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年司法核心原則的研究與實踐
- 王亮
- 3493字
- 2024-05-23 15:36:20
前言
未成年人被稱為“雙V資源”,他們既是人類社會最有價值的資源,也是最脆弱的資源
。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當代中國少年兒童既是實現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的經歷者、見證者,更是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生力軍
。胡適說:“要看一個民族是否文明,看三件事:一看他們怎樣對待小孩,二看他們怎樣對待女人,三看他們怎樣利用閑暇時間。”
怎樣對待孩子,已然成為衡量一個社會文明程度的標尺。那么,究竟應當如何對待孩子,應當按照什么樣的原則去處理與未成年人有關的事務?
以聯合國為代表的國際社會給出了答案——“兒童利益最大化原則”(the principle of best interests of the child)。1989年11月20日舉行的第44屆聯合國大會一致通過的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convention of the rights of the child),已成為國際社會普遍認同的未成年人權利保護的最高指導性綱領。該公約正式確立了“兒童利益最大化原則”,這是國際社會在全面推進未成年人保護工作中廣泛認可的基本原則。
“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則是“兒童利益最大化原則”的中國化、本土化表達。該原則在我國歷經不斷探索和實踐,被2021年1月1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吸收,并得到于2021年6月1日起施行的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確認。自此,“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成為我國保護未成年人的至上法則。
“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作為我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的“帝王條款”,其司法理念進步及綱領性作用將直接對包括司法保護在內的未成年人“六大保護”工作帶來積極的影響。該原則要求在處理涉及未成年人事項時應當做到:給予未成年人特殊、優先保護;尊重未成年人人格尊嚴;保護未成年人隱私權和個人信息;適應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發展的規律和特點;聽取未成年人的意見;保護與教育相結合。具體而言,主要包括三個方面:其一,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是處理一切關于兒童問題的首要考慮準則,它貫穿于立法、執法、司法等各個層面,涵蓋了國家、社會、學校、家庭等一切主體。其二,該原則是指導所有主體實施未成年人保護的行為準則。所有主體在涉及兒童保護的所有場合,都必須以“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作為行為準則和行動指南,且該原則是一項強制性規范,任何主體都必須嚴格遵循。其三,該原則也是司法人員處理涉及未成年人法律事務的司法準則。司法機關必須以“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作為司法的最終考量因素
。
“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的確立無疑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然而也面臨著諸多問題和挑戰:一方面,“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的含糊性,增加了司法適用的前提性困難。“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作為一項法律原則,在具有高度概括性、總攬性的同時,也增加了其模糊性和不確定性。在現實生活領域,判斷兒童最大利益時,人們常從成年人的角度出發而非從兒童本身來加以判斷,有可能損害該原則的正確理解與適用。另一方面,多元化訴求和價值判斷,增加了該原則適用的不確定性。司法者經常要面對兒童權利與成年人權利的沖突、兒童權利與社會利益的沖突、個別兒童權利與集體兒童權利的沖突等,而這些沖突很難解決,從而極大地妨礙了“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的適用
。同時,從實踐來看,存在原則適用的規則轉化不足和具體規則之間的沖突有待調和等問題。就階段性司法實踐來看,確實存在學界廣泛關注的未成年人特別賦權的形式化問題
。這些問題如不解決,將影響“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立法目的的實現。
例如,2012年修正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增設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專章,確立了“教育、感化、挽救”方針,明確了“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原則,初步構建了我國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的基本框架。這在教育、感化、挽救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但總體而言,專章的規定在原則、制度、程序方面仍受制于刑事訴訟法的一般規定。這反映出我國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在很大程度上仍依附于成年人刑事司法。同時,專章的規定也未能體現對未成年被害人、證人的特殊保護,這些都使專章的規定難以有效適應當前未成年人保護和犯罪預防的現實需要。這就意味著,就辦理未成年人案件而言,“普通程序自身的強大秩序價值慣性難保不會對稚嫩的特別程序制度造成‘心理陰影’”
