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侍女將手中的食盒放在亭中的石桌上,轉(zhuǎn)頭看到躲在樹后的我,我點了點頭。
她轉(zhuǎn)頭看向公主,又走到湖邊的梅樹旁,對怡樂公主說:“公主,這幾枝梅花開得旺,您要不來看看?”
怡樂公主開心地走到那梅花旁,看了一眼便笑了起來。
“本公主要將它折回去,放在我母妃宮中。”說完便伸手折起了梅枝。
怡樂公主聽到動靜回頭時,我已經(jīng)站在了她身后。
“呦?病秧子,你好得挺快嘛,這么快又出現(xiàn)在本公主面前,你又想和本公主玩嗎?”她笑著說。
我看著她,也笑了一下。
“難得公主有此雅興,那我便陪公主玩玩。”
我忽然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面露驚色,奮力掙扎著,但她不過是個四歲的女孩,力氣又怎會有我大。
“病秧子!快放開我!咳咳,你居然敢這樣對我!我母妃一定會殺了你的!來人啊!快來人!”
她用全力拍打著我的手,手中的梅花掉了一地,我的手背很快被她拍紅了。
“你覺得我是個病秧子嗎?也是,我讓你們看到的樣子就是這樣的。我本想留你一命,畢竟做錯事的是姜貴妃,可她竟然將你縱成這樣。你知道嗎,你最不該的,就是辱罵我母后。”
怡樂公主的臉漲紅,還在捶打我的手。
“你……父,父皇……不會……放過你的……”
“是嗎?我好怕。”
怡樂公主轉(zhuǎn)頭向那侍女求助,而那侍女只是站在一旁,沒有上前救她的意思。
“你不是覺得太后死了你很無聊嗎?那我送你去找她玩,好不好?”
我笑笑,松開了掐著她的手。
她摔坐在地上,劇烈地咳著。
她咳了好一會,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一手指著我,“你你你”了半天都沒講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往前走了兩步,她緊張地后退,離湖邊只有一步之遙。
“走,我送你去跟太后玩。”說罷,我一手將她推入湖中。
怡樂公主在湖中高喊著救命,可她每次張嘴都會喝進(jìn)去一口水。
“公主別喊了,這院子很偏,沒什么人……”我站在湖邊,看著她在水中掙扎,“你六個月前,也是這樣,將那三公主推入湖中的吧……你和姜貴妃做的那些好事,我可全都知道呢……”
怡樂公主漸漸不掙扎了,我看著她沉入湖中沒再冒頭。
“公主,玩夠了記得早點上來,湖水冰冷,切莫貪玩。”
說罷,我看了那一直沒出聲的侍女一眼,她點點頭。
我從側(cè)門離開了偏院。離開時,我聽到了那侍女慌張的叫喊聲。
“公主落水了,快來人啊!”
我回到自己的偏院,將披風(fēng)取下后站在院中吹著冷風(fēng),沒忍住咳了幾聲。我穿得單薄,冷風(fēng)將我的臉和手吹到發(fā)麻。我雖不是真的病秧子,但風(fēng)寒也并未好全。
不出我所料,吹過冷風(fēng)后,后半夜我又開始發(fā)熱。
宮中多數(shù)人都因公主落水而亂成一團(tuán),沒有人注意我,只有父皇暗暗派了太醫(yī)過來,太醫(yī)給我開了藥,確保我這兩天還會繼續(xù)發(fā)熱但又不能太嚴(yán)重。
我知道父皇今夜不能來看我,因為他得在貴妃那安慰她,季三在我旁邊候著。
“殿下……您真是受了太多苦了……”
第二日,我是被一陣吵鬧聲吵醒的。
我剛從榻上坐起身,便見貴妃從外邊闖入我屋內(nèi)。她明顯是哭狠了,臉上還有淚痕,頭發(fā)散亂,妝容也花了,就連衣服也有些亂。
她一進(jìn)來便將我從床上拉起來,我頭還暈著,被她這一拉直接摔在床下。
父皇適時從外面快步走來,嘴上還說著“穎舒!你剛醒就亂跑,這身子哪吃得消!”邊說邊走過來將貴妃拉走。
我劇烈地咳著,偷看著父皇略微疲憊的臉色,又有幾個下人從外邊進(jìn)來拉著姜貴妃。
季三急忙走過來將我扶回榻上。
貴妃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她抬手指著我,終于開口:“定是你!是你將怡樂推入湖中的!”
