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噠噠……

劉芳亮突然撤退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清軍大營，阿濟格在巴牙喇追催下，匆匆穿上戰靴，跨上戰馬，在一彪護軍護衛下，帶著固山額真渾克羅多，梅勒章京科巴圖等，飛快躥上了那座充當臨時指揮所和觀戰臺的山頭。

眼睜睜望著遠處那條飄舞的火龍漸漸遠逝，阿濟格最終還是忍住沒下追擊令。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東面的袁宗第也率部悄悄撤離阻擊陣地；黑燈瞎火的，博洛同樣沒敢追擊。

如此，這場大會戰的前兩桌開胃菜宣告罷席，順明聯軍拖了整整四天，為后勤輜重轉移贏得寶貴時間，擾亂了敵方生物鐘，殲敵九千余；而接下來，李立天爐戰法的正宴就即將開席了。

當日夜里，高一功臨近袁宗第陣地五里處，迅速借助十來座浮橋過江，沿著一條河岸迅速朝西面而去；袁宗第部也迅速過江，沿著另外一條河流西撤。

而李過率部行了三十來里，突然虛晃一槍，兵分兩路，沿著兩條河流西撤；劉芳亮撤離陣地后，快速向西北面一條山脈轉移。

江漢平原乃古云夢澤故地，河流，湖泊，沼澤縱橫交錯；既有長江，漢江，荊江這樣的大水系，更是數不勝數的小水系，水資源極其豐富，這也是湖北被稱為千湖之省的原因。

且不少地方交錯分布著丘陵，總體不算太高的山脈等地形；不像華北平原，冀中平原那般千里平闊，一馬平川，轉頭四顧都看不到一個山影兒的。

到第二天傍晚，兩路大軍，合計十一萬余眾，便呈現巨大八字形喇叭狀，交錯沿著五條河流，兩條山脈自東向西，沿途布置阻擊陣地，設伏，布哨……各自交錯延綿三四十里，兩路人馬最遠間距約六十里，最近不過二十里。

騎兵，步兵，義師組成的游擊隊，三者相互策應，以便協同作戰。

劉芳亮和袁宗第部位于喇叭口兩端，也可以稱之為爐口，各自以“乾”和“坤”命名方位。

如此復雜體系的大會戰，對于指揮系統是個嚴峻考驗；扒開各路探馬，李過在李立建議下，分出一千標兵，組成五十個小分隊，干起通訊聯絡員的活。

一切布置就緒，就專等清軍往喇叭口鉆了！

“哥，你說阿濟格和博洛真會往爐口里鉆么？”夜風拂體，河水淙淙，李立獨立河畔，正遙望東面方向沉思著，李來亨又悄悄摸過來問。

這小子以前孤傲冷漠，鮮言寡語，現在越來越有話嘮的趨勢了，被打斷思緒的李立不耐煩的翻翻白眼，下巴往李過營帳奴了奴，沒好氣的道：“這個問題，咱已明確回答過你好幾次，你若還不信，就直接去問義父吧?！?

向西撤退途中，李過突然改變主意，命李立的三千人馬貼身同行；不用說，自是對他獨立作戰仍不放心。

這令李立大感不爽。

“哥，俺自然信你，只是等得心焦而已啦?！?

待李來亨撓著頭，悻悻然離開后，李立又望向東面，喃喃自語道：“不鉆，怎么可能不鉆呢？阿濟格和博洛此番興師動眾，可不是來游山玩水的；鉆肯定是要他們鉆的，只是如何鉆而已啦?！?

說完，又望望明月懸中，群星拱衛的朗朗夜空，皺眉暗道：“順治三年春的湖廣之地，雨水怎生這般少，到現在也只下了幾場小中雨；天爐戰法以天地為烘爐，沒有大規模降雨總歸是一種缺憾……”

