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獄中，方孝孺著實是被折磨得夠嗆。

萬禧那些人，在知道方孝孺乃自家百戶的殺父仇人之后，那是真下得去手。

當然于性命無憂，也就是皮外傷罷了。

不過方孝孺這會兒倒是沒有多少怨憤，這會兒，他更是斷定了，陛下逃出去了！

這對他來說，他也不知道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但是之前朱允炆的那番話，的確讓他動容了。

忠義么？

好像自己一心求死，真就比不上那份忠義。

這般想著，方孝孺齜牙咧嘴地坐了起來，長嘆了一口氣，還是做出了決定！

當即便沾著自己血跡在牢房的墻上奮筆疾書起來：

臣方孝孺，有愧圣恩！

洪武八年，家父受罪于空印案，太祖高皇帝懲之，方氏一門惴惴不安。

然，太祖高皇帝仁慈，縱使罪臣之后，仍受太祖高皇帝檢拔入仕，至今思知，愧不敢當……

方孝孺巴拉巴拉的在墻上長篇大論，核心觀點就兩個，感懷朱元璋，吹捧朱元璋！

這就是朱允炆給他出的主意。

朱棣這個人，有沒有什么弱點，真不好說，但他卻是個至孝之人，至少是這么個人設。

方孝孺這會兒，想回頭，哪怕是吹捧朱棣，都起不到多大個作用。

這會兒，唯有吹捧朱元璋，搞不好會有什么奇效。

當然，具體成不成，朱允炆也不敢打包票，但這是他此時唯一的辦法。

若是方孝孺這個家伙，再精明一些，至少有五成的把握。

而寫到最后，方孝孺見自己身上的血跡已經干了，當下便一頭撞在了墻上，頓時人就昏死了過去。

在外面看著這一幕的錦衣衛和朱允炆的麾下都傻眼了。

這好端端的，怎么就撞墻了？

朱允炆的麾下連忙說道：“你們可都看到了啊，這可是他自己撞墻的，跟我們可沒有關系。”

錦衣衛的也有些傻眼了，這會兒是厘清責任的時候么？

當下就沖了進去，檢查起了方孝孺的傷勢。

“還好，人還活著，你們在這盯著，我這就去稟報千戶。”

說罷，那人轉身就走，方孝孺在刑部大牢出現這檔子事兒，定然是不能隱瞞的。

而朱允炆的麾下見狀，也是立馬反應了過來，得通知自家百戶。

當下，雙方報信的人，便都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等朱允炆收到消息的時候，連忙問道：“確定人還活著吧？”

“這個能確定，我們和錦衣衛的人都檢查了一下，人的確還活著。”報信的人立馬說道。

“那就好。”朱允炆說道，“你趕緊回去，讓咱們的兄弟都撤回來，同時找個大夫去給那方賊處理下傷口。”

萬禧聞言，有些不解：“百戶不是說擔心錦衣衛使陰招么？”

“那方賊都開始自尋短見了，再留在那里不是自找麻煩么？

你懂不懂，好言難勸該死的鬼，誰他娘能真正的阻止一個人自尋死路？

這會兒再留在那里，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不過我們不是帶了一個大夫去么？

只要大夫能為我們證明，我們走之前，那方孝孺都活得好好的，這就夠了。

至于我們走后，方孝孺死不死的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那是錦衣衛的事情了！

記住了，一定要找軍中最好的大夫，別不舍得花錢！”

“麾下懂了！”聽朱允炆這么一解釋，萬禧馬上就懂了，“大夫之前我們就去找了，百戶放心就是。”

朱允炆點了點頭，心下也是松了口氣，不過他也不得不佩服那方孝孺，劇本里可沒撞墻一說，如此一來，定然是他自己給自己加戲了。

還別說，這老東西的戲，加得還蠻好。

如果說之前只有五成把握，這會兒，應該有六成了。

而同一時間，正準備進宮的紀綱，也被自己麾下給追上了。

麾下連忙將事情說了一遍。

一聽麾下這般說，紀綱頓時也來精神了。

“甚好，甚好！老夫這就進宮向陛下回稟。”說完，紀綱轉過頭便直奔皇宮而去。

等朱棣聽聞紀綱求見的時候，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兒，當即就讓人將紀綱帶了進來。

“發生了何事？”朱棣沉聲問道。

紀綱聞言，微微躬身行禮，這才說道：“回陛下，就在剛才，武超去了刑部大獄，提審了方孝孺。

而且……”說到這里，紀綱遲疑了片刻，故作不好言說的模樣。

朱棣聞言，當即問道：“而且什么？”

“而且他們動了刑，待他們走后，方孝孺在獄中的墻壁上以血奮筆疾書，聽說是在拜謁太祖高皇帝，然后撞墻自絕了……”

“方孝孺死了？”朱棣聞言也是一愣。

“倒是還沒死，不過若是繼續讓武超他們的人這么審下去，怕是很難熬到明正典刑的那一天了……”

紀綱輕聲道。

“放肆！”朱棣聞言，頓時怒道，“誰讓他提審方孝孺的！

你錦衣衛是干什么吃的，讓外人在你錦衣衛掌管的大牢里面對你們看押的欽犯用刑！

朕還要你們錦衣衛有何用？”

“陛下，微臣冤枉。”紀綱連忙一臉委屈地說道，“那武超說是奉陛下旨意提審武超，微臣還好心提醒過，雖然方孝孺與其有殺父之仇，但尚需知曉分寸，誰知道，他們下手如此之狠，事必，方孝孺不堪受辱，這才撞墻自絕。”

紀綱多聰明的人啊，看似他只是在闡述事實罷了，實則卻是不聲不響的將武超給抖落干凈了。

那意思，仿佛就是在提醒朱棣。

陛下，那武超是在假公濟私，借著陛下的名義，公報私仇啊！

“朕什么時候讓他提審方孝孺了？”朱棣說著，更是慍怒。

紀綱也愣住了，心道，好家伙，這小子居然敢假傳陛下旨意？

不過想了想，他還是說道：“他拿著內衛的令牌，微臣也不得不……”

說到這里，紀綱便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朱棣。

見朱棣倒是沒有意外，他就知道，這事兒也就這樣了。

果不其然，朱棣聽他這么一說，倒是點了點頭，道：“朕的確給了他一塊內衛的牌子，只是沒想到這小子，居然從方孝孺著手，姑且不說方孝孺是否知曉，就算知曉，就他那硬骨頭，豈會開口？

罷了，去刑部大牢，朕倒要看看，他方孝孺有何顏面拜謁皇考。”

比起其他的，他其實更在乎這個。

可這話聽在紀綱耳朵里，心下頓時就是一陣警惕，這武超，恐成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