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李若蘭帶著侯文林,還有幾名親兵,在謝平的引領下,騎馬走過了石橋,向濰水東岸的新軍大營走去。
新軍大營坐落在一片開闊的平地上,四周被高高的木柵欄和瞭望塔環繞著。
轅門巍峨,不時有身背三角令旗的騎兵縱馬出入。
轅門兩側站著兩隊衛兵,皆身披甲胄,荷槍實彈。
他們神情警惕,左手押著腰刀的刀柄,右手則拉著火槍的槍帶,頗為威武。
走進轅門,一排排整齊的軍帳映入眼簾。
軍帳之間的空地上,兵士們正在操練。
他們手中端著上了刺刀的火槍,在將官的口令中,不斷做著刺殺和格擋的動作,殺氣騰騰。
而另一處空地上,兵士們則盤腿而坐,手里拿著木棍,在地上學習寫字。
整個軍營井井有條,與自家義軍的軍營大不相同。
謝平帶著眾人來到中軍帳前,先入帳稟告,很快便返回帳外。
“總兵有請,李將軍,侯將軍,兩位請進。”
中軍帳里,田敦異仍舊在研究著他的沙盤,不時在上面做著推演。
雖然他隨時都能調出實時地圖,但沙盤看起來更為直觀一些,因此每次出兵,他都會讓親兵將沙盤帶著。
見謝平引著李若蘭和侯文林進入大帳,田敦異方才抬頭沖兩人笑了笑,伸手示意了下旁邊的桌椅。
“兩位請坐。”
而后他便轉身走到帥案后坐下。
李若蘭看著帥案后的總兵,心中難免有些吃驚。
她還以為田敦異應該是個威武的中年漢子,卻沒想到是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人。
此刻田敦異臉上帶著隨和的微笑,加上本就英俊的外表,頗有些儒將的風范。
李若蘭見得都是年齡比自己大得多的糙漢子,每日想的也都是行軍打仗,乍見一身英氣的田敦異,心弦竟沒來由地波動了兩下。
她連忙穩住情緒,帶著侯文林坐到一旁。
田敦異率先說道:“你們能接受新軍改編,善莫大焉。”
“如此既免了兩城百姓的兵災,義軍的將士們也成了官軍,不再為匪,可喜可賀。”
見李若蘭遲遲沒有說話,侯文林連忙說道:“總兵大人,我們此來,就是想談談獻城改編的詳細事宜。”
“若能談妥,自當歸順,日后為朝廷效力。”
田敦異道:“很好,侯將軍是個爽快人,那咱們就開門見山。”
“你們兵力號稱十萬,但可戰之兵也不過六七萬而已,而且其中還多是沒怎么上過戰場的普通百姓。”
“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讓他們上戰場的好。”
“兵要多,但更要精。”
“因此,只要你們愿意歸順新軍,我會派人幫你們篩選出兩萬五千人。”
“按照新軍的編制,會組成兩個師,也就是四個旅。”
“這兩個師,會編成一個軍團,也就是新軍第三軍團,簡稱新三軍。”
“新三軍仍由你們義軍中的將領率領,但我也要安排新軍的教導員進去,幫助你們開展新軍訓練和士兵教育。”
田敦異手里的兩個師已經編成了新一軍,而新二軍正在籌建,因此只能讓這支農民軍使用新三軍的番號。
“你們的軍器盔甲,都由我來提供。”
“當然,你們暫時還用不上今天看到的這種火炮,也用不上當下新軍將士們使用的火槍。”
“但刀槍弓矢,鳥銃和老式火炮,我都會給你們配發。”
“這些足夠你們鎮守昌邑和濰城了。”
田敦異自然不會馬上給他們配發燧發槍和萊州炮,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有信心讓這支義軍從此為自己死心塌地地效命。
但現在還為時過早,仍需提防。
“至于你們各級將領,自然不能再使用渠帥和元帥的名號。”
“我會根據他們在義軍中的職務大小,依次匹配在新軍中的職務,并給予適當軍銜。”
“比如你們的渠帥李書瀚,我便可任命他為新三軍軍長,至于副軍長,各師長,旅長,你們也可以向我推薦。”
“普通士兵和各級將領的月餉,與我現在的新軍一致。”
“普通戰兵,月餉三兩,班長五兩,排長十兩,連長十五兩,營長二十兩,團長三十兩,旅長五十兩,師長八十兩,軍長一百一十兩。”
“如有軍功,另有賞銀。”
“如有傷殘,定有撫恤,新軍也會對其家人優先照料。”
“你們覺得如何?”
