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王叔面對王懾的問詢，因擔心未完成任務惹來殺頭的罪過，仔細思考過后一一應了，見王懾沒有再懷疑，才放下心來。

王懾在菊府修整了軍隊，又以尋訪閬古下各郡縣為由，停留了半月有余做返京的準備，菊公在外為人們瞧病，菊府主母王憐，與菊公之妾王惜就好生招待著王懾等人。臨行前，菊府上上下下無人不挽留，惜娘子則更是躲在房中傷心落淚，不忍出來離別。

王懾留了賞賜，又讓屬下們處理了公主們的金銀財寶，拜謝后帶著皇家禁軍踏上京城歸途。

許耔悠等人自那日回府上后，曉得閬古四府，個個氣派輝煌。梅府梅公江吟君，蘭府蘭公林酒莊，竹府竹公山譽常，菊府菊公陳肴。竹府實在修繕，便只容了許耔悠平安兩人。因林酒莊蘭府上還有一位姐姐林酒歡，便攜周書竹去了。

長街兩旁，商販來來往往，也有些異域商人帶著駝鈴的奇響穿過茫茫大漠慕閬古之名而來。梅蘭竹菊四府依次排開，一眼望去，全是富麗堂皇之氣。

三公忙于處理府中事務，又安排三位姑娘的吃住，江吟君還專門派了梅府大丫鬟于上絲坊買了衣物首飾，送到蘭府竹府去，姑娘們不勝感激。

“小丫頭，你可有小字？”山譽常眉眼一揚，笑著問道。

“楓橋的楓字，正是我娘起的。”許耔悠想起母后與長姐，不覺黯然神傷起來，又抬頭回以一笑。

“楓葉霜飛畫前人，是極好的。好友間應以小字相稱，更顯親近。小丫頭，以后便叫你許楓楓，你也可喚我小字——承漿。”

“多謝承漿公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不妨事，如今你們病已初愈了，倒可以上街走走，散散心事，竹青是極伶俐的，你們不熟悉閬古，有什么地方想去游玩，大可以告訴她。”

且就謝過。心想著有些時日未見周書竹，也當前去蘭府探望一陣，再一同出去逛逛。

竹府正修繕花園，好些地方都有侍衛圍著，且竹府上下人丁并不多，許耔悠只得在院中照顧花草，相比之下，蘭府則是大家族，上至已然不當家的林老爺子，林夫人，下至林酒歡，與當家蘭公林酒莊，則顯得更熱鬧了許多。

穿過連廊，至一處抱廈內，香木林林，風舞簾簾。一女子頭戴燕玉釵，項上鎏金五彩瓔珞圈，身披金紅襖，一襲黃紅間色裙，手持折扇，牽著另一嬌小姑娘，一臉笑盈盈款步迎上來，正是林酒歡。

“見過蘭府大姐姐。”許耔悠瞧著周書竹樂不思蜀的樣子，心底有些惱了，這丫頭，竟一點也沒有念著自己。

“不必多禮，小蝴蝶常念著你呢，如今一見，果然是如此出落的姑娘，你我幸而相識，喚我一聲歡姐姐便好。”那女子眉眼彎彎，眼角微揚。

“多謝歡姐姐，這些時日真是麻煩歡姐姐照顧書竹了。”許耔悠一笑，這丫頭還是想著自己的，不過也難怪，蘭府這樣大的家族，單有如此溫婉可人的歡姐姐且不說，還有蘭琴，蘭棋，蘭書，蘭畫伴在周書竹左右，一時樂不思蜀也是能原諒的。

“后溪出去又不知是在哪瘋著，你們倆且放心說一陣，待用過午膳后再出門去，我已吩咐著，便不打擾你們了。”林酒歡微微一笑，抿一口茶。

兩人從抱廈間出來，一邊走一邊說著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身后的丫頭們見著竹青雖有疑惑，竹青是竹府最得力的丫頭，怎么跟著這位許姑娘了？只是主子間的事，不便明面多問。

“書竹，幾日不見，你倒是圓了一圈。”許耔悠伸出手，捏了周書竹的臉，打趣她說。

“楓楓，以后叫我小蝴蝶吧，你知道我最喜歡小蝴蝶了，歡姐姐想到的。”周書竹拉著許耔悠的手，顯然是很喜歡蘭府。

之前聽聞蘭府是大家族，林酒歡主內，是出了名的嚴苛，但也是受萬眾矚目，無數公子青睞的大家閨秀，針織女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如今十八有余，還未嫁人，更是引得每日上蘭府之門提親者無數。林酒莊主外，小字后溪，人稱蘭公。也愛招些小姑娘們歡心，若說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倒也不為過。素來與梅公竹公交好，曾與竹公同在竹公祖父學習醫術，也一同獲小字后溪，承漿。

