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濟格能征善戰，但脾氣火爆，比起心機深沉，陰險狡詐的多爾袞和多鐸，其實還好對付一些；多爾袞此番派他掛帥出征，應是看重其對順軍和湖廣之地的熟悉。
不出意外，他當已揣測過何騰蛟的意圖，加上多爾袞的軍令，自會追求速戰速決；如此，正好對我軍有利！”
“當日殲滅勒克德渾，我軍占據天時地利人和，仍打成那般戰損比；如今一下子來了近三萬八旗精銳，只能借打殲滅戰之名，行拖延時間之實了。
還是那句話，現在還不是與滿虜正面硬剛的時候，能拖到其主動撤退，火速支援南京；那這一仗咱們就算打贏了！
當然，能多殲滅一些八旗軍自是更好。”
“此戰外部決定性因素，乃是明軍發起三路進攻南京的時機和進度；若太早，阿濟格就可能被迫提前揮師東進，若太遲，又會貽誤戰機；不是咱瞧不起隆武朝廷，他們雖搞戰略有一套，但三路人馬各自為陣，軍令難以統一通達，此等微妙的技術活，自是拿捏不好火候的。
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其實是明，清，順三方角逐，兩大戰場的兩場大會戰，三方投入總兵力接近五十萬啊！
乖乖，這絕對堪稱一等一的歷史大手筆。
始作俑者，乃是老子剛出道時，操盤的那場神仙仗！
這番蝴蝶翅膀煽動得確實有點猛，但明廷機關算盡，用心良苦，不過只是黃粱一場春夢罷了。”
率領三千部眾跟隨李過而行，一路上，李立這般浮想聯翩的斟酌思謀著。
“哥！”李來亨又鬼鬼祟祟拍馬湊近，回頭望了望，低聲道：“哥，你瞅瞅那些義師們，個個懶懶散散，不成隊形的，到時真能頂用么？”
李立笑道：“這些人敢來助戰，說明是有膽的！若與清軍正面野戰，當然就是一大堆枯朽啰，但參與哥的天爐戰法，還是有用的，你要相信哥的眼力。”
李來亨現在對他完全可以用崇拜二字來形容，自是不假思索的點點頭，又擠眉弄眼低聲道：“哥，俺先前對你說的那樁事，一定得想法子幫幫忙啊……”
李立瞥了他一眼，正色道：“這得看運氣！”
“哥你一向神機妙算，肯定拿得準的。”李來亨繼續糾纏。
李立無奈的搖搖頭，猛一拍馬臀，越過前面幾只隊伍，朝堵胤錫的方位奔去。
好久沒跟堵公嘮嗑了，著實有些想念的。
至于李來亨這小子，真不知該如何說好，真當咱是無所不能的神仙啊。
夜幕降臨，趕了十幾里路的聯軍就地歇息，生火造飯。
李立剛剛從堵胤錫那里嘮完嗑回來，便有帥帳親軍來請了。
李立撩胯下馬，將大斧拋給劉昆，邁步便跟著走。
半個時辰后，三萬人馬又重新開拔，舉著火把，繼續朝西北方向急行。
………
“轟轟轟……”
“嗖嗖嗖……”
“弟兄們，沖啊，殺啊！王爺有令，今日務必要拿下第二塊陣地！”
“弟兄們，給老子頂住！毫侯的人馬馬上就要趕來啦！”
西北方阻擊陣地上，雙方人馬激戰至日暮時分，才歇戰。
“這劉芳亮實在可惡！明日令王光泰率部繼續猛攻，然后一萬八旗勇士兵分兩路，繞個百余里的大圈，在其背后發動突然襲擊，一舉將其擒殺，屠盡其兩萬余眾，方為解恨！
然后揮兵東進，與博洛匯軍，直取武昌，擒殺李過高一功！
其實早該如此，錯就錯在本王高看了這些漢兵的戰力，白白浪費了幾日時間！”
夜黑風高，宿鳥盤旋聒噪；清軍營地中，剛剛又經歷順軍一次偷襲小把戲的阿濟格正憤憤然罵叨著，一名巴牙喇領著一名探馬匆匆而入。
“大將軍，李過和高一功今日下午已離開武昌城！李過率三萬人馬前來支援劉芳亮；高一功率四萬人馬去支援袁宗第了！”
阿濟格一聽，猛然一怔，隨即昂首干笑數聲，冷笑道：“李過，你終于坐不住了！知道本王天兵逼近，武昌城萬萬守不住，不若索性棄城了！”
說完，又獰笑道：“不過你錯了，武昌也好，荊州也罷，本王都不在乎，唯一在乎的就是徹底剿滅你！
來的正好，此番本王就將你和劉芳亮一同料理了！
