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市場分割與企業經營策略選擇:基于企業一體化、市場競爭與創新能力的視角
- 張婷婷 榮幸
- 3457字
- 2024-05-29 13:26:47
1.3.2 市場分割的度量
中國國內市場間的非一體化問題由來以久,分權制改革后沈立人和戴園晨(1999)、臧躍茹(2000)、銀溫泉和才婉茹(2001)等國內學者從理論層面分析了市場分割的成因、發展現狀及表現形式,國外學者如Kumar(1994)、Naughton(1999)、Young(2000)、Poncet(2002,2003a)等嘗試使用不同的方法對中國省際市場分割程度進行度量。然而由于地方保護并非僅采取跨地區貿易征收關稅或者發放許可證的形式,而更多采用的是隱性壁壘的形式,故其程度難以直接度量,導致不同學者使用不同方法對中國市場非一體化狀態進行測度的結果很難保持一致。
本節我們對迄今為止學術界對市場分割的度量方法進行回顧分析、總結和對比,以期使用最合適的衡量方法進行實證分析。當前文獻研究關于市場分割程度的測度方法主要有貿易流量法(Kumar,1994;Naughton,2003;Poncet,2002)、產業結構法(Young,2000)、生產法(Xu,2002;鄭毓盛和李崇高,2003)、專業指數法(白重恩等,2004;范劍勇,2004)、價格指數法(Poncet,2003a;Parsley and Wei,1996,2001;桂琦寒等,2006;陸銘和陳釗,2009;劉瑞明,2012;陳剛和李樹,2013;曹春方等,2015),以及普適度較低的調查問卷法(李善同等,2003a,2003b,2004)。
Young(2000)利用中國改革過程中區域間產量和價格差異的數據證明中國區域間普遍存在GDP結構和制造業產出結構趨同,而各地商品零售價格、農產品收購價格及勞動生產率差異卻隨時間推移擴大的現象。兩類實證數據都表明中國區域間市場分割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但是一些觀點認為僅憑經濟結構數據分析區域間市場分割問題,難以令人信服。Naughton(1999)指出中國區域間經濟結構趨同可能是工業化迅速發展的結果,而且反映出中國經濟發展正在擺脫計劃經濟下不合理的區域分工。所以Naughton提出貿易流量法,他認為省際貿易流量的變化更能說明區域間經濟分割現象的存在,他對比了1987年和1992年中國省際工業品的貿易流量,發現1992年省際貿易流量顯著高于1987年,指出中國經濟一體化程度在不斷增強,且增長迅速,在制造業內部各行業間占據主導地位。在Naughton(1999)之前,Kumar(1994)也曾使用貿易流量法分析區域經濟分割問題,他利用國有商業部門跨省商品流動量占GDP比重的數據分析了省際零售購買趨勢,得出中國省際貿易量呈降低趨勢的結論。但是針對Kumar(1994)的分析,Naughton認為國有機構的省際貿易量下降只針對國有經濟,而中國改革開放后非國有經濟占比不斷提升,忽略非國有經濟的省際交易量具有片面性。Poncet(2002)鑒于Naughton所使用數據年份的局限,在其基礎上加上1997年數據以深化該研究,他使用“邊界效應”的方法,利用計量經濟學模型計算出反映貿易壁壘的綜合指標,以考察中國的國內和國際市場一體化,結果顯示中國各省雖然越來越融入國際市場,但省際貿易壁壘在1987年到1997年之間卻有增無減,中國政府在打破因省際互相封鎖而造成的經濟結構零碎性等方面收效甚微。
暫且不論不同學者使用貿易流量法測試市場分割時對市場分割趨勢做出的不同診斷,單就貿易流量法而言,也存在一定的缺陷。Engel和Rogers(2001)、Xu(2002)指出貿易流量存在兩點缺陷,首先區域間的貿易流量可能是要素稟賦、規模經濟導致的,實證過程中若不能對這些變量進行很好的控制,極有可能產生不可靠的計量結果;其次工業品整合僅僅是市場整合的一部分,省際勞動力和資本的流動也構成了市場整合的重要維度。Parsley和Wei(2001)則指出區域間貿易流量極易受到商品替代彈性的影響,高替代彈性的商品即使作出極小的價格調整,也會帶來貿易流量的大幅變動。基于此,Xu(2002)等使用“生產法”研究中國省際經濟一體化情況,他們借助中國1991—1998年省際數據,將各省實際的價值增值分解為受國家宏觀影響、部門自身生產率影響和省份影響三個部分,用商業周期模型進行檢驗并發現雖然短期內各省的影響可以解釋1/3的省際真實價值變動,但在長期內部門自身生產率的影響成為產出波動的主要因素,這個結果表明盡管改革過程中省際一體化還不充分,但正朝著有利的方向發展。鄭毓秀和李崇高(2003)將中國宏觀技術效率分解為省內技術效率、產出結構配置效率及省際要素配置效率,采用數據包絡分析法(Data Envelopment Analysis)測算后發現,中國省內技術效率已改進不少,但仍無法彌補產出結構不合理和省際要素配置低效率造成的效率損失,地方市場分割造成了現實中資源配置的扭曲。