思罷，又轉頭西望，目光穿過重重夜色，望向兩百多里外那片深邃虛空；那里就是天爐之爐底，清軍若鉆入，便如干柴竹蔑，轉眼焚為齏粉！

當日首次兜售此戰法時，李立當眾這般夸炫過的。

若這十一萬人馬皆是順軍精銳，他倒是有把握讓阿濟格和博洛連撤出戰場，支援南京的機會都沒有，全部給老子埋葬在此爐中！

但順軍全部精銳不到四萬，明軍在堵胤錫鐵血手段的整治下，添堵添亂的可能性比較低，但戰力仍堪憂。

至于兩萬余各路義師，能起多大作用，有待觀察。

這便是此戰極為兇險，最終打成啥樣，誰也說不準的原因。

但順軍已調動能調動的全部資源，已無退路可言！

獨自思謀了好一會兒，他忽又轉頭望向東面，冷笑道：“何騰蛟這廝現在坐山觀虎斗，心里一定十分得意的吧。”

“報！昨日上午博洛和李成棟已進入武昌城。傍晚時分，阿濟格率部趕來，但只進城逛了一會兒，便出來了，于城外營帳過的夜！”翌日辰時，便有探馬飛速來報。

正召集一干人吃著酒肉，加強灌輸此戰要旨的李過聽了，放下酒碗，左嘴角微微一勾，冷笑道：“可見阿濟格志不在武昌，更不在荊州，而是直接沖著某一只虎來的！”

威武將軍李友笑道：“如此正好，其便不得不鉆入毫侯所置之彀中也！”

李過獨目微閃，微笑頜首。

率人馬趕來助戰的比較晚，沒參加過任何一次天爐戰法研討會的承天府黃龍寨大寨主黃大彪聽了，眉頭微微一皺，忍不住說道：“李大帥，既然阿濟格是沖著你來的，會不會不顧高副帥那邊，直接聚集全部人馬朝咱們殺過來呢?！?

李過獨眼看向他，笑道：“可能某剛才的話有些太自信，準確的說是沖著順軍……不，是沖著聯軍來的！黃寨主的擔憂自無必要，無論清軍如何進攻，只要鉆入喇叭口，兩路聯軍便可合圍殲滅之！?！?

話音落下，黃州撼天鷹劉斌幾大口干完碗中酒，拍拍黃大彪肩膀，揶揄道：“黃大寨主，你這般問，是不是膽小，怕了清軍??！”

“沒有，絕對沒有！”黃大彪的鞋拔子臉微微一紅，連忙搖頭否認。

劉斌哈哈一笑，牛逼哄哄的道：“全部殺過來更好，某手中那對無敵雌雄雙斧，便可大開殺戒了！哈哈哈！”

正大笑著，歸德府豹子山李豹子一挽袖子，大聲道：“一直聽說八旗軍如何如何厲害，個個三頭六臂的，某早就想會會了！”

“殺盡滿虜，屠光八旗，乃老子平生之志也!”

“他們來到這荊楚之地，就休想有一個能活著回去！”另外兩名義師首領也揮拳大聲叫囂。

李友和楊彥昌不禁相顧莞然。

李來亨斜眼睨著這幾人，輕輕搖頭，臉上滿是一副無知者無畏的無奈感。

李立看在眼里，心說你小子本質上與他們一樣的。

李過則微笑不語，畢竟人心可用嘛。

事實證明黃大彪的擔心是多余的，就在同一時刻，已探明聯軍動向和兵力布置的阿濟格，氣勢洶洶的下達了戰令，自己和博洛分率各自人馬，一路追擊李過，一路追擊高一功。

秉承攝政王多爾袞軍令，此戰務必一舉剿滅順軍，永除后患！

之后，朝廷便可放手解決隆武朝廷和張獻忠，實現滿人一統天下的千秋偉業！

所以，明知聯軍戰術布置得甚是蹊蹺，但阿濟格也只能這般打。

因為他根本沒得選。

須知滿人與常規上的北方游牧民族不一樣，他們本是生活在白山黑水間的漁獵民族，對山水交錯的復雜地形，心理上并不畏懼的。

“轟轟轟……”

“弟兄們，沖啊，殺??！”

“活捉一只虎，賞金千兩，封侯爵！”

“弟兄們，給老子沖??！擒殺躥天虎，翻天鷂，賞金五百兩，封伯爵……”

很快，停戰了還不到兩日，雙方人馬換了個地，便又激烈交上鋒了。

照例是漢人殺漢人，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基于速戰速決的原則，阿濟格和博洛第一時間就派出八旗精銳執行迂回包抄戰術，欲一舉殲滅人數占聯軍三分之一的劉芳亮和袁宗第部，同時也預示著八旗軍終于正式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