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吳迪終于挺過了兩個小時,當耳機里傳出祝賀語音的時候,吳迪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激動地痛哭流涕,他趕緊拿出手電,只想快點離開這個恐怖的房間。
他默默在心里已經發誓了無數次,以后再搞這些什么探險的爛事他就死去。
呸呸呸,在這個地方不能說死。
吳迪帶著耳機對著空氣咒罵了游戲組織者一頓,肆意發泄著內心的不滿,又不時地狂笑,像是作為勝利者的最大安慰。
手電突然也打不著了,在這個詭異的地方,怎么一切都變得那么不可理喻。
吳迪狠命地磕了幾下手電,一道光束崩然而出,吳迪大喜過望,手電光抬起的那一刻,猛然間想起一聲巨大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倒在地上,吳迪嚇得大叫了一聲,手電光掃過四周卻什么都沒看見。
趕緊走,趕緊走,立刻離開這里,此時的吳迪心中只有這一個想法,他再也顧不得什么,瞅準了大門的方向直接沖了過去。
也許是太過著急,腳下一絆差點兒摔倒,吳迪踉蹌地就要栽倒,猛然間像是撲到了什么,吳迪大驚之下,緩緩地抬起手電,一張蒼白的臉出現在自己眼前,空洞無神的眼睛迷茫地瞪著自己。
巨大的恐懼讓吳迪本能地揮起了手里的手電,哐當一聲砸了下去,發了瘋似地嚎叫著沖了出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叫了多久,他的雙腿已經不是他的了,他的魂兒也不知道飛去了哪里,吳迪終于力竭,渾身癱軟地倒在草地上。
他根本看不清四周的一切,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扭曲,漸漸地開始模糊,直到眼前一片漆黑,就此昏迷了過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夜晚的寒涼漸漸被溫暖取代,露水從草葉上滑落,砸在了吳迪的臉上,吳迪醒了,天色已經亮了,他迷糊著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
遠處的群山已經沐浴在初升的晨光中,他已經看不見那做廢棄的醫院,吳迪覺得昨晚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個噩夢,他什么都沒做,也忘記了自己為何要躺在滿是露水的草地上。
然而腦子里不經意地出現了昨晚看到的那張蒼白的臉,吳迪只覺得渾身的汗毛全都炸裂了起來,他希望那是一場夢,但好像不是。
不遠處是一條小河,吳迪趕忙爬了過去,一頭扎在水里。
他還活著,確實活著,當那張慘白的臉再次出現在腦海中的時候,吳迪又是嚇得大叫了一聲,慌亂無措地轉著圈,撲到了河水里大叫。
冰冷的河水讓他終于安靜了下來,他只是被嚇著了。
他不相信這個世界有鬼,那就是有人在故意嚇唬他,沒錯,一定是他們搞得鬼,那個游戲的組織者。
吳迪還帶著耳機,他怒罵著,可耳機里沒有任何的聲音,他使勁敲了敲耳機,可是耳機已經被泡了水,大概是壞了。
吳迪一把扯下耳機,將它扔到了水里。冷靜下來后,他看了看四周,辯明了方向,頹喪地朝著市區走去,遠遠地他又看到了那間廢棄的醫院,剛才的驚恐已經換做了此刻的憤怒,吳迪心想著一定要找那些人算賬。
然而,一陣刺耳的警笛聲突然響起,吳迪大敢不妙,悄悄地隱藏在一個土包后面,看著幾輛警車由遠及近地朝著醫院駛去,最終停在了醫院的門口,吳迪懵了,警察來這里干什么!
刑偵大隊的大隊長秦光耀帶著一眾刑警走進了地下二層的太平間。
法醫靜姐正在驗查倒在門口的一具男尸,秦光耀走了進來,一眼就看出來了,眼前的這個尸體正是失蹤了幾日的富豪李志國。
“李志國,怎么會是他?”
秦光耀蹲下來仔細觀察著尸體,靜姐是經驗十分豐富的法醫,尸體的死亡時間不到三個小時,是被鈍器擊打頭部致死,死者在生前遭遇捆綁,身體多處有勒痕。
秦光耀起身在四周看了看,吃剩下的零食,一直延伸到戶外的清晰的腳印,都說明了兇手根本沒打算做任何的掩飾。
刑警小何有了新發現,太平間的角落里有三個劃痕,像是某種三腳架留下的。
“這哥們不會殺人的時候還錄下來了吧?”小何問道。
秦光耀沒有說話,再次看了看四周。李志國半個月前不知所蹤,李家人也沒有報案,難道是被綁架到此的?可目的又是什么?