除生產法外,白重恩等(2004)、范劍勇(2004)在對地方保護主義和市場一體化問題的分析過程中使用地區專業化指數這一指標反過來推測地區間一體化水平,這一方法常用于歐盟、美國地區間一體化水平的判斷上。白重恩等(2004)用Hoover系數測算了1985—1997年我國各地區專業化水平,發現我國產業地區專業化水平的整體趨勢經歷了早期微弱下降后,在改革開放后有顯著提高,以此說明市場一體化程度的提高;范劍勇(2004)運用地區相對專業化指數、地區間專業化指數發現1980—2001年地區間平均專業化水平是上升的,說明改革20多年來地區間市場一體化水平也是提高的。使用這一方法,他們都得出地區間一體化水平上升的結論。但是以地區間專業化水平反向推測市場分割水平是一種間接測試方法,地區間專業化分工程度的影響因素與市場分割間仍存在一定差異。
綜上可知,不同文獻對中國市場分割情況的評價仍存在較大差異,除了從產出結構、生產效率、專業化指數等方面測試市場分割程度外,還可使用商品價格作為衡量市場分割的工具。桂琦寒等(2006)將相對價格指數法用于測量中國地區間市場分割程度,這一方法以Samuelson(1964)的“冰川成本”模型為基礎,最早用于測算美國、加拿大、日本等國之間及各國內部的“邊界效應”,并受到多數研究者的認可(Parsley and Wei,1996,2001a,2001b;Engel and Rogers,1996,1998)。桂琦寒等(2006)認為市場主要包括商品和要素市場兩大類,這兩類市場只要一方能自由流動,則最終商品價格都會趨同;反之若二者都受到阻礙,則商品價格存在的差異便可反映出市場整合的程度,而且這種方法可以有效規避規模經濟和商品替代彈性的影響,更為直接地反映出市場整合程度。因此桂琦寒等(2006)利用1985—2001年各地商品價格指數數據評價了中國相鄰省份的商品市場整合程度及變化趨勢,并得出中國國內市場的整合程度總體上呈現上升趨勢的結論。自桂琦寒等(2006)將相對價格指數法用于分析中國區域間市場整合問題后,該方法在國內被廣泛接受,國內學者多推崇這一方法(陳敏等,2007;趙奇偉,熊性美,2009;陸銘,陳釗,2009;張杰等,2010;劉瑞明,2012;陳剛,李樹,2013;曹春方等,2015;范欣等,2017)。該方法成為目前研究市場分割問題時應用最為廣泛的測量方法。
圖1-1分別是2002—2015年以相對價格指數法計算的市場分割指數(左圖)和以地區相對專業化指數測量的“地區專業化程度(右圖)”隨年份變化的走勢圖。其中相對價格指數的計算方法為本書選取的測試市場分割程度的方法,具體計算過程見第1.4節,該指數越大,市場分割程度越高。地區專業化程度參考范劍勇(2004),計算公式為:。其中
,
,i、j、k分別表示地區i、j,產業k;
為地區i第k產業的就業人員數;Ki即為地區相對專業化指數,表示某一地區三個產業專業化系數同全國其他地區相應產業專業化系數之差的絕對值之和;該指數反向說明市場分割程度,即地區專業化程度越高,則市場分割程度越低。不同于范劍勇(2004),本書的行業k簡單代指第一、二、三產業,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和《中國勞動統計年鑒》。

圖1-1 相對價格指數法、地區相對專業化指數法隨年份走勢圖
圖1-1顯示,左圖和右圖對市場分割程度走勢的描述一致,由于地區專業化程度可反向測試市場分割程度,對比后發現,隨時間推進,市場分割程度在適度范圍內波動并在整體上呈下降趨勢。
當然除基于一價原理的相對價格指數法外,問卷調查法也是較為準確有效的測量方法。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發展戰略和區域經濟研究部組織的一項以政府官員、企業家、專家學者等為調查對象的問卷調查表明,中國的地方保護和市場分割問題的嚴重程度,比起10年前有所減輕(李善同等,2003a,2003b)。但是問卷調查法在操作方面難度系數較高,統計樣本也會受到人為操作,普適度有限。
另外方軍雄(2009)在研究市場分割與企業并購行為時,直接利用市場化程度對企業并購行為的影響來說明市場分割的存在,但是市場化程度的高低并不能代表市場分割程度(葉寧華和張伯偉,2017)。圖1-2中我們對比了各省、區、市(除港澳臺,后同)2002—2015年市場分割指數和市場化程度平均的差異,與郭勇(2013)、葉寧華和張伯偉(2017)的發現一致,在圖1-2的對比中我們發現有些經濟較落后的省如甘肅、廣西和貴州的市場分割程度低于北京、上海和天津等經濟較發達的省。與此同時,同樣處于經濟發展程度較低的青海、新疆等省卻有著較高的市場分割程度。

圖1-2 2002—2015年各省、區、市(除港澳臺)市場分割指數平均值與市場化程度平均值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