身體和精力都由盛轉衰,喜好也會逐漸改變,到了回望一生的階段,感悟定會更加深刻。再說,能跟咱們有緣分的人,不論誰幫誰,或誰是誰的貴人,都屬于同性相吸,不會壞到哪里去。”
鐵勇非常信任紀云峰,他回頭看看魏元慶,頭發、胡子蒼白,瘦削嶙峋,艱難的甩動著雙臂,每鏟一鍬土都耗盡全力,表情卻異乎尋常的淡定,毫無懼怕之色,他心里升起莫名的感動,體會到了紀云峰話里的意思。
折騰了兩個小時,魏元慶終于將自己埋在土里,露著一顆頭在外面,閉著雙眼,似乎在享受著周圍的一切。
“大哥,外面天寒地凍,他這樣不會傷了身體吧。”
“應該沒事,過一個小時看看,如果魏大哥感覺太冷,就把土弄到屋里,繼續拔毒。”
香兒推開院子門,回到家中,手里還提著裝糕點的食盒,嘴里哼著歌,看到二哥、二哥連忙熱情的打招呼,喊道:“你們回來真早,我這就去做飯。”
紀云峰說了魏元慶的事,香兒先是一怔,隨即趴在后院墻邊偷偷觀望,生怕救不回魏元慶,再留下個謀殺的罪名,扯著紀云峰的袖子回到前院,小聲說道:“大哥,不是我自私,那人身體很虛弱,萬一他,萬一......”
“放心吧,沒事的,都是苦命的人,幫他等于幫自己。”
這句話勸服了香兒,如果不是幾位哥哥收留,她早已餓死在街市上,越珍惜現在的生活就越怕失去,所以排斥一切可能給大家帶來威脅的人,導致喪失了憐憫心,感到萬分慚愧。她打開食盒,拿出兩塊糕點,走到魏元慶身邊,蹲下來溫和的說道:“魏大叔你好,我是香兒,邢新焱的侄女,前些日子被幾位哥哥收留,死里逃生,沒找到叔叔,我在店鋪房頂見過你,是叔叔的好朋友。我都能堅強的活下來,相信你也能,瞧,這是厚德福居賣的糕點,可好吃了,你快快好起來,咱們一起吃。”
魏元慶也是剛知道邢新焱還有個侄女,年紀這么小,如果被歹人盯上,根本活不下來。想到邢新焱,他老淚縱橫,朝著香兒不住點頭,說道:“好孩子,好孩子,叔叔一定加油,不讓你們失望。你喜歡厚德福居的點心,等我病好了,天天去給你買。”
邢新焱曾對香兒說過,等自己有錢了,天天去厚德福居給她買點心,雖然沒能兌現承諾,但這句話在香兒心里扎了根,她眼眶瞬間濕潤,朦朧中仿佛看到躺在這里的就是自己的叔叔,于是掏出手帕,輕輕擦去了魏元慶臉上的淚水,說道:“不能騙我,一言為定!”
鐵勇見到這個情況,也跟著流淚,他給香兒拿來小板凳,披上衣服,讓她陪著魏元慶,自己去做晚飯,紀云峰卻陷入了對玉器來源的思考中:
據魏元慶的說法,陳四和帶去的所有人都沒回來,推測死在了墓穴里,只有麻五是目擊者,在墓穴外蹲守幾天后才離開,關于墓穴位置在哪里?其他人到底經歷了什么?父親是否參與其中等情況,都不知道。如果真是父親引路,他為什么要去倒斗,挖人墳墓可不是光彩的事,學富五車的父親不可能犯傻,可是很多人看到父親進了明翠華庭,而且明翠華庭的老板去盜墓已經盡人皆知,跟魏元慶的說辭完全吻合。全部線索止步于此,唯一還能繼續探索的信息就是玉器上的家徽,知道是誰的家徽,才能找到墓穴的位置。
想到這里,紀云峰開始翻看父親之前留下的書籍和手稿,與過去的別無二致,他又拿起宦官陳奉的手札,里面記錄了很多盜墓經歷,他不知道父親瞅準的目標是否涵蓋在里面。
飯已經做好,鐵勇特意炒了兩個肉菜,想給魏元慶補補身體,他端盤子進屋,看到紀云峰的注意力完全沉浸在書本里,問道:“大哥,你沒事吧,是不是又想起了干爹。”
紀云峰合上書本,嘆了口氣,回答:“哎!每次都給些希望,卻還是失望。麻五身亡,所有相關的人都已消失,知道等于不知道,空歡喜一場。”
“大哥,雖然找到干爹還需要些時間,但我們至少知道跟盜墓有關,接下來可以朝這個方向調查。只要不放棄,一直追尋,我相信早晚能找到他。”
“你說的對,是我太心急,這么多年就想再見父親一面,今天老天垂憐,總算給了些線索,不能氣餒,有你們陪著我,什么都不怕,我相信一定能找到他。”
在鐵勇的鼓勵下,紀云峰心里重燃希望,臉上綻放出笑容,繼續道:“對,咱們快去看看魏大哥怎么樣了,先一起吃飯,治療的事之后再說。”
香兒坐在小板凳上不停祈禱,見兩位哥哥過來,站起身,說道:“天太冷,讓魏叔叔起來吧。”
魏元慶嘴唇青紫,不停哆嗦,上下牙打架。兩兄弟用手扒開他身上覆蓋的土,讓香兒進屋拿個棉被來,一把將他拉出土坑。
香兒不但拿來棉被,還順帶遞給魏元慶一小瓶白酒,讓他喝了,暖暖身體。幾個人正忙活著,前院有人大喊:“這是紀云峰的家嗎?紀云峰在家嗎?院子門沒關,我直接進來了,有人嗎?”