“兩公里之內,仔細查一下。”秦光耀下達命令后率先離去了。
山包后面的吳迪已經虛脫了,不用費勁去琢磨了,他打死人了,而且是直播殺人,他無處可跑,無言以對。
不對,他是闖關玩游戲,一定是那幫人搞得鬼,一定是的,他被陷害了,是他們故意陷害了自己。
吳迪要去自首,他要說清這一切。
此時內心的恨意如火山一般爆發,他只是想闖關拿錢,沒想殺人,那些人為什么要害自己,他想不通,他去自首,可是這一切真的能說清楚嗎?
他得跑,立刻就跑。想到這,吳迪再不遲疑,迅速朝著山路奔去,此時大批的警察開始沿著醫院周圍仔細地搜尋著。
北林市刑偵大隊的會議室里,一切的證物以及死者的信息全部清晰了。
“死者李志國,志和房地產公司的老板,北林鋼廠產業園的股東之一,十六天前不知所蹤,當時他買了飛往上海,并由上海飛往新加坡的機票,可并未登機,李志國曾在十天前發信息給他兒子李響,說有事要處理,暫時不回家。我們在李志國身上找到的手機也可以證實這一點,而且李志國的公司遭遇了資金鏈斷裂的風險,其本人還借了大筆的高利貸。”
小何說完,看了看秦光耀,秦光耀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在現場的零食上采集到的指紋以及唾液標本,經化驗證實了是一個名叫吳迪的人,無業,曾經是一個以探險直播為生的網紅,不久前因觸犯直播平臺的規范遭遇封號。”
小何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后來又在一個名為闖關冒險的直播中出現,而這個直播號也是以他的身份開的,上一次的直播是在半夜騎摩托炸街被人打了一頓,接受過鋼廠派出所的教育,他有個女兒,在第一醫院住院,白血病,跟李志國之前無交集,但是卻在這短短幾天內有大批資金進入他的賬戶,而且資金出處是李志國的私人賬號。“
“綁架李志國,然后向他索要錢財打入自己賬號,是這樣嗎?”秦光耀問道。
小何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其實整件事看起來非常的合理,有動機,有事實,有證據,唯獨一點讓他覺得不對勁的就是一切似乎都太順了,就像是這個吳迪故意留下這么多線索讓他們抓一樣。
“申請拘捕令,抓他。”一聲令下,所有人各自忙碌去了,秦光耀望著白板上的案件分析結果,陷入了沉思。
此時的吳迪已經秘密潛回了市區,他不敢露面,整個城市的警察似乎都在搜捕他,他找了一個隱秘的小店吃了點東西,買了一個破舊的手機,之后躲藏在鋼廠的角落里打電話給那個神秘的游戲組織者。
吳迪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罵人的話和詛咒一股腦地朝著對方發泄,除了罵,他也不知道該干嘛。
對方只是靜靜地聽著,直到吳迪罵累了,對方才幽幽地回應著他,正如吳迪猜想的一樣,他掉入了對方早就為他設計好的圈套里
什么幻境公司,什么闖關冒險,不過是將他一步步引入其中,甚至于那個所謂的“闖關大冒險”的直播賬號都是用他的身份開的。
他告訴吳迪,不要費心找他,連警察都找不到他,他用的都是海外的加密電話,他要吳迪認下所有的罪。
吳迪怒了,他不可能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去認罪,也不可能讓自己背負著這么大的冤枉死去。
可對方知道他的女兒在哪,也知道他為什么那么需要錢。
他給了吳迪兩條路,不要自首,做出逃跑的姿態直到讓警察抓到并承擔所有罪責,吳迪女兒的病他來管,要么吳迪就說出真相,他女兒也會死。
吳迪崩潰了,他無計可施,陷入了泥潭之中無法自拔,可他又不是一個甘心屈服的人,他是個普通人,卻也有自己的尊嚴,可對方不過是發來一張送給他女兒的水果籃的照片,就徹底讓吳迪妥協了。
憤怒,后悔,無助,幾乎所有的情緒在那一瞬間填滿了吳迪的身體,他失去了理智,失去了支撐自己的軀體,痛哭不已,他只想為女兒賺夠手術的錢,他到底有什么錯?
