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青衣少年跪伏于地的高聲，明水之神銅像腳下的玄龜抖了抖身子，身后的尖長細尾徐徐甩動。

“哈啊～”玄龜慵懶地打了個哈欠，那顆異于尋常龜類的頭顱尤為顯眼。

長喙尖利，更像是只蒼鷹的腦袋而不像是老龜的頭顱。

若非那青衣少年口稱玄龜左使，許緣幾乎不敢肯定這是只龜。

不過哪怕稱為龜屬，許緣還是覺得這家伙應當是某種龜類的近親異獸。

青衣少年畢恭畢敬地跪伏在地上等待著老龜發話，而玄龜的這個哈切打得尤為長。

長到許緣都升起要不要趁機先下手探探底的想法，一副憊懶之態的玄龜才將目光投向眼前跪在蒲團上的青衣少年。

它聚精會神地想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對青衣少年說道：“你是······叫什么來著？”

青衣少年愣了愣，不敢怠慢，答道：“回稟左使，小子姓張，名拜水。此番是······”

“行了！”玄龜不耐煩地打斷了張拜水的話語，“老龜我還能不知道此番是來做什么的嗎？”

張拜水張了張嘴，將話咽入腹中：“左使說的是。”

玄龜伸出一只前肢撓了撓下巴，瞇著眼睛朝供臺下的青衣少年看去：“老龜只是眼神不太好而已，可不是記不清事情，莫要以為老龜活久了就成老糊涂了。”

張拜水還能說什么，只是連聲附和道：“左使說的是。”

玄龜方才滿意地點點頭：“對了，你小子叫老龜大費周章來這里，是做什么來著？”

張拜水眼皮跳了跳，一時間滿腹牢騷卡在喉嚨里。

玄龜頗為不耐地從鼻子里擠出一聲鼻音：“嗯？！”

張拜水只好按下氣性，想了想，揀重要的事說道：“小子請左使前來，是為降妖除魔。”

“降妖除魔？”玄龜詫異地抬起腦袋，“這事情不該去請那老虺？”

張拜水勉強擠出一分笑容：“右使護法于明水之神身側，抽不出身來，這才請的左使前來，先前是分說過的。”

“奧，記起來了。”玄龜點點頭，猛地從供臺上一躍而下。

咔嚓一聲，就像是黃銅澆筑的重物猛地砸下，內堂鋪設的大理石磚霎時間以玄龜的腳底蔓延出細密如蛛網般的裂紋。

在張拜水眼皮直跳的神色里，不過五尺高的玄龜伸長鳥首左顧右盼，一邊輕聲念叨道：“斬妖除魔，斬妖除魔。”

“嘶！”玄龜突然停住視線，伸出前肢摳了摳腦勺。

它突然扭過頭，鄭重其事地看向張拜水。

青衣少年被這視線一注視，不由自主地挺直脊背，將手掌搭在身旁大劍的劍柄之上。

張拜水朝著四面八方掃視而去：“左使，可是有什么發現？”

玄龜沉吟半晌，在張拜水緊張的目光中點點頭。

“我好像忘了一件事兒。”玄龜歪了歪腦袋。

張拜水略顯慌張：“可是忘了攜帶降妖的寶貝？或是一應器具？可要回返去取？”

玄龜聞言，詫異地看向張拜水，擺了擺前肢：“扯什么犢子？老龜捉幾個山精野怪，哪里用得著帶什么寶貝器具。”

張拜水松了口氣，隨即又繃緊神經：“那，左使忘了什么？”

玄龜苦著臉嘟囔道：“那條老虺平日是怎么做的來著？額，容我想想。”

它用前肢有規律地踏在石磚上，發出一道道清脆的聲響。

“先找間廟宇顯身，再詢問廟里的廟祝。”玄龜嘀咕到這里，突然抬起頭來，看向張拜水，“你們廟祝呢？”

“額，”張拜水被這疑問問得有點發蒙，猶猶豫豫道，“張廟祝不是在府城中嗎，上回您不是見過他？”

玄龜點點頭：“這么說我好像有點印象了。”

它嘀咕道：“第三步是，是······是做什么來著？”

使勁摳了摳腦勺，玄龜有點苦惱地朝廟外走去：“嘖！年紀大了，記性真有點兒差。”

聽著黃銅龜足沉重的踏地聲，每一步邁開都仿佛要將地磚踏得四分五裂，站在廟宇外頭都能聽見里間的動靜。

張拜水垂頭看向震顫不已的地面，寬刃大劍劍鞘上的細繩隨著這明顯的震感不斷跳動。

他連忙抬起頭背起劍追了出去：“左使！左使！”

一路追出了廟宇門口，玄龜已經堂而皇之地踏在大路之上，正朝著明水河沿岸走去。

聽到背后的喊叫聲，玄龜回了回頭：“做什么？”

張拜水幾個縱越輕飄飄落在玄龜身旁，緊張地朝周圍望了望：“左使，這里皆是凡人，您能不能稍微······”

他伸出兩指搓了搓，訕笑道：“收斂一點？可別嚇到了他們。”

玄龜聞言，微不可查地撇撇嘴：“得得得，那老龜就輕點吧。”

它不情愿地抖了抖身軀，半丈方圓的龜背倏然迎風縮水，不消半息化作巴掌大小，甩了甩小巧的蛇尾：“這樣行不行？”

張拜水好奇地打量著身前變作小巧的玄龜，贊嘆道：“左使這手法術真是精巧。”

玄龜聽見這話，頓時昂起腦袋：“那是，老龜別的不提，一身法術還是會那么幾手的。別的不提，老龜這手變化之法，明水上神可是親口稱夸過的。”

它起了談興，仰頭看向張拜水，面有得色：“你知道明水上神夸老龜什么嘛？”

瞧著玄龜這紅光滿面的模樣，張拜水當即捧哏道：“什么？小子猜不出。”

“嘿嘿！”玄龜搖頭晃腦地直起四肢，“那你可得站穩當聽好了！”

張拜水配合地站直身。

許緣就待在一旁，聽到這里，也是忍不住微微聚神。

這玄龜別的不提，這手變化身形尺寸的術法，許緣記得竹簡里好像沒有記載。

第一卷竹簡對于這種法術稍有提及，言稱變化之法乃是上乘之術。

這種變化身形的術法大致分為三類。

障眼法算是最粗淺的下乘，用的是扭曲遮擋視線的法子，大多只對凡人有效。

仙修精怪等身負道行一眼便可看出端倪，甚至于靈覺敏銳的凡人雖不能識破，但都能有所察覺。

障眼法配合上斂息口訣便合稱隱身法，道行不深對此道鉆研不精的仙修也能被瞞過去。

不過不同的障眼法和斂息法的適配性也有所不同，若是相互不能運轉圓融，隱藏身形的效果也就越差。

因此這兩種術法適配程度越高，所合稱的隱身法也就越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