“當真是難為了歡姐姐與蘭公子，你這樣頑皮的丫頭還能受得了。”許耔悠一邊打量著蘭府內的布置，青花琉璃樽，檀木禪雕藝，數不勝數。至于古玩字畫，則更是不計其數了。許耔悠心想著，這也并不比宮里差些什么。

“林后溪才不是呢，日日嫌棄我幼稚，還說我話多，不過歡姐姐已經教訓過他了。我也不惱他，誰叫他生的好看呢。別的小姑娘們喜歡，小蝴蝶也喜歡。”

“瞧這小蝴蝶，竟是這樣癡心的呢。”許耔悠又瞇著眼瞧她一眼笑道。轉頭，見后面幾人拘謹之態，頗有些不自在。“竹青，你們不必如此謹慎，你們只管說你們的，也好與平安認識。”

“謝過許姑娘。”后幾人行了禮，便在屋外頭候著。平安倒也識趣，瞧一眼前面兩人，自然候在外頭不進去，恐與竹府蘭府的丫頭們生了嫌隙。

周書竹領了許耔悠進屋內，轉頭看無人進來，穿過珠簾，兩人坐下。周書竹倒一小杯茶，“有些涼了，你先喝著，聽我說。”

許耔悠應了，她何嘗不知兩人現如今寄人籬下的處境是什么滋味，樂不思蜀也只不過是表象罷了，奈何現下確是一點辦法也沒有，該當好好商量一番。

“楓楓，我并不真心喜歡林酒莊，照理來說這樣的大家族也該尋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娶了，只是蹊蹺，林夫人歡姐姐見著我無依無靠，有意要留著我作他們蘭府的媳婦。蘭府的下人三番對我出言不遜，蘭琴蘭書還好，蘭棋張口閉口都是周大小姐，我們蘭府未來媳婦兒的話，盡是陰陽怪氣的味道。”

“我知道你我處境相差無幾，竹府的丫鬟竹青竹文竹墨三個，大丫鬟竹青是極好的，山公子待我不錯，讓她跟了我，竹文少見，竹墨那里則是看盡了臉色。”許耔悠閉上眼，抿唇。

“我方才在外頭說的那些話，全是說給他們聽的，也為給自己爭謝顏面。我生來錦衣玉食，父親受小人誣告，入獄后我周府上下遭了典刑，卻也是尸骸白骨，鐵血丹心，不曾受過這般恥辱。楓楓，你我該想想辦法。”周書竹落淚，眼底一片委屈，又道“林酒莊與歡姐姐待我很好，只是……”

“閬古繁華熾盛，女子不受宅院之困已是萬幸，若要能做一些事業，你我自立門戶最好，只怕是難上加難。”許耔悠心中思索著皺眉。“況且我們三人病只初愈，依山公子所言，鳩骨毒仍未根除，三公于我們有恩，就先忍著一段時日，想了法子報恩也好。”

“你說的我都明白，若不是三公相救肯收留我們，我們早已是亂葬崗中的游魂。這些時日蘭棋目中無人越發厲害了，歡姐姐一走，故意將熱茶水潑到我身上，喝了藥后更是百般刁難，只因寄人籬下，卻無能為力。我也盡所能想想，總得為自己謀個事。”

兩人在屋里說著，屋外頭的丫頭們也未閑著。趁著主子們不在，一打底將心中的疑惑都要問個遍。

“竹青，竹府竹文竹墨已經凌駕于你之上了么，怎么竹公子叫你跟上這位不貞潔的主子。”蘭棋刻薄道。往日這竹青儼然是竹府最得臉的丫頭，自己在蘭府卻只是二等丫鬟，自然不覺得竹青有什么過人之處，要冷嘲熱諷一番。

“蘭棋，單是說竹府便輪不上外人指點，何況蘭琴尚未說道主子，你便是蘭府二等丫頭，也不懂尊卑有別嗎？”竹青瞧不上蘭棋的蠢態，即便自己內心也有些不解，也不會明面說出來。

蘭棋說不過，狠狠的瞪了一眼竹青——蠢貨！地位卑賤了還不自知！又不與她說了。竹青則收回目光，與平安站在一側，幾人都不再說話，怕生出事來驚動了歡姑娘便不好了。

沉默一陣后，歡姑娘使人來喚了。平安朝里面喊了一句“姑娘，歡姑娘譴人來，該用午膳了。”

蘭棋又是鄙夷的樣子，更是不甘——亂葬崗被剝了衣服丟掉的，能是什么好女子？就算蘭公子出于醫者仁心，也不該留下這些時日，這周大小姐無親無故的，哪里值得她們蘭府的丫頭伺候呢，萬一是什么下賤貨色，說出去真是叫人羞沒了臉。

“好，就來了。”許耔悠應了，安撫好周書竹，兩人便一起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