你們雖人多勢眾，但除了順軍，余者皆烏合之眾；本王有一萬五千以一敵十，天下無敵的八旗勇士，此戰勝負已定矣！”
自信滿滿的說完，揮了揮手，獨自一人喝著酒，對著地圖繼續思謀大迂回，大包抄的戰術；直到子夜時分，思謀已定，才倒床而臥。
鑒于順軍夜間襲擾已成常態，他的作息時間也作了重大調整，上半夜思謀計策，下半夜假寐；第二天上午繼續睡，下午才去陣地觀戰，如此以保證睡眠質量。
作為全軍統帥，若睡眠不好，腦子不清楚，很容易出臭招的。
八旗將士和幕僚則兩天實行一次。輪換制。
而綠營兵就沒這等待遇了，打著哈欠，頭昏腦漲也要強打精神，給老子沒命的沖鋒；后面八旗督戰隊手里的大刀可不是吃素的。
清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順明聯軍的阻擊陣地擇在茂林廣密，丘陵起伏之處，范圍極廣，防守極嚴密，周邊騷擾一下，不太影響大多數將士的睡眠。
總之，玩夜間偷襲，阿濟格玩不過劉芳亮。
劉芳亮自是將“耗敵士氣，致敵筋疲力盡，斗志懈怠。”之主旨貫徹到底，玩得不亦樂乎。
可剛剛假寐沒多久，阿濟格又被帳外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醒。
他還道是無聊的劉芳亮又玩那惱人的把戲了，翻了個身，扯過一張虎皮褥蒙住頭，繼續假寐。
片刻之后，一名巴牙喇匆匆掀簾而入，急聲稟道：“王爺，王副將帶著幾名親軍連夜從陣前趕回，現在帳外求見！”
“他不堅守陣地，半夜跑回來干什么！”阿濟格猛吃了一驚，翻身坐起，怒喝道，半晌后猛一揚手，“速速喚他入帳，若說不出個理由，絕不輕饒！”
“嗻!”
王光泰快步而入，快步行近，單膝跪下，急聲道：“大將軍，末將發現劉芳亮正帶著人馬趁夜匆匆撤離，故快馬加鞭趕回來稟告！”聲音雖急促，但難掩興奮和喜悅；奶奶的，這等強攻阻擊陣地的苦逼活，終于算是到頭了。
饒是阿濟格久經陣仗，乍一聽，還是有些懵逼。
原本打算明日一早就布置大迂回，大包抄戰法，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沒料到對方居然提前撤兵了！
怎么可能這么巧。
既然劉芳亮都在撤軍，那李過為何又率領人馬匆匆趕來呢，這二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戲……
回過神的他頓時疑神疑鬼起來。
片刻后，他突然猛的抬手戳指，厲聲喝道：“好你個王光泰，為了保存部屬，居然敢誆騙本王！”
王光泰頓時嚇了一跳，慌忙道：“冤枉啊，末將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誆騙大將軍啊；末將于陣前仔細瞭望，又偷偷遣人潛去探視，確定無疑后才敢回來稟告的啊！”
“本王布置的暗探為何沒回來稟告，本王豈能信你一面之辭！”阿濟格怒喝道。
王光泰抹了一下額頭的汗珠，急聲道：“若大將軍不信，可遣人隨末將同去察看，是真是假，不就清楚了么。”
阿濟格正猶豫著，這時，帳外巴牙喇領著一名漢人百姓匆匆走了進來。
阿濟格目光微閃，打了個手勢。
那“漢人百姓”用滿語沖巴牙喇低語了幾句，巴牙喇點點頭，上前湊近，對阿濟格耳語了一番。
阿濟格聽完，吊眉皺起，單手摩挲下巴，銳利如刀鋒的眼神緊盯著王光泰。
王光泰單膝跪著，一動不敢動，背心已隱隱開始沁汗。
半晌后，只聽阿濟格自言自語道：“看來劉芳亮早就有撤退打算，但為何李過又……這事太邪乎了……”
王光泰聞言，心緒稍定。
這時，只見阿濟格突然跳下床，赤著腳沖出了營帳。
王光泰連忙起身，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