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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書房占地十五平米,長五米,寬三米。一進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房門正對面的書桌,棕色的實木書桌,簡潔美觀且價格低廉。書桌前是一張舒適的可以旋轉的靠背椅。書桌長一米,寬約四十厘米,高約七十五厘米,書桌后的墻上嵌著窗戶。左右兩邊各一排帶著玻璃柜門的書柜,高及天花板,長及整面墻。書柜是棕色木材拼接而成,很合我的審美。書房的中間位置放置著帶有坐墊的靠背椅。
室內的綠植很少。窗臺上的寶石花和巴西木,書桌角落里的仙人掌,這三樣是這個房間僅有的綠植。懶散的我不可能會養那些需要細心照顧才能成活的植物,但如果一株盆栽都沒有的話,會顯得整個書房毫無生氣。
書房的門隔音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只不過價格挺貴的,當時我爸還不同意呢,最后我用一年的壓歲錢才買了下來,順便對門框也做了隔音措施。當初裝修書房的時候,我特意讓我爸選擇那些隔音、吸音效果好的裝飾材料。室內的天花板吊頂采用了吸音石膏板吊頂,墻壁采用了PVC吸音板,地面采用了吸音效果極佳的地毯,窗簾則選擇了較厚的材料,以阻隔窗外的噪音。
書房里異常安靜,房門鎖上的聲音在室內回蕩著,被寂靜襯托得很大聲。
我回轉身去,與晁音面對面站立著,四目相對。吸頂燈的光照射在我們兩人身上,身處光明,我總會覺得不自在,無所適從。平時我都會將燈光調成淡黃。
我靜靜地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看著面前這個女孩。她的眼神緩緩下移,雙手糾結在一起,像是做錯事被老師教訓的孩子一樣。
我嘆了口氣,走到書桌前,坐進了旋轉椅中,拿起放在書桌上的空調遙控器打開空調。
“站著干嘛,坐著吧。真受不了你,平時大大咧咧的,現在怎么這么害羞了?明明只有你和我而已。這個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你大吵大鬧,我媽也不會被吵醒。”
我左右來回轉著旋轉椅,語氣慵懶的與她對話。
“我看你把鑰匙拔下來了,還把門鎖住了。我以為你要對我圖謀不軌……”
晁音坐了下來,撇著嘴,一臉委屈的表情。
“真服了你了,一天天腦子里在想什么?”
“我……我哪有,論誰看到都會有這種想法吧?”
“哦,先不說這個。跟我講講在學校里發生了什么?我都忘了。”
“也沒什么……”
見她又撓了撓臉頰,我輕嘆一聲。
“快說,要不然的話……你擔心的事有很大概率會發生哦。”
“等……等等……”
她忽然之間亂了方寸,一會而咬指甲,一會兒撓頭,一會兒又咬下嘴唇。
“說吧……”
“在學校里……的時候,你……讓我出丑了,我就假裝……趴在課桌上哭。我剛抬起頭來,你的……手就放在我頭上了。然后……你就彎下腰,大口喘息。接下來的事……你還記得嗎”
晁音微抬起頭,對上了我的眼神。我該怎么回答?我的確記得某些事,比如聽到的斷斷續續的話,迷迷糊糊中喝了水。
“記得一些……”
“記得什么?!”
好奇怪,晁音身體前傾,語氣變得激動起來,眼睛里閃著光。
“我記得有人說了什么話,沒了。”
晁音聽后默默地靠回椅背。對了,她說有作業,我得問問。雖然感覺她現在的興致不高,但有作業還是得問一下才行。
“喂,小晁。你說有作業,什么作業?”
“語文作業,要寫一篇作文。”
“作文?明天兩節課都是語文吧?我們兩人是走讀生哎,大部分人都是住校生。既然是作文的話,最少也要800字吧?住校生有這個時間嗎?所以呢,這與其說是作業,倒不如說是明天語文課的課堂作業吧?又或者是假期作業,我有這么好忽悠嗎?晁。”
“可……可惡,你就不能保持沉默嗎?你這樣顯得我很呆哎!”
“實話實說罷了,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個神經大條的人嗎?怎么這個時候小心眼兒了?”
