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斷臂喇嘛皎龍鳳
- 長街意滿桂花雪
- 陵酒
- 2799字
- 2024-03-29 22:57:39
山譽常一頓——這小丫頭,真是不留一點情面。
“這鳩骨毒蔓延很快,亂葬崗離閬古我府上還有一段距離,暫且幫助你們先控制一下毒物,待到回我府上,配一些草藥,必定能解此毒?!?
許耔悠聽了不住的欣喜,雖然奇怪——皇上要下毒殺了她們,何況那些人能夠輕敵的離開,說明此毒難解,然而眼下這人卻如此輕松能夠解毒,那么他到底是何人?是否可信?又有多么高明的醫術呢?
“多謝山公子相救,救命之恩,許耔悠必然不忘?!痹S耔悠欲要起身彎腰行禮。山譽常一笑。
“此毒雖難,于他卻并不算什么,姑娘們真是好運氣?!绷志魄f仔細的磨石,燒著銀針。
“公子如何稱呼?”周書竹抬頭。
“我是林酒莊,這位是江吟君,和他一樣,江湖游醫,行俠仗義?!绷志魄f熱情介紹。
“周書竹,這是……”許耔悠指著周書竹,再轉頭。正想著不愿與平安主仆相待,照顧自己五年有余,想要將其當做平安姐姐,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平安先搶著接了話。
“平安,小姐的丫鬟?!逼桨参兆×嗽S耔悠的手,她自然是知道眼前的小姐在想什么,故而不愿意讓她說出來。只是在內心中默默的思忖起這位山公子。
“小丫頭,你們不是閬古人吧?”山譽常先拿了藥膏用木勺涂抹在三人手上。
“我們是南陵人,到閬古游玩,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慘遭毒手?!敝軙窕卮稹?
南陵人么?不像是。南陵地處乾錦與旎川邊界,照理來說當地人多為趁亂入城的少數民族,中原人與少數民族相貌差異有別,若本來就為中原人,那么除了駐守官吏與邊防士兵,就只有……罪臣子女了。
山譽常這樣想,知道這其中必然另有隱情,卻也不便于多問。簡單處理傷口后,便讓她們自己在腿部涂上藥膏。
江吟君知幾人無法再走到閬古,留下另兩人交代幾句,要他們先走出亂葬崗,自己往城里去,再領馬車來接應。
許耔悠踱步向長姐與隱葫身旁,再也噙不住眼角的淚水。山譽常暗自可惜那兩個姑娘,見許耔悠面色悲戚卻又浮有一層狠勁,些許擔心,但未做聲也沒有跟上去。
“姐姐,待我為母后,為你,為隱葫,還有我,書竹,平安,所有無辜的人報了仇,必定昭雪閬古,還眾生一個太平盛世。”
許耔悠顫巍巍撫著兩人蒼白的面孔,一滴清淚落于手中斷釵之上,沖開凍凝的血痂,順著飛雪揚入風中。
母后,姐姐,蒼生??!
等我歸來!
山譽常和林酒莊。攙扶著三位姑娘,慢慢走出亂葬崗。飛雪揚九天,再回首,種種皆為過往。
此時,閬古長街菊府。
“王懾大人,您為何執意要小廝們再到亂葬崗去看一趟,中了此毒之人必定是活不了的,況且那幾位姑娘腿上箭傷滿滿,難道您是在懷疑我的醫術嗎?”一面若銀霜的男子。冷眼瞧著眼前的王懾。
“抱歉,陳公子,我知曉閬古梅蘭竹菊四府美名遠揚,如今梅蘭竹三公不在,只得請來您一人,并非不信任您,而是需要再三確認完成皇上旨意的好?!蓖鯏z向來裝作一副君子之態,彬彬有禮的為人,倒是讓他在朝堂之上混得風生水起。
“去看看倒也無妨,只是敢問大人那幾位姑娘到底有何來頭?竟值得皇上親自下旨,要將她們賜死?!本展茨芸吹奖幌露局?。冬至之夜正與妻妾子女歡笑,突然被皇宮的人請了去,自然是不敢怠慢,卻又好奇,究竟是何人能讓皇家禁軍費如此周折?
