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出家門,下了電梯,出了小區(qū),過了柏油馬路,進了晁音家所在的小區(qū)。一路上,晁音都低垂著頭,我則是視線看向前方,余光始終關(guān)注著身旁低垂著頭的她。
到了她家單元樓下,她向我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去。
“我喜歡你。”
我對著她的背影說道。
她轉(zhuǎn)過頭來,在燈光的照射下露出標志性的笑容,標志性的八字形劉海,標志性的單馬尾。
“我知道?!?
“想來也是。明天下午一點,公園見,你知道是哪個公園,對吧?”
“嗯,再見?!?
“等下啊,我話還沒說完呢。”
剛要回轉(zhuǎn)過頭去的晁音停下了動作,轉(zhuǎn)過身來面向著我。小區(qū)內(nèi)路邊的路燈發(fā)出昏黃的燈光,照射在晁音的身上,白得幾近透明的面頰在這樣的燈光下,別有一番風味??陀^來說,好好看,主觀來說……我不知道。
“還有什么事嗎?你該不會要來電視劇、言情小說或者愛情電影里的那套劇情吧?像是男主送女主回家,到女主家門口時,叫住正要回家的女主,然后男主趁機按住女主的肩膀,最后以擁吻道別?!?
晁音筆直的站在那里。左手臂環(huán)在肚子上,右手臂的肘關(guān)節(jié)抵在左手臂的小臂上,右手的食指以固定的規(guī)律敲擊著下巴的位置,眼睛看著上方。嗯?這不是我思考問題的慣常姿勢嗎?沒猜錯的話,她的左手抓著腰部,左手食指敲擊腰部的頻率與右手食指敲擊下巴的頻率是相同的。竟然剽竊我思考問題的習慣姿勢,這家伙……至少要經(jīng)過我的同意,或者找我簽份合同再用??!
“那么……你覺得我會做什么呢,晁?”
我以平靜的語氣說著在常人聽來大概率會誤會的話,緩步走向不遠處的晁音。她絲毫不顯慌張,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微笑。她平靜地看著我,那平靜得略顯可怕的眼神,讓我想起了著名的畫作——《迪奧的世界》——中的男孩兒。此刻的晁音,與平時開朗樂觀的她,判若兩人。
“吻我嗎?這是我的初吻呢?!?
“所以呢?可以嗎?”
此刻的我已站在晁音的面前,俯視著她,我比她高一個頭。
“我考慮考慮。對了,你叫住我有什么事嗎?難道真的想吻我?”
仰視著我的她,嘴角的弧度擴大了,眼睛也瞇了起來,一副饒有興趣的表情。
“我想說的是,你的演技有點瑕疵。還有,我記得你有寫日記的習慣吧,明天裝在塑封袋里帶去公園?!?
“唉,你的演技也不怎么樣啊。我還以為你會吻我呢,沒意思沒意思……日記嗎?你想……好吧,可以啊。”
“你在我脖子上貼的是什么?效果挺不錯的,我喜歡那種感覺。”
“鎮(zhèn)痛貼啊,效果不錯吧?”
她發(fā)出了輕輕地嘿嘿笑聲。
“你得意什么啊,神經(jīng)病。”
“喜歡那種感覺的你就不是神經(jīng)病了嗎?”
“是是是,的確啦?!?
“你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
“你喂了我什么?”
“我的口水?!?
“我突然想到一個詞——惡趣味?!?
“沒意思,真就這么明顯嗎?我的演技這么拙劣啊,看來還得練習練習才行呢。”
“鎮(zhèn)靜劑對吧?巴比妥類的,還是苯二氮卓類的?效果不怎么樣啊?!?
“巴比妥類的,副作用相較于苯二氮卓類稍微小一點兒,為你好了啦。你的演技也還有待提升啊,被我發(fā)現(xiàn)了吧?你服用過精神類藥物?!?
“是哦,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體化癥、上課注意力難以集中、看課外書的時間相較于從前少了太多太多。最主要的是,我看到你抽屜里的說明書了——阿普唑侖的說明書。”
“切,你也別太得意。你和朋友聊天的時候經(jīng)常走神、午休的時候你的眼淚掉在地上、食欲忽高忽低的。”
“神經(jīng)病。”
“彼此彼此?!?
“瘋子?!?
“彼此彼此?!?
“表里不一的人?!?
“彼此彼此?!?
……
“沒意思沒意思,不玩兒了?!?
不知打了多少回合,晁音首先敗下陣來。
“你這十幾年來,在人前表演,累嗎?”
我開口問出了我叫住她時想問她的問題。
“你呢?”
“還行吧?!?
“你就是這樣,‘還行’,‘還好’,‘沒事’,‘習慣就好’,還需要我說更多嗎?你的病因就是逞強,就是隨波逐流,就是太過溫柔了。這些,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你也不用揭穿我,我也知道我的病因,可我無能為力。咱們倆本性如此,而本性難移,所以我們注定同病相憐。你同意我說的話吧?”
“嗯,的確。明天,我們一起摘掉面具吧,活在陽光下。雖然戴了十幾年的面具,皮膚可能都與面具融為一體了,但是,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呢?”
我露出真誠的笑容,俯視著晁音,說出這種在外人看來與他們眼中的我顯得格格不入的話。
“好啊?!?
我們同時張開雙臂,將對方擁入懷中。我的頭抵在晁音扎著單馬尾的頭上,一股淡淡的檸檬清香鉆進鼻孔。
“與異性肢體接觸也不過如此?!?
“也不過如此嘛。”
我們倆同時說道。
“晁音……在我的書房里你為什么還在表演?”
我在她耳邊輕輕問道。
“為你準備了一份薄禮?!?
“謝謝了?!?
我們離開彼此的懷中。
“你真的不準備吻我嗎?”
晁音歪著腦袋,露出疑惑的表情。
“沒興趣。”
“性欲降低……你……”
晁音說著視線緩緩下移。
“抬頭,別做無聊的事,也別說無聊的話?!?
“Yes sir……”
晁音抬起頭來,慵懶的說著中二的話。
“明天見?!?
“嗯。”
我們同時轉(zhuǎn)身,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