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明水逆流返回，沒有回決明山中，許緣隨意擇了一段平緩的水流沉入河底。

雖然山中沒有什么成氣候的精怪，但許緣保不準自己蛻皮時到底會有多虛弱。

保險起見，還是藏在這明水里度過自己的虛弱期才好。

或許是因為明水承載著一尊神位，偌大的一條明水里竟然沒有什么水族誕生靈智。

許緣哪怕什么也不做在這兒躺上幾個晝夜，河里的魚蝦龜蛇也咬不動自己半片鱗甲。

將香爐銜在口中，氤氳的香火白霧在口中繚繞不散，也不吞服，而是將心神集中，視線內觀身軀。

炁潭完滿再難容納更多道行，多余的香火炁息便滯留在這經絡里，臟腑間。

五臟六腑之內，氤氳白霧繚繞不散。

心竅之中，呈現淡金色澤的心火細長搖曳。

腎臟里，熊熊絳紅張狂翻涌。

火星噼啪作響，白霧翻騰不休。

許緣沒有什么花哨的術法，更沒有高深的神通。

面對身軀上因鱗甲皮囊難以延展的束縛感，許緣只能想到一個笨法子。

鱗甲堅硬難損，本該是替自己攔下刀兵劍戟的天成寶甲，在此刻卻成了束縛自己的羅網。

這羅網實在太過堅固，許緣所能尋到的利器根本劃不開破漏。

若是再拖延下去，許緣身軀再長幾分，可就不是衣裳太緊的問題了，而是會被活生生憋死在這身皮囊之中。

許緣吐出一口夾雜著火星的氣息，眼中掠過一絲狠意。

眼下拖不得，當快刀斬亂麻才有更大的把握。

既然不能靠外物破開鱗甲，那就由內而外，慢慢地將其燒煉掙破。

一甩赤尾，挾著磅礴力道掀起河底泥沙，頃刻間染濁了清澈河水，河內魚蝦頓時驚慌四散。

在污水之下，許緣困鎖于赤鱗皮膜下的血肉體表泛起癢意。

他知道，這是在生長新鱗。

沒有再耽擱，許緣狠心一掙，血肉蠕動翻滾。

伴隨著鉆心徹骨的痛意，許緣的耳畔響起一陣皮肉被生生扯下的撕裂聲。

皮肉易位，千萬片鱗甲齊齊開合。

猶如金鐵交鳴的清脆響聲被潺潺流水吞沒，許緣眼中兩盞金燭疼得收縮凝練，化作兩條兩端尖長的金色豎線。

咧嘴想要發出嘶嚎，又生生止住，將聲音咽回喉間。

蛻皮之際，不宜聲張，以免徒增險境。

許緣歪頭望向腹下，從張開的白鱗縫隙之間，有猩紅血漿滴答淌落，將下方水流染上一抹血色。

模糊血肉間隱約能望見光滑小巧的新生白鱗。

再次將力量集中于腹下，翻滾掙扎，將本就藕斷絲連的皮肉粘合處生生扯開來，徹底斷了聯系。

嗤啦！

令人牙酸的聲響傳入耳畔，許緣面不改色。

唯有雙瞳內的燭火劇烈翻滾，才顯出他心底的情緒波動。

下腹大片的血肉脫開了皮甲困鎖，但這血腥操作帶來的疼痛也讓許緣一時力軟，短時間內難以再調動氣力扯開皮肉。

稍微休憩一番，許緣脊背起伏不定。

氣力損耗其實不大，真正讓許緣難以為繼的是生生將皮肉撕扯下的痛感，好似在歷經酷刑。

況且這撕下的畢竟是自己的身上的一部分，許緣沒有自殘的愛好，但現在也不得不狠下心對自己下手。

心里明白歸明白，但在切身體會過這疼痛之后，再硬如鐵石的心腸也難免有些發軟。

明知這動作會帶來劇烈疼痛的時候，許緣翻滾打掙的動作也不免多出兩分遲疑。

無關其他，這是肉身天存的本能。

事實上果斷些還能少受些苦痛，動作越遲疑拖拉，痛意反而會加劇延長。

許緣深吸一口氣，臟腑間的白霧翻涌著融入血肉之中，化作骨血間的一分動力。