我并不回答,只是劇烈地咳著。
父皇一手扶著她,說:“穎舒!你糊涂了吧,大皇子這幾日病著,又怎會去到那院中推怡樂下湖?”
“怎沒可能是他!他這幾日雖說是在臥床,又沒人見到他,你怎知他沒有去別的地方!”
我一直到貴妃說完這話才停下來沒繼續(xù)咳,季三拍著我的后背給我順氣。
“我這幾日感了風(fēng)寒,一直在房中臥著,我這偏殿的下人都可作證……何況,我與公主無仇無怨,推她下湖做甚……”說完,我又咳了幾下。
“無仇無怨?若不是記恨怡樂前幾日將你推入湖中,你又怎會將她推入湖中!”
父皇皺起眉,“怡樂將大皇子推入湖中?你們前幾日可說大皇子是失足落水的……”
貴妃頓覺自己失言。
看,我就說她很蠢。
“他是失足落水的,只是怡樂當(dāng)時不慎撞到了子卿,所以他才會記恨怡樂!”貴妃轉(zhuǎn)身抓著父皇的手臂又開始哭泣,“陛下!霄祈!如果不是他將怡樂推入湖中,怡樂又怎會溺死!怡樂還那么小……”她靠在父皇懷中哭。
父皇面露心疼之色,一邊拍著她的背安慰她,一邊詢問季三,“大皇子昨日都干了什么?你且一一說明,不得有半句虛言。”
季三連忙跪下,“殿下昨日早晨在院中走了一會,回來后便又開始發(fā)熱,屬下就去找了太醫(yī),之后殿下便一直臥床,沒有外出過。”
父皇又詢問院中的下人,下人們也都這般說法。
貴妃轉(zhuǎn)頭惡狠狠地盯著我,“他院中的人,自是向著他,他讓他們怎么說,那些下人就會怎么說!陛下你不能輕信他們!”
父皇思索一番,“怡樂身邊不是跟有侍女,或許他們看到了什么,叫她們上來,一問便知。”
我頭暈得厲害,但我還是強(qiáng)撐著精神。
那兩侍女被人帶了上來。
那回去取披風(fēng)的侍女說:“奴婢本是聽夏青講那院中梅花往年都開得好,今年許是也會開,奴婢便與公主講了這事,公主也欣喜。娘娘也說那院中梅花開得好,昨日公主便去了那院中……后來夏青又與奴婢說娘娘讓她拿了糕點給公主,但怕公主著涼,便讓婢去取件披風(fēng)……奴婢回到娘娘宮中,陛下與娘娘又問奴婢這幾日公主的事宜,等奴婢取了披風(fēng)回到院中,公主已經(jīng)落水了……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侍女開始給貴妃磕頭,我看見貴妃倚在父皇身上,臉上掛著淚珠,手中緊捏著一只鵝黃色的絨花小球,正是怡樂公主落水那日頭上戴著的那個。
“照你這么說,怡樂在那院中,一直是那個叫夏青的婢女在旁邊?”父皇問。
那婢女點頭。
“哪個是夏青?”
“回陛下,奴婢是夏青……”另一個侍女磕頭回道。
我看到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你且說昨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父皇問。
“奴婢……奴婢……昨日奴婢將娘娘準(zhǔn)備的糕點帶到院中后,想著公主會著涼,便讓公主的侍女回去取披風(fēng)……公主說她要折幾枝梅花回去放在娘娘宮中,便在湖邊折梅枝。公主讓奴婢過去另一邊看看那邊的梅花開得旺不旺,奴婢便去了……奴婢……奴婢在那邊察看時,公主在這邊就落了水……奴婢嚇壞了,就趕緊叫人來救公主……陛下!奴婢沒有半句虛言!奴婢說的都是實話!”
貴妃的手止不住地抖,父皇聽了這些,又問:“你在那院中,可有見到旁人?”
“奴婢沒有見到旁人……”
貴妃一直在哭,父皇閉了閉眼,只說:“你的意思便是,怡樂是失足落水的?”
“陛下饒命……“那夏青的聲音都是發(fā)抖的。
我在榻上看著這一出好戲,時不時咳一聲。
貴妃不信,又問那夏青:“你確定怡樂是自己落水而不是被人推入水中?”