鐵勇非常警覺,剛要起身去攔截,紀云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說道:“沒事,是我的朋友,你們繼續,我先去招呼。”
沈小寶一席紫色長衫,套了件白色翻毛坎肩,看上去十分精神,她獨自走進屋里,看到桌上擺著的好菜正冒著熱氣,好奇的四處張望。
“小寶兄弟今天怎么有空來串門?”
“你可算出來了,這空房子加上一桌好菜,有點像空城計和鴻門宴,嚇我一跳。”
“抱歉、抱歉,我二弟剛做好的,正要吃飯。你吃了嗎?咱們一起吧。”
“好啊,我聞到這香氣,還真有些餓了。”
鐵勇和香兒扶著魏元慶回到屋里,看到沈小寶紛紛點頭問好,然后將魏元慶放在土炕上。剛做好飯,土炕被燒得火熱,魏元慶摘下棉被平躺在炕上,舒服得迷迷糊糊閉起了眼。
沈小寶以為紀云峰是一個人住,沒想到有長輩,還有兄弟,房子也比想象中更破敗,不解的問道:“云峰兄,你能參加高端宴會,定然有很多人脈關系,為什么不帶著一家人搬到租界去住,租金不貴,治安還好。”
紀云峰不想多解釋,指著半山腰的墳地說:“那有我們的恩人,在這里生活踏實。搬家是遲早的事,這段時間很忙,日后我會考慮。”
鐵勇用大碗撥出一些飯菜,放在爐子上熱著,等魏元慶醒來再吃。鐵勇給沈小寶填了一雙碗筷,怕飯菜冷掉,幾個年輕人先吃起來。
紀云峰正式介紹了每個人的名字,以及跟自己的關系,問道:“我還沒問,小寶兄弟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哦,沒事,沒什么事,在家里呆著無聊,四處走走,郊區我還沒來過,感覺新鮮,所以才不請自來。”
香兒看著沈小寶這身富貴的穿著,說道:“外面混混多,您這身穿著應該找兩個小廝陪同,郊區不比租界,經常出事故。”
“香兒姑娘說的是,嗨!我到真想逞一把英雄,獨來獨往,可是我爹不予許,他恨不得無時無刻跟著我,總是不放心......看門口那邊,有四個鬼鬼祟祟的人,是我爹派來的家奴。”沈小寶說著用手指外面,有幾個黑影在門縫處微微晃動,藏得很隱蔽。
鐵勇宅心仁厚,想讓外面的家奴也一起進來吃飯,可被沈小寶阻攔,他說:“鐵勇兄弟,還是算了,即使我下命令,他們也不敢,做奴才已經習慣,不敢跟主人平起平坐,都是些舊觀念和舊思想。”沈小寶夾了口菜放在嘴里,爽脆可口,有滋有味,不禁贊嘆道:“這菜是香兒姑娘做的嗎?比我家的廚子做的好,香而不膩,口感絕佳,不錯、不錯。”
紀云峰指著鐵勇說:“是我二弟弟做的,還有個三弟弟沒下班,他倆廚藝功夫了得,香兒命好,有這兩位哥哥,她享清福嘍!”
香兒朝紀云峰吐舌頭,逗得鐵勇咯咯咯的笑,惹得沈小寶羨慕不已。魏元慶被吵醒,他掙扎著起身,挪動身體到炕邊,想聽聽大家在聊什么。
鐵勇回頭看了一眼,驚訝道:“魏大哥,你脖子上的淤青消失了,快照鏡子看看,真的有效啊!”
魏元慶伸頭照了照鏡子,又挽起衣袖看自己的手臂,果然淤青顏色變淡,有明顯好轉。
沈小寶站起身,走到魏元慶身邊,雙眼緊盯著他胳膊上的淤青,沒做自我介紹,直接道:“這、這是墓穴里的尸毒,或者說是尸毒的一種,怎么會......”
紀云峰趕快插話:“說來話長,他是被傳染的,沒去過墓穴。”
“你們怎么治療的,用土誘引尸毒嗎,這種方法只能把活物清理掉,但它們留下的毒素卻沒辦法。”
“小寶兄弟還懂這些?快幫忙看看,選擇用土只是巧合,毒素要是不清一樣致命,我們該怎么辦?有沒有特效藥,或者針灸、刮痧都行。”
“沒有特效藥,只能先刺激丹田,用氣把毒逼到四肢,然后放血,放干凈為止,如果毒素已經入心臟和神經,華佗在世也難救。”
魏元慶氣喘吁吁,艱難的開口道:“就、就聽這位小兄弟的,我現在感覺非常難受,真想一死了之,咱們現在開始,爭取時間,我會全力配合。”
沒等其他人說話,沈小寶就叫來外面的家奴,將攜帶的針灸包拿在手里,準備給魏元慶運針。
香兒哭喊道:“等一下,如果毒素已經入心臟,那、那,魏叔叔他是不是再也醒不來了?”
沈小寶一邊回答,一邊操作,道:“對,放血過多也一樣,每一步都在過鬼門關。你如果再阻攔,耽擱越久毒素侵入越深,這些都是死馬當活馬醫的法子,能不能救回來全看他的造化。”
香兒用雙手捂住嘴,眼淚不住往下流,不敢再阻攔,轉為祈禱。
紀云峰說道:“小寶兄弟,希望你加把勁,一定幫幫魏大哥,我在這里先謝過了。”他拱手彎腰,頭頂與腰部齊平。
“你們不必緊張,醫者仁心,我自當傾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