李若蘭和侯文林聽到,不由一陣發怔。
這田敦異也太敢發錢了,難怪新軍的戰斗力如此生猛,能在半日內攻破平度城,誅殺兩萬多名遼匪。
真能從他這兒領到這么多餉銀,誰不會為他賣命?!
恐怕義軍中的將士們一從他這里領到餉銀,絕對一時間全都心向田敦異了。
侯文林忙問道:“總兵真愿意發這么高的餉銀?”
他還是有些不相信,就沒見過這么大度的朝廷官員。
田敦異笑道:“這有什么,我的新軍從來都是高軍餉,而且從不拖欠。”
“我從不讓我的兵餓著肚子打仗,他們都是我的兄弟,你們會讓你們自己的兄弟白白為你流血犧牲嗎?”
他卻又轉臉嚴肅地提醒道:“不過,你們必須告訴義軍的各級將領,任何人不得克扣軍餉,不得喝兵血。”
“如果被我發覺,定斬不饒!”
侯文林已經被田敦異折服,能打仗,會用兵,敢發錢,又能發錢。
這樣的統帥,有誰不愿意跟著?
但他不能拍板,只能看向李若蘭,心里想著,軍師大人,你可得同意啊。
李若蘭感受到了侯文林和田敦異的目光,問道:“那那些被裁撤的將士呢?”
田敦異微笑道:“我自然另有安排。”
“打仗不只是陣前用命,后方也需要有人經營。”
“昌邑和濰城兩城地界,如今已經沒有了朝廷官署,因此我都會納入萊州衛進行管轄。”
“裁撤的士卒和轄地的百姓,都會納為軍戶,各自分得田地。”
“我還會在昌邑興建工場,也會開礦,他們既能做工匠,也能做礦工,收入不會低于種田。”
昌邑和濰城兩地,礦產豐富,特別是煤礦和鐵礦,都是田敦異亟需的礦產。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兩人似乎已經沒有了拒絕的理由。
但李若蘭還是說道:“我爹之前也被官軍招安,投降了總兵楊御蕃,可他卻被圍剿我爹的各個官軍將領紛紛彈劾,致使他下了大獄。”
“我爹也只得重新帶人叛離官軍,最后兵敗被俘。”
李若蘭望向田敦異,接著說道:“田總兵,我相信你的誠意,也相信你能將昌邑和濰城治理好,可你的確太過年輕。”
“如果你收編了我們,必定也會受到朝廷眾臣的彈劾,到那時,我們也不得不叛離官軍,你也會丟了官職。”
“如此怎能長遠?”
田敦異笑道:“那依你之見怎么辦?兩家拉開陣勢轟轟烈烈地打一場?”
“你們能與民為善,敢于反抗,我很尊重,也很欣賞。”
“但我不得不說,若真的開戰,你們根本守不住,還白白折了性命。”
侯文林忙憂慮地看向李若蘭,心里想著,軍師大人,你可別做什么傻事,我們真的打不過。
李若蘭道:“總兵大人用兵如神,愛民如子,與我之前見到的朝廷官員決然不同,我也很欣賞。”
“可我提出的難題的確實實在在,如果真的收編我軍,必然招來彈劾,我不信田總兵能真的保住我們。”
“因此,不如我們兩家私下簽訂合約,互不侵犯。”
“若有需要我軍之處,我們必會出兵相幫,如何?”
田敦異哈哈一笑,說道:“當然不行。”
“我既然要兩月平萊,那萊州府的每一寸土地我都要拿回來,昌邑和濰城自然也不例外。”
“至于被彈劾的事情,你們不用擔心,我自然有法應對。”
“你們以為我受到的彈劾還少嗎?哈哈——”
“虱子多了不癢,就由那些腐儒廢物們去彈劾就好了,昌邑和濰城都是我的,誰都搶不走。”
“只要你們歸順了我,便是我的將士,誰也奪不走。”
“你們大可放心。”
謝平也適時說道:“兩位將軍不用擔心,我家總兵腹有韜略,此種小事不足掛齒。”
說罷便看向田敦異,兩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