。
基于此,有必要對“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進行系統化、具體化梳理,讓其內涵更豐富,更具指導性和可操作性。
聯合國兒童權利委員會第14號一般性意見認為,“兒童最大利益原則”是一種法律解釋的標準。“理論指導實踐,實踐推動理論”,本書嘗試基于筆者從事近十年未成年人檢察工作的思考與研究,從應用理論和實踐的角度,對“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進行解讀,以期拋磚引玉。
本書共5章(包括附章)。第1章“‘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的理論研究”,圍繞“國家親權”與“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的耦合性關聯展開,以未成年人檢察為重點,討論了其在少年司法中的角色定位與理念等問題。同時分別從實體法和程序法角度,研究了刑法總論中刑事責任年齡、刑法分論中部分罪名的認定等細節問題,此外重點關注了性侵害、虐待未成年人等特殊領域問題。第2章“‘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的視角透析”,分別從社會現象評述、熱點事件關注和熱播影視劇的啟發三個維度出發,嘗試用“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的視野窺視其中“兒童保護”之景象。第3章“‘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與犯罪預防”,分別從校園犯罪預防、公共法治傳播和大眾法治宣傳三個層面,介紹了在實際工作中如何追尋和堅守“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比如通過擔任法治副校長、開展“法治進校園”活動,錄制法治節目,以及參與法治活動、編纂法治圖書等方式開展青少年法治教育工作。第4章“‘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的實際運用”,則分別從典型活動、典型案例和典型事例的角度,展現了“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在預防犯罪、具體案件辦理和涉及未成年人事務處理方面的運用。本書最后收錄了筆者的一些故事和人物報道作為附章,表達筆者遵循“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的情懷和初心。
本書部分文稿的成稿時間較早,由于時過境遷,不少內容已經發生變化,比如“兒童利益最大化原則”已更新為“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不少法律也已經有了變化,如《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已取代《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等已經做了修訂,《中華人民共和國家庭教育促進法》已制定并生效實施;不少建議已經變成現實,如社會支持體系已現雛形,目標考核設置等日臻完善。因此,書中一些內容、觀點不免陳舊甚至存在謬誤。在出版過程中,筆者試圖進行修改更新,但一來敝帚自珍,希望原汁原味地呈現彼時的所思所想;二來認為即便是錯謬,也權當拋磚引玉,若能引來讀者的思考乃至批判亦是幸事。
一個需要說明的問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十七條規定,不滿十八周歲的自然人為未成年人,而在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中將不滿十八周歲的人稱為“兒童”。在學術研究和正式文件中還會出現“少年兒童”“青少年”等用語。各界人士對“未成年人”的外延似乎莫衷一是。對此,有人主張將以未成年人為對象的司法統稱為“未成年人司法”。但這一主張尚未成為主流。筆者認為,主要原因可能有二:一是“少年司法”這一稱謂是約定俗成的,具有很強的使用慣性,無法輕易改變;二是“少年司法”雖然以未成年人為核心對象,但亦會延伸至雖已滿18周歲但仍在校就讀的學生,乃至不滿25周歲的青年,因此稱為“少年司法”似乎更為妥當。例如學界將“未成年人檢察”和“少年審判”統稱為“少年司法”。故本書雖研究對象以未成年人為主體,但書名和文中多處使用了“少年司法”的概念。而“少年司法”最核心的原則即“最有利于未成年人原則”。
本書雖粗淺,但能成文面世,筆者亦心懷萬千感恩。感謝以姚建龍、張鴻巍教授為代表的專家學者,他們是筆者從事少年司法研究的啟蒙者!感謝以最高人民檢察院未成年人檢察廳史衛忠廳長為代表的各級領導和同事,他們是筆者從事未成年人保護檢察工作的引路人和堅強后盾!感謝以《檢察日報》為代表的媒體和記者朋友對未成年人保護工作的關注和支持,他(它)們激勵著筆者不斷前行!感謝以筆者的博士研究生導師王卓教授為代表的所有教育過筆者的教師,傳道授業于我,為我指點迷津、點亮明燈!感謝以我的父親王正山先生、叔父鄭康先生為代表的至親,給予我生命、教會我做人!感謝四川省城鄉融合人才培育研究基金會“川人才未成年人保護中心”公益項目對本書出版的支持!感謝所有“國家的孩子”,你們的渴望和可愛給了我不竭的動力!感謝所有為本書出版做出貢獻的朋友們!
“少而習焉”,“不揆梼昧”。限于筆者水平,本書可能存在不少錯漏,望讀者諸君不吝批評指正。
王亮
2023年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