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生命,一切都是生機勃勃,未來充滿想像。但生活的苦難不會因誰獨特而棄他不顧,何況我們都是平凡的人。考學的失敗,讓莫玄羽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看似十二年寒窗苦讀,但自己心理清楚,寒窗是經歷了,但遠遠談不上苦讀。沒有半年凌晨后的秉燭夜讀,沒有周末在家做過一次作業,明明貧苦人家的孩子,卻幻想著自己將來要干一番偉大的事業,豈不可笑至極。未來的人生該怎么走?是徹底沉淪還是重頭再來?作為男人,只能扛起肩上的責任。
當提出想去平安市打工的想法后,父母雖希望玄羽復讀再考,但家里的幾畝地收入供養一個大學生顯然有些力不從心。也就同意了兒子的打算。玄羽母親老家的一個堂兄張成飛在平安市開了一家裝修公司,她就去老家拜訪了張成飛的母親,張成飛母親就給兒子寫了一封信,讓莫玄羽帶上信直接去平安市找張成飛,安排個工作肯定沒問題。就這樣,玄羽收拾好行囊,第一次踏上去往平安的汽車。畢竟長這么大第一次出遠門,父母千叮嚀萬囑咐,誰也不知道迎接玄羽的將是怎樣的命運。
平安市位于中國西北地區,黃河流域的關中平原中部,是西山省的省會。它東臨渭河,西依秦嶺,北接黃土高原,南望巴山蜀水,自古以來就是東西交通的要沖和南北貫通的樞紐,有“絲綢之路”起點的美譽。第一次踏進這座古城,一切都是那么新奇,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車輛,高樓大廈鱗次櫛比,一路上各類商鋪密集熱鬧,原來這就是城里人的生活,玄羽的內心第一次受到強烈的震撼。
從汽車站打聽到公司的地址需要轉兩路公交,遠遠的看見5路公交駛進站里,還沒明白怎么回事,一群人就蜂擁擠向車門,前面搶,后面推,玄羽感覺自己像是在空中被抬上了公交車,車上根本沒有移動的空間,他只能緊緊的用力拽著自己的行李包。好不容易度過了讓人窒息的50多分鐘,到站后發現自己的外套拉鏈都被拉扯壞了,用手一模,壞了,錢包被偷了。來平安之前已經聽說過平安市號稱賊城,火車站,汽車站,公交車都是賊娃子泛濫的地方,沒想到第一次來就中招了。
第一次出門錢包被偷,丟錢倒無所謂,關鍵錢包里還有身份證和那封介紹信,沒有它們,自己怎么找工作?張成飛也不認識自己啊。無奈之下,只能硬著頭皮先找到公司再說,因為沒錢坐車,只能提著行李步行,邊走邊問,經過艱苦跋涉,總算找到了公司,說是公司,就是一間小小的門面房,一張白色掉漆的木牌上寫著成飛建筑裝修責任有限公司,房子里一張桌子,到處擺滿了裝修材料,一股刺鼻的油漆味撲面而來。里面坐著一位大約30歲的婦女,正低頭忙著在記賬。
“你好,請問張成飛張總在嗎?”玄羽輕聲問了一句。
“你是誰啊?找他干什么?”那個婦女抬頭撇了一眼莫玄羽,繼續低頭忙自己的事。
“我叫莫玄羽,是他遠方親戚,過來找他尋個工作。”
“奧,他出去談生意去了,你在這等等吧!”
莫玄羽掃視四周,也沒有可以容身坐的地方。只能傻傻的站著,但肚子有些餓,又沒錢出去吃飯,只能忍著不說話。一會看見幾名裝修工人來公司拉材料,那名婦女就在那一邊指揮工人搬材料,一邊在本子上記賬。莫玄羽感覺自己就像一片空氣,別人絲毫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好像這個繁華世界跟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自己只是一個觀察者。
玄羽就這樣在門口臺階上坐著,不知過了過久,天色已經變暗,終于看見一個騎著摩托車的男人來到了公司,他身高體胖,臉色黝黑,身穿一身發舊的灰色衣服,一看就是農村勞動人的樣子,非要用一身西裝來顯示自己是個老板。莫玄羽忽然看到這人身上也散發著光,不過顏色是那種黑色混沌的,這與幻境中的那種金光閃閃的感覺完全不同,讓人很不舒服。
那人一進公司,就問那名婦女,門口那個孩子是干什么的?那名婦女就說是找他的。莫玄羽知道了他就是張成飛,趕緊走過去,自報了姓名和來這的緣由,也說了自己錢包和信件丟失的事。張成飛聽后說:“你媽就是我茹姐嘛,從小就在一個大鍋里吃飯,一塊在地里勞動,沒想到她兒子兒子長這么大了。以前都干過啥?”
“一直在上學,高中剛畢業,第一次出來尋工作。”
“高考考了多少分?”