“我神經大條?!我可是淑女哎!”
“你擱這大吼大叫,你管這叫淑女?”
“你……”
她輸了,一如既往。
“所以那篇作文是明早的課堂作業,還是假期作業?我記得你是語文課代表吧。”
“假期作業……”
“那就沒事了,我明天請假,你剛才聽到了吧。”
我雙手枕在腦后,閉著眼睛,左右轉著旋轉椅。在晁音眼里,我大概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吧。不過我并不在意啦。我與晁音是青梅竹馬,基本上都知根知底,但是世上有最純粹的友情嗎?異性間有友情存在嗎?我與她之間的,是友情嗎?為何我會對她有“喜歡”的想法呢?我與她……究竟是什么關系呢?
“聽到了,你……你真的不想知道?不想知道誰對你說了什么嗎?”
“既然你問了這個問題,不就說明你想告訴我答案嗎?想說……直說就好。”
“那句話……是我說的。”
“這我知道。當時就只有你和我在班里而已。關鍵是,我想知道……你對我說了什么。”
“當時對你說出那句話,用盡了我全部的勇氣。經過多天的思考,我才決定在那天對你說出那句話。我……我曾以為你會先我一步說出來……”
“‘我喜歡你’,是這句話嗎?你在等我說這句話,是嗎?你知道我不會說出這句話的。”
我停下了左右轉動的旋轉椅,站起身來,打開書柜的玻璃門,取出一本書翻閱起來。
“我不知道……”
當晁音緩緩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我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書本停留在那一頁。我從書桌上拿起一支紅筆,在我停下的那一頁劃下我想告訴晁音的話。
我站到坐著的,低垂著頭的晁音面前,將劃下紅線的那一頁展開放在她眼前。她緩緩抬起頭來,眼眶紅紅的。
是友人,必然相愛;是戀人,未必永遠和睦。所以友誼總是給人帶來幸福,而愛情卻常常帶來痛苦。
兩句話,能讓人思考多久?
“你是個瘋子,一直都是……”
我淡淡地說著在平常看來無傷大雅的話。
晁音從書頁上緩緩抬起頭,對上了我的視線。她那本就潔白如雪的肌膚,此刻更顯蒼白,幾近透明。牙齒緊咬著下嘴唇,那是嘴唇的紅,還是血的紅?眼眶紅紅的,仿佛下一刻淚水就會像決堤河流,奔涌而出,但,沒有一滴眼淚落下。
“你贏了……”
“某種角度來說,的確是我贏了。那又怎樣?我明白了一切,我了解了你,我接納了你。在你說出那句話之前,那句話本是屬于我的,只不過被你搶走了而已。我以為我是主動的那一方,最終說不說那句話全取決于我。我始終處于矛盾中,究竟該不該向你表白?若不表白,難受的是我;若是表白,難受的將會是你我二人。查·科爾頓說:‘友誼往往導致愛情,而愛情卻從不回歸友誼’。若是表白成功,我們成為了情侶,我們就沒有了退路。表白成功時,意味著友誼的結束;分手時,意味著愛情的結束。我們會成為熟悉的陌生人……我曾期許愛情是永恒的、經久不變的,但……大仲馬說:‘友誼就好比一顆星星,而愛情只是一支蠟燭。蠟燭是要耗盡的,而星星卻永遠閃光’。”
“或許,保持我們的友誼……是最好的結果吧?沒心沒肺的說有損于對方的話,不間斷地聊著天,這個話題聊完聊那個……”
一串銀絲自晁音的右眼角向下延伸。
我自書桌上抽了幾張紙,遞給了她,她接下了,輕輕地擦拭著眼淚。此時此刻,楚楚可憐的她在我看來魅力無限,卻激不起我哪怕一絲的同情。我捫心自問,我喜歡她嗎?我愛她嗎?喜歡和愛的區別在哪里?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我掏出手機看了時間,已經十二點半了。搞什么啊,從我醒來到現在才僅僅過了一個小時左右嗎?和晁音談論這種話題,真是讓我倍感煎熬啊。
晁音點了點頭,將擦拭過淚水的紙巾扔進了垃圾桶里。除了眼眶周圍紅紅的之外,不見其他不尋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