夏青被她這一問,又開始哭。
“奴婢真的沒有撒謊,公主,公主確是自己落水的……”
貴妃聽完這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這下她不得不信了,這夏青,是她身邊的人。
父皇見姜貴妃暈了,急忙叫人宣太醫(yī),又說這兩奴婢沒保護(hù)好公主,讓人將她們帶了下去,等候發(fā)落。
做完這些,父皇便帶著昏迷的姜貴妃離開了,走時還不忘回頭看我一眼,吩咐下人找太醫(yī)來給我好好看看。
等父皇一走,我便撐不住,頭重重地砸在床沿上,剩下的,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醒的時候,身邊只有季三,季三說,我昏睡了兩天。
我說,許是這幾日太累了,我醒了之后,身子也不發(fā)熱了,只是頭還有些重。季三和我說,姜貴妃也病倒了。
“兩個月的時間,太后和公主都死了,她病倒了也正常。”
我說完便讓季三下去休息,這兩天他一直照顧我,定也沒休息好,季三不放心我,我說我并無大礙,他便下去了。
季三走后,我下了床,走到窗邊將關(guān)著的窗打開,又回到榻上半躺著。
透過窗可以看到院中只剩枯枝的銀杏樹。
我知道,父皇最近都不會有時間來看我,因為他得守著姜貴妃,我不會強(qiáng)求他來看我,事情已經(jīng)進(jìn)展到這一步了,不能在我這出幺蛾子。
但出乎我的意料,這日夜里,父皇竟來看我了。
夜里我睡得并不踏實,隱約感覺臉上有股涼意,我睜眼,卻看到父皇坐在我身旁。
“父皇?你怎么來了?”我疑惑。
父皇沒有回答,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摸著我的頭。
“子卿,委屈你了,你做得很好……這一切,很快就會過去了……”許久,父皇才開口。
“不委屈……只是,父皇你該走了。”我說。
“不急,我再留會,你安心睡吧。”
我當(dāng)真睡了,許是因為有父皇在身邊。
姜貴妃一直在昏迷中,父皇一直陪在她身邊。她偶爾醒來,只是哭著讓父皇給怡樂公主做主,哭著哭著又暈過去。
父皇無奈,怡樂公主是自己失足,又何來做主一說?
父皇下令將怡樂公主安葬,又說過兩日將那兩個沒保護(hù)好公主的侍女處死,也不再追究是不是怡樂公主將我推入湖中。
季三將這兩日發(fā)生的事講與我聽,我臉上沒什么波瀾。
“殿下,半月前陳貴人那院中的兩個下人……”
“你去處理掉,做干凈點。”
季三應(yīng)下。
“不,留下一人、她還有用處。”
兩日后,父皇將那兩個侍女處死了,姜貴妃也在一旁看著。
是的,她醒了,不顧父皇反對,她硬要看著那倆侍女死。
我在遠(yuǎn)處看著,貴妃倚在父皇懷中,看到那倆侍女死后又開始流淚。那憔悴的身影,真是我見猶憐。
事情結(jié)束之后.父皇便帶著她離開了。
丑時,天還在飄雪,看不見月,周圍一片死寂,只有季三手中提著的燈籠在風(fēng)中發(fā)出的一點聲響。
我將手中的一張紙遞繪面前的侍衛(wèi),又給了他一個小袋。
“答應(yīng)你的,不會食言,事情我也安排好了。”
“謝殿下。”侍衛(wèi)說完,便離開了。
雪越下越大,沒有要停的意思。我伸出手接住飄下的雪,看著它在我手中慢慢融化。
“殿下,雪下大了,回去吧。”
我點頭,與季三一同往偏殿走。
我們從小道上走過,留下一串腳印,很快又被新落的雪掩埋。
元日愈來愈近了,宮中卻沒有要過節(jié)的氣氛。
書房中,父皇站在窗前,看著屋外的梅花出神。
我站在桌前看奏折,實際看不太懂,忍不住抓抓臉。
“你就看兩眼,不懂也罷,以后慢慢教你。”父皇朝我走來,我點點頭。
“他已經(jīng)回來了。”父皇翻開一本奏折,拿在手里看著。
“提前入京了?不是還得幾日才能到……”
“無妨,他還不礙事。好了,你回去歇著吧,身子還沒好全,我也該去我的好貴妃那了。”
我垂眸,剛準(zhǔn)備走,父皇又說:“天涼,多著些衣衫,莫再著涼了。”
我點頭應(yīng)下,離開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