“435分”
“那分數挺高啊,咋不復讀一年再考里?直接來打工可惜了。”
“家里窮,考上也供不起,在說我也不想讀了。”莫玄羽坦誠的回答。
“那行吧,叔這就是個裝修公司,都是苦力活,你就只能先跟著學裝修,你看咋樣?”
“行啊,我就是來干活的。”
莫玄羽沒好意思問工錢怎么算?他知道自己啥也不會,還沒有資格要求工資多少。張成飛讓那個婦女帶莫玄羽去樓上住的地方,后來才知道,那名婦女是張成飛侄子的媳婦,叫呂秀梅。來到二樓住宿的房間,其實就是一個大雜物間,里面擺滿了鋪蓋卷,啤酒瓶,煙頭,這應該就是工人睡覺的地方,都是打的地鋪。放下東西,莫玄羽不好意思的問:“秀梅姐,能不能借我100元錢啊?我帶的錢被偷了,等我發錢了第一時間還你。”
呂秀梅看著這個剛出學校的學生娃,看娃的樣子也老實,就借給了玄羽100元,玄羽連聲說謝謝。拿著錢就去找了一家最近的面館,要了一碗油潑面,餓了一天的西北人,沒有什么美食比一碗面更能讓人心滿意足。
吃飽喝足后,天色已經徹底黑了,莫玄羽回到了公司二樓住宿的地方,看見一群工人都露著光背,有的洗漱,有的抽煙打牌,有的喝著啤酒。看到莫玄羽進來,大家都詫異的看向他,估計是沒想到一個文質彬彬的學生娃來到他們這,其中一個年級比較老的的問道:“你是新來的?”
“嗯,我叫莫玄羽,過來跟大家一起干活的。”
“那張總把你分到那一組了?”那人繼續問道。
“我也不知道,他沒給我分啥組。”
“張少飛,你那組缺人不?”這人朝著另一個正打牌的年輕人問了一句。
“我這不缺,來了也幫不上啥忙,剛來的學生娃啥也不會,手底下也不出活。”原來張少飛就是呂秀梅的老公,他和秀梅兩口子住在另一間小房子里,這會過來玩牌。
這名年老的師傅轉頭看向玄羽,說了一句:“那你以后跟我干吧。”旁邊另一個年輕人說了一句:“還不趕快謝謝王師傅。”玄羽趕忙說謝謝,后來才知道,這名王師傅名叫王和堂,家是安徽的,在裝修行業干了成十年了,裝修技術也是公司最好的,也不知到張成飛咋能認識他的。
王師傅一家三口都在平安市打工,閨女和媳婦臨時在一家遠方親戚那借宿,白天過來一起上班,兩個女人可以幫忙干一些體力較輕的活,算小工的工資。
后來才慢慢了解到,公司就12個人,張成飛負責外出拉活,呂秀梅負責財務會計,裝修干活分為兩個組,一個組組長是張少飛,底下4個人都是從老家村里帶過來的。另一組組長是王和堂,手底下就媳婦,閨女,一個大徒弟李毅軍,家就在平安市郊區。最后就是莫玄羽了。雖然王和堂的手底下男人少,但他干活利索,質量有保證,很多工程比第一組還要完成的快。
晚上,莫玄羽躺在地上,心想我的新生活即將開始了,世界上沒有賣后悔藥的,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堅定的走下去,在學習上沒吃苦,那就讓生活的苦來磨礪自己吧,欠下的賬總要還的。
第二天早上6點天還還未亮,莫玄羽就跟著王師傅起床準備上工了,在附近的一個早餐店買了個饅頭加土豆絲,一個5毛錢,他們都自帶水壺,喝著自己燒的熱水。
重新擠上這噩夢般的公交車,工人們一身的水泥個膩子粉印,都自覺的站在靠邊的位置,估計都怕召來周圍鄙夷的眼神。好在莫玄羽身上就帶了10元錢,這次也不怕賊惦記了。眼看著車外天色慢慢變亮,城市里的人們開始了一天的忙碌,秋天的梧桐樹葉落滿街道,思家之情難免涌上心頭。
終于來到工作地點,這是一群電力局的家屬小區,雖然1997年國家早已經實行商品房改革,但一般企事業單位員工還是主要靠單位蓋的集資房解決住房問題,這個小區不大,一共就6棟樓,每棟樓兩個單元5層樓,張成飛不知道從哪拉的關系,承包了一棟樓。
王師傅帶著徒弟李毅軍和莫玄羽來到三層的一個房間。里面擺滿了水泥,膩子粉,地板磚等各類裝修材料和工具,王師傅簡單安排了一下,讓李毅軍帶著莫玄羽鋪一個房間的地板磚,他一會帶著媳婦閨女繼續給墻打底料。莫玄羽開始跟著師兄學活水泥,拉線,遞地板磚,感覺工作起來也沒那么難。
沒過一會,王師傅的媳婦和閨女就過來了,媳婦長的有點微胖,個子比較矮,面色比較白凈,也穿了一身藍色的工作服,提了一個飯盒,笑盈盈的招呼王師傅趕快吃點,這是她用親戚家的廚房做的紅燒肉。王師傅一臉幸福的把飯盒接過來放在一邊的木板上,照顧著李毅軍和莫玄羽一起來改善一下伙食。