他跪下來求對方放過自己,可是電話早已掛斷,對方沒有給他任何求饒的機會,他拼命地給對方的手機發送著信息,可得到的不過是一張張他女兒在醫院的照片,照片上的光頭小姑娘,或笑著,或鬧著,或沉默著。
吳迪放棄了,他發了瘋一樣在鋼廠里奔跑著,又哭又笑地穿梭在往來的人群之中,直到他被人撂倒,像是待宰的豬一樣被緊緊地束縛住手腳,他頹喪地坐在警車上,早已丟掉了靈魂。
面對著詢問,他承認了一切,哪怕是面前這個威嚴又有些溫暖的中年警察不斷地給他拋出不合理的地方,他什么都沒說,只是承認一切罪行。
他拜托秦光耀去看一下他的女兒,盡管秦光耀知道女兒是吳迪最大的軟肋,但即便是多年刑警生涯的他,面對著一味承認罪責之外固執地再不言語的吳迪,一時間也是無計可施。
對死者李志國的調查也全面展開,可無論是仇家還是債主都沒有作案的證據,秦光耀甚至將懷疑的目標鎖定在了李志國的兒子李響的身上,但是這個菁華大學的高材生似乎單純得就像是一汪清水。
這個讓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案件,似乎也就這樣塵埃落定,等待吳迪的就是法院的宣判。
可是秦光耀依然覺得如鯁在喉,他不知道多少次找到吳迪,而吳迪只是雙眼空洞地望著他,不再說一個字,哪怕是秦光耀拿著他女兒的照片,吳迪也是無動于衷。
一定有什么地方是警方遺漏了。
秦光耀復盤了整個案件的細節,新加坡?李志國為什么突然去新加坡?賭錢,翻盤,還債,都說得通。他沿著這條線一直追了下去,直到他發現了李志國一個秘密,那一刻,秦光耀決定再找李響聊聊。
“你父親李志國是否有個私生子?”
“啊?”
李響一臉懵,秦光耀想到了他會是這樣的反應。
秦光耀拿出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李志國在新加坡的某個賭場正玩得興高采烈,而他的身旁,一個眉眼與他極為相似的年輕人笑盈盈地看著他。
“我不認識這個人。”李響的回答很干脆,他甚至都沒有好好看一眼照片上的年輕人。
可他越是回答得干脆,就證明他認識照片中的年輕人。
“你可以不認識他,但是對于你父親把大部分資產都給了這個人,你不會不知道吧?”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秦光耀明顯看到了李響的眉毛顫動了一下,連帶著他的金絲眼鏡也動了一下,但他幾乎一瞬間就恢復了平靜。
“而且你父親也經常帶你去新加坡,聽說你在那還有個女朋友?”
秦光耀目光如炬盯著李響的眼睛,李響的眼神沒什么變化,可是手指又顫動了一下。
“你女朋友不久前剛剛來看過你,以她助理的名字開了一家游戲公司,但很奇怪,公司只開了不到一個月就解散了,然后她就回到了新加坡。”
秦光耀盯著李響的一舉一動,李響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怔怔地看了秦光耀很久,突然他笑了,隨即摘下了眼鏡揉搓了一下自己的鼻梁。
李響抬起頭的那一刻,眼睛里已經全是兇狠,“我爸對我挺好的,只是我覺得他不該把所有東西都給那個雜種,起碼應該給我多留一些,我也得活著,所以我想跟他談談,但是沒談好。”
秦光耀靠在了椅背上,聽著李響訴說著他如何陷害吳迪,又如何親手殺害了李志國,一旁的小何飛快地記錄著每一句話。
李響被關押的那天,秦光耀去找了吳迪。
“為什么不信警察?”
看守所門口,秦光耀問道。
吳迪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有苦笑。
“你那晚在停尸間用手電砸倒的是李志國,他那時已經被綁在那里很久了,你砸了他,但并不致命,只是在你跑出去之后,李響殺了他,然后嫁禍給你。”
秦光耀將真相告訴了吳迪,吳迪也只是點點頭,秦光耀摟著他的肩膀,打開了車門。
汽車行駛在路上,吳迪望著窗外,他眼角帶著淚,眼前的一切那樣的熟悉,又恍如隔世。
“這個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好事,憑什么你玩個游戲就能拿到那么多錢,就沒想到是個陷阱嗎?”
吳迪當然想過,可是那最初的謹慎都隨著他縱身跳下小河的那一刻便煙消云散了,他眼里只有錢,而他更需要錢,他得為女兒治病,他覺得他經受的這些既是活該,又是必然,他不怪罪別人。
秦光耀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告訴他,他女兒的骨髓配型已經找到了,社會募捐了很多錢,足夠支撐手術費。秦光耀很不理解吳迪為何從不去見自己的女兒,因為在他們找到他女兒的時候,小姑娘甚至都不知道有他這個爸爸存在。
吳迪笑了笑,只淡淡了說了一句,他對不起她媽媽,沒臉見女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