凇檸接到秦染入獄的消息時整個人都是蒙的,是秦旸一早給她送了字條。
“用我曾贈你的平安扣可去見秦染一面吧,你去吧。秦染他……真的很愛你。”
………………
秦染又咳血了,他記得這是自己昨夜入獄以來第三次咳血了,他明白,自己已時日無多了。
“三皇子妃到。”獄官的尖銳的嗓音刺得秦染耳膜生疼。
“秦染,”松檸急步而入,“你怎么……”
怎么會做出事弒君之事啊?你為何不同我講?你為何不愿將你繁重的心思分些給我啊?我在你心里算什么?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啊!
可種種質問,皆于她見到秦染的一剎,更在喉間。
此時的秦染幾乎渾身染血,唇角車還有一絲未拭干的血跡,原本深紫的眸,已然成了盡乎透明的淺紫,雖周身狼狽,卻被這雙眼襯得薄情又高貴。
“阿檸……姐姐。”秦染無力地喚她,一時間竟未注意對她的稱呼。
待他反應過來,她已瞪大了雙眸。
“你是,九木?小九木,是你嗎?是不是你?”
秦染清楚地記得,遇她那日,柳風柔,海棠清幽,她背著快餓死的他,帶著他,偷偷地回了相府。
后來他雖不辭而別,卻一直將她放在心臟的深處。以至于此后他每次想起她,都要從心臟中血肉淋漓地將她取出然后再次深埋于心底,周而復始,讓他在皇后為他重塑身形時得以于生不如死的凌遲中活下來……
是的,他原本與秦旸是不大像的,是徐太醫親自操刀, 才讓他二人如出一轍,那段日子,是絕對的黑暗時期,而他宛如被打慣了的狗,見到金屬利器便控制不住地顫抖。
那段時間,他總提心吊膽著秦旸長個子。因為每次秦旸長高一點,皇后都會命徐大醫為他再接一小斷段腿骨,而為了保證腿骨的活性,整整半個時辰的手術中,是不能使用麻藥的……
他原不想再活,可他想到了她。
“若她再見了我,怕是認不出我了吧。”某次他與秦旸說話時提及了她,他便如此自嘲道。可當她見了他,當她推開他,當她扇了他一光,他便知,她已非故人,他明知結果,卻依舊心痛如絞。
彼時,秦染輕輕搖了搖頭,“對不起,也許你認錯人了。”既要分別,又何必談及往事,徒增傷悲。
那日同凇檸去買衣,他本想告白,可他卻發現,自己看不出色彩了。
其實他也曾幻想過,若是凇檸知曉了他便是九木,會露出什么樣的神情呢?她多半會錯愕,然后漸漸接受事實,最后被自己十幾年的苦情打動,心甘情愿地與自己在一起吧?光是這么想想而已,可他卻能生生從夢中笑醒。
可惜天不作美,他其實也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大好,但究竟有多糟呢?他不知道。直到那一天,他親手為她選了一身鮮紅嫁衣,他方才知曉自己已時日無多。
他不愿誤了佳人一生,于是他當日便去找了秦旸。
“太子殿下,求求您了,她對你是真心的,請您后封她為后吧!我愿由以我的一切,來換她一世繁華安寧。”
于是便有了今朝,他為讓太子順利繼位而殺父弒君入獄。他弒君,本就沒想過奪位。可為何上天不能給他一個讓他心中郁結稍解的答復?
當他有問他的父皇若知他存在,還會不會棄他母親而去,他的父皇口齒清晰地告訴他:“不會啊,當然不會。”
他笑著,卻讓人脊骨發寒:“我死了,你們又如何獨活?況且啊,染兒,我死前最后教你一件事。”他自知今日難逃一死,倒也不再怕了,反而要將這即將手刃自己的人內腑搗爛,淬毒剜心。
他說:“人不為己,天地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