“我吃過早飯了,肚子不餓,師傅你趕快吃吧!”玄羽剛來,也不能真不客氣啊。
“這個小兄弟新來的?”王嫂子好奇的問。
“嫂子,我是昨天從富山縣老家剛來的。”
“你們認識一下,這是你嫂子,這是我閨女王開花,這是莫玄羽,高中剛畢業。”王師傅指了一下莫玄羽。
這時莫玄羽才注意到王開花,長的眉清目秀,扎著一個馬尾辮,身材發育的很勻稱,渾身透漏著一種健康之美,這也是勞動帶給人的一種饋贈。
莫玄羽吃了一口紅燒肉就繼續跟著師兄干活了,畢竟腦子靈活,學起東西來特別快,一般只需看一眼就會了。通過日后接觸才慢慢了解到,王開花初中沒畢業就跟著父母來西安干活了,雖然沒啥文化,但干活利索,性格熱情大方,常常惹得大家在干活中笑聲不斷。大師兄李毅軍則老實木納,基本不怎么開玩笑說話,只知道悶頭干活。
經過一個月的學習體會,莫玄羽基本掌握了裝修的一般技能,可以獨立完成師傅安排的任務,王師傅也很肯定這個年輕小伙子。張成飛給莫玄羽發了200元的工錢,還了呂秀梅的100元,自己還剩100元。想著彭月影也來平安市上學一段時間了,這么長時間也沒寫過信,就覺得應該找下彭月影。和師傅請了一天假,換了身干凈的衣服,莫玄羽就直奔西山師范大學去了。
走進西山師范,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寬廣的校道和排列整齊的教學樓。校園內綠樹環抱,各種樹木郁郁蔥蔥,有一種歷史厚重感。原來這就是理想中大學校園的樣子,玄羽一邊惆悵,一邊詢問著彭月影所學專業宿舍樓的位置。
來到月影的宿舍樓下面,不好意思直接進去找,只能在宿舍樓前面的花壇臺階上坐著,看著來來往往的女同學,邊走邊聊著課堂上的事情,不時轉頭看一眼這個年輕小伙子。同樣的青春年華,她們在象牙塔里享受知識的熏陶,自己卻已成為底層勞動人民的一員,多么強烈的對比!
正在沉思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莫玄羽,你終于來了。”抬頭一看,彭月影已經站在了眼前。
看著眼前的月影,她已不是高中時的學生樣,長發披肩,牛仔褲和花邊襯衫相互搭配,顯得那樣美麗動人,少了孩時的清熱,多了一種女人的魅力。玄羽忽然有了一種強烈的自卑感,自己與月影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為什么還要來打擾她。
彭月影絲毫沒有感覺到莫玄羽的情緒變化,高興的帶著他去宿舍呆了一會,又帶著莫玄羽轉遍了西山師范大學的各個角落。高興的一路上都是她在說話,恍惚中有種錯覺,莫玄羽忘記了自己是個裝修工人,儼然就是這校園里的一份子。
莫玄羽跟著彭月影在她們飯堂吃完飯,兩人漫步走在校園的幽靜小路上。一種異樣的氛圍充斥在空氣中。
”你知道嗎?我從小學就喜歡你了,那時覺得你學習不認真,但每次還考的比我好,我就特別嫉妒,本來想和你走近一些,你卻和彭雪好上了,氣的我再也不想理你。”月影語氣中帶著一絲曖昧。
“那都是你們亂說的,我跟彭雪啥也沒有,那么小的孩子,哪懂得什么談戀愛啊!”莫玄羽確實沒有和彭雪談論過什么情啊愛的,他說的是實話。
“后來上了初中,每次從你們班級路過時,總是不由自主的看你一眼,看你和同學們嘻笑打鬧,還是那個討厭的樣子。”
“那你初中畢業怎么突然想起找我要照片啊?”玄羽想著要不是那張照片,可能他和月影就不會再有交集。
“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歡你唄,想留個紀念。真的,要不是高中有你的鼓勵和感情溫暖,我肯定考不上大學。”月影抬頭望著玄羽,眼中滿懷愛戀。
“可是我自己沒有考上,咱們的生活不在一條方向上了。”
“沒關系,我不在乎,你就是我的精神支柱,沒有你我感覺自己就沒了魂。”
莫玄羽聽著月影訴說著心里話,幾次有種沖動想抱住她,但總被理智克服下來,他不知邁出這一步是對還是錯,那個秋天的校園里,一切都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