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京城王懾,皇家禁軍之首領也。
“抱歉,菊公?;始抑?,無可奉告,您如此識時勢,今日又恰巧梅蘭竹三公不在,錯此良機,日后您必能在閬古沖破某些阻撓,獨辟菊府一方?!蓖鯌卦缫巡槊髁碎伖砰L街四府的底細。
閬古四府,梅蘭竹菊。
起先閬古只有陳家館一戶大家醫館。陳家館世代郎中,醫術一代勝過一代。老陳公扶危濟困,無論何人前來求醫問藥一概不收取一點碎銀,平日只靠賣些自己的字畫維持陳家館經營。
也有人疑惑,這老陳公僅憑字畫就能留住那陳家館滿門子弟么?奈何子孫們醫術勝己,卻想要自立門戶,不愿接手陳家館。臨終前將幾個子孫大罵一頓,就且吐血倒地了。
想來是極為奇怪的,老陳公原被弟子葬于一郊區風水寶地,沒成想幾年后長出一棵枯桂樹,從未開花卻越長越高,上面還系了一條沾血的白綢。閬古皆悚,后將那里作成了亂葬崗。
陳家館一朝不在,徒弟子孫們也都散了去,唯有老陳公收養之子陳肴襲了其位,幾年后再張陳家館,為人謙遜,樂善好施。后來閬古閬河旁突然修了三座大府梅府、蘭府、竹府,其三公皆從旎川而來,醫術精湛。幾次登門拜訪竹公后將陳家館遷至閬河長街,換了匾額,是為菊府,陳肴做了菊公,此后至今三年生意卻是日漸慘淡。
“既然是大人您肯抬舉我了,確為鄙人多嘴,還望大人不要見怪。”陳肴既已會了意,不多問。拜了謝就回到自己院內。
話說王懾大人派的兩位侍衛王仲王叔,兩匹駿馬向亂葬崗方向去了。好巧不巧,路遇一斷臂喇嘛,飄飄乎佛珠穿風。瞧見二人,先是哈哈大笑,而后就地一躺,橫于道中。
“奉公行事,還請喇嘛寬恕。”王仲雙手合十,低頭請求。
“爾等凡人安知——吾乃斷臂喇嘛,可要去亂葬崗?哈哈,可嘆向鬼行!”斷臂喇嘛單手撫珠,放聲道。
兩人一震,相對視一眼。王叔道:“敢問斷臂喇嘛何出此言?如何知曉我二人之去向?”
“爾等無需知曉,今日遇見即是緣分,只管回去,莫要向鬼行呵!”斷臂喇嘛一手撐地坐起,拂去身上浮塵,意味深長瞧兩人一眼,大笑著離開了,端留下其人怔怔然不做聲。
“王仲,這斷臂喇嘛之言是否可信?”王懾統領手下伯仲叔季四員大將,個個精壯,驍勇善戰,此刻卻犯了難。
“你我二人征戰沙場多年,殺了多少人,滅了多少城,還害怕那落魄公主的死魂不成?”王仲皺眉,雖無懼尸首,但斷臂喇嘛的話著實讓人心有余悸。
“只是蹊蹺,那斷臂喇嘛如何能知道你我要往亂葬崗?向鬼行又為何意呢?”王叔細細想著,不明所以然。又道:“許是裝神弄鬼,胡亂唬人的,還是快快前去探查,早些回話才好?!?
王仲應了,隨即一同騎快馬趕去,夜色暗涌。
王仲王叔疾馳至一處,就離亂葬崗不遠了,忽見一寺院矗立在不遠處,大門緊閉,唯聞其中有聲嗡嗡然,似有眾人語,卻不像是習讀經文的聲音。
驀地,一聲雞鳴劃破夜的詭靜,兩位將軍竟是被渾的嚇了一跳,寺院里的聲音先是止住了,然而不過半晌,卻突然揚起一首戲:
你瞧那宮墻柳,琉璃嘩,明明是他先惱了我,怎道我招惹了他。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戲里戲外父女一場倒是也不假。憑你東西南北還是伯仲叔季,葬你富貴榮華。莫作情深幾許,噩噩丑態,我只贈予亡命花。
莫說是兄妹離散,只道是雙親難在,天人兩隔。梅裳聆羨,蘭溪書簧,竹上悠瓔,香菊長流廊廊河。幸而識卿塞下楓瀟瀟,留得萬古生香昭永世世和。我僅為君臨天下,卿不負我如來澈。許是溫霧暖露,隨起朝歌。
皎龍鳳,皎龍鳳,湖光雎承此東風。瀾楓笑,瀾楓笑,花蝶難度春秋更。龍生意華彩見璋,鳳鳴朝陽金谷稔。怕什么蒼天逆我,天即是我,我即是天,只拿長矛斬雄鋒。天地也,惜此花蝶玉土,雙燕南飛,漠漠也憂憂,可憐只見盛世芳華,獨舞萬家燈。
你瞧那宮墻柳,琉璃嘩……
一遍作罷,又是戲聲再起,此戲叫人聽不出甚么心事,只覺得凄神寒骨,悄愴幽邃。又有慷慨激昂,氣壯山河之感。
王仲王叔早已停了馬,神悠悠,昏顛顛往戲里浸著去了。又一陣雞鳴,渾然醒來,不知何為所向,昏沉沉回府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