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好,惡人就應(yīng)該有惡報(bào)。”申紫柔瞄了眼那瓶子:“我若服毒,能日日見到青枝嗎?我對程大并無感覺,應(yīng)該夢不到他吧。”
“想試試?”周予安輕輕一彈,將藥瓶彈到申紫柔手里。
申紫柔眼巴巴的看著,她想試。青枝于她不同。她不僅僅是她的陪嫁丫鬟,還是她的至親姐妹,她對青枝的感情勝過對爹娘,勝過對程宇。失去爹娘,雖傷心卻不難過。離開程宇,雖不舍,卻也不至于要死要活。唯有青枝,她是真的想要與她一同而去。
“想試那便試試吧。”周予安托著下巴:“反正我有解藥。”
魂?duì)繅衾@是一顆七彩藥丸。
初入口時(shí),感覺甜絲絲的,像小孩兒喜歡吃的那種糖果。再品,甜味兒里帶著一絲酸。不是醋酸,而是青葡萄的那種酸。還沒品明白,藥丸到了喉間。酸中帶苦,苦中帶咸,百般滋味混雜,差點(diǎn)吐出來。
“王妃這藥就不能做的好吃些嗎?”申紫柔撫著喉嚨:“這是我吃過的最難吃的藥。”
“但凡能讓人魂?duì)繅衾@的,那個(gè)是好受的?愛情,親情,有情,哪個(gè)不是伴有酸甜苦辣咸。煉制這藥,我可是用了很多心思的。”
“是我想得淺了,不懂這魂?duì)繅衾@的深意。”申紫柔下床行禮:“王妃就是王妃,所看所想終與我等普通人不同。只是,民女不懂,王妃看著比民女大不了幾歲,怎的感悟如此之深。”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等你見夠了足夠多的人,自然就有了足夠多的感悟。”
“王妃是幾歲行萬里路的?”
“十歲。”周予安垂下眼眸:“十歲前,我是囂張跋扈的侯府嫡女,十歲后,我是侯府丟失的嫡女。”
“王妃走丟了?”申紫柔小聲道:“十歲,不算小了,怎么會(huì)走丟?莫不是碰到了歹人?”
“是被我爹活埋的,對外說是丟了。”周予安補(bǔ)充道:“假的爹,親爹早就死了,跟二十萬江家軍一起死在了邊關(guān)。”
申紫柔嚇得捂住嘴,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那王妃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命不該絕,先是天雷劈到了棺材,后被師傅撿到。”周予安說得云淡風(fēng)輕:“在師傅的鬼谷養(yǎng)了三年,而后跟著師傅四處游歷。”
“那些日子,王妃一定過得很辛苦。”申紫柔覺得自己矯情了,這世上過得難的不止她一個(gè)。
“青枝是我撿回來的,撿到她時(shí),差不多也是十歲。那時(shí),我已是申家小姐,穿著蘇絲做的衣裳,領(lǐng)子和袖口上還綉了狐毛。她穿著單衣,破破爛爛的,耳朵,臉頰,脖子,手臂還有腳上都是凍瘡,渾身上下散發(fā)著難聞的臭味兒。那時(shí)候的我,嫌棄的很,看一眼都覺得臟。”
“既如此,又為何將其撿回?”
“自然是不是因?yàn)槲疑屏迹且驗(yàn)樗攘宋摇!鄙曜先崦觳玻骸耙驗(yàn)槭懿涣怂砩系奈兜溃阆胫屜氯藢⑺?qū)離了。就算死,也不該死在我家附近。一直惡狗從街角沖出來,我被嚇到了,丫鬟小廝也被嚇到了,站在原地動(dòng)彈不得。是青枝救了我,她那么弱小,卻發(fā)狠一般抱住了惡狗的脖子。”
“你們趕走了惡狗將她帶回了家?”
“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小廝和丫鬟趁著她跟惡狗糾纏的時(shí)候?qū)⑽規(guī)Щ亓思摇!鄙曜先峥嘈χ骸暗诙我娝€是在那個(gè)地方,還是那條惡狗。不同的是,她身上多了很多傷口,正在跟那只惡狗搶饅頭吃。她贏了,惡狗跑了,她讓我以后小心點(diǎn)兒,說那只惡狗記仇,每天都會(huì)在我家附近轉(zhuǎn)悠。”
“以德報(bào)怨,青枝是個(gè)好姑娘。”
“是的,從頭到尾沒有一句抱怨,這讓我對娘口中的窮人,對爹口中的小乞丐有了全新的認(rèn)識(shí)。我鼓起勇氣跟她說了第一句話。我問她為什么要跟狗搶吃的,那只狗那么兇,看起來就可怕。她說不搶那口吃的她會(huì)死。”
“那是冬天,距離過年不到三天。她是孤兒,才出生就被爹娘給丟了。被人收養(yǎng)過,又給遺棄了。被人欺負(fù)過,靠著對生的渴望活了過來。青枝她就像污泥里的蓮,是我見過的最善良,最美好的姑娘。”
“或許,她是天上的仙女,是來續(xù)跟你之間的一段緣分。緣分盡了,她也回天上去了。”周予安拍拍她的肩:“為了青枝,好好休息。此去京城,山高路遠(yuǎn),既需要好的體力,更需要好的精力。青枝沒去過京城,你用你的眼睛幫她好好看看。”
“王妃你是不是知道誰要?dú)⑽遥俊鄙曜先嵬蝗坏溃骸笆俏依^父還是我娘?”
“為何不是程大,亦或者程家的其他人?你手里有程三公子留給你的產(chǎn)業(yè),被程家人覬覦也屬正常。比起申家,他們更有理由害你。”
“有理由,沒時(shí)間。”申紫柔道:“我雖不夠聰明卻也不傻。程家經(jīng)歷了這么大的變故,儼然成了一盤散沙。程大也好,程四也罷,包括程家的那些庶子,眼下最要緊的不是搶老夫人和我手中的東西而是鞏固,看守屬于自己的產(chǎn)業(yè)。夫君不是傻子,雖將產(chǎn)業(yè)分了出去,卻將權(quán)留在了自己手中,那些掌柜皆是他的心腹,只要他一日不死,那些掌柜效忠的,聽命的就是他。”
“他們可以換掉那些掌柜。”
“起碼三年,程家的掌柜不是那么好換的,程家的賬也不是那么好理的。大哥若是有大嫂幫襯,最多半年,就能掌控整個(gè)程家。可惜,大嫂向他提出了和離。沒了大嫂這個(gè)賢內(nèi)助,大哥他連程四都未必斗得過。”
“程老夫人也是因?yàn)檫@個(gè)原因支持大少夫人的?”周予安后知后覺:“我還以為……是我把事情想得簡單了。”
“王妃是皇室中人,焉能看不明白這些。”申紫柔推開窗戶:“不是程家就是申家。府里有申家的眼線,程家的事早就傳到了他們的耳朵里。于父親而言,我這個(gè)繼女不過是枚棋子。于母親而言,我是她進(jìn)入申家的手段。與我的幸福比起來,夫君交到我手上的產(chǎn)業(yè)更為重要。只要我簽了了和離書,只要我死了,我手上的那些產(chǎn)業(yè)就會(huì)盡數(shù)歸到申家。”
“你不簽和離書……”
“在程家時(shí)我便說過,我想活著,想好好活著。從前是與青枝一起,現(xiàn)在是帶著青枝的那份。”申紫柔低頭,攥著手指:“我是個(gè)自私的人,心里難過卻無勇氣赴死。我想活,想好好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