沒有具體的淬煉之法，肉身是不能徹底消化掉天地諸炁的。

至多將涌入身軀的炁息當做一時的消耗品，暫時加持身軀，增添些氣力，填補些精力。

因此在缺乏炁息的時候，大多數生靈都選擇將炁息納入炁潭之中，避免不必要的浪費。

但是許緣如今炁潭已經徹底完滿，再取些多余的香火之炁使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將血肉身軀間傳來的痛意按捺住，許緣甩尾晃身，皮肉粘合之處無端地掠過絲絲縷縷的絳紅烈焰。

腎火雖然源自腎臟，但若是許緣刻意操縱，還是能對鱗甲皮肉造成些微灼傷的。

沿著下腹皮肉間生生扯開的縫隙，絳紅火蛇嗤啦鉆入其中，盡其所能地抬升滾燙，想要將皮肉間的聯系熔斷。

然而同出一源，造成的傷害到底有限。

哪怕許緣念頭刻意驅使，這能熔化金鐵的火焰至多也就讓皮肉間稍感發燙。

見狀，許緣不再克制，將經絡臟腑間的白霧盡數沒入腎臟之內。

一縷縷白霧彌漫了腎臟內外，熊熊燃燒的絳紅大火將暗紅光澤映照在了體內五臟六腑的每一個角落！

轟隆！

不計損耗的施展下，絳紅色的火蛇終于是發揮出了讓許緣色變的威力。

灼熱的火焰游走在每一寸皮肉之間，這回已經不是略感發燙，而更像是全身在炭盆里打滾。

“啊！”許緣再也壓不住嗓音，面頰扭曲，發出一道凄慘的嘶嚎。

如果此時有人在水下，就能瞧見一簇熊熊燃燒的絳紅色大火在河底燃燒翻涌。

若是細瞧觀摩，則能發現這叢大火間還有一道修長身影在打滾。

隱約的嘶嚎聲被噼啪火焰和潺潺流水壓去大半，剩下的聲音也就驚起幾只水鳥，嚇退兩群游魚。

······

日月輪轉四回，水下的隱約聲響終于是逐漸停息。

【累計生死間蛻皮一次，激活成就‘蛻生’】

【蛻生：地支·酉等，蛻舊鱗，化新身！肉身潛力大幅增長】

嘎吱嘎吱的聲音被河底嘩啦的水流聲掩去，隔著渾濁的水面，只能望見兩盞純粹的金燭搖曳不休。

渾濁水下，愈發顯得修長的赤色大蛇略顯疲憊地晃了晃赤尾，脫力地趴在紅白舊蛻之上。

新生的細小鱗甲色澤極淡，但其上卻掠過一縷縷肉眼可見的金屬光澤。

腹下的白鱗和脊背身側的赤鱗形成鮮明對比，面龐上覆蓋的鱗甲愈發顯得冷硬威嚴，額間多出一朵絳紅色澤的火紋。

兩眼內金燭晃蕩，神性濃盛。

許緣稍作休憩之后，新生的鱗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至覆蓋身軀的程度，色澤也在這過程中由淡轉濃。

直到能提得起氣力之后，許緣才卷起身下的舊蛻起身。

自己這副舊鱗雖然不如積年的藥材，但也飽蘸炁息靈性，算得上是件寶物。

若是就這樣不管不顧地擱在河底，雖然未必有水族能啃得動自己的鱗甲，但若是常年待在附近，也能被其中靈性浸染誕生靈性。

許緣雖然一路以來沒怎么為修行資糧發愁，但是前世可過慣了苦日子，養成了節儉的習慣。

雖然不覺得自己會落魄到對自己鱗甲下口的地步，但許緣還是將其小心收斂了起來。

就是用不上，收藏起來也是好的。

甩尾卷著舊蛻，許緣有力地破開水流，體表覆上蒸騰絳火，頃刻間掠過數百丈長的水域，猶如利箭一般分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