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龐血肉模糊的沈削正在咬牙攀登山壁，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處不斷有殷紅血珠滾落在衣領和衣角，一路淌下山去。

汗水同血水混雜一處，根本分不清是汗還是血，流經鼻梁傷口，像是撒鹽般的劇痛讓沈削面目猙獰。

可念及山頂上的師兄弟，他愣是死死咬住下唇，任由血腥味在口腔擴散，伸手朝斜上方一塊突起的尖石握去。

就在這時，洶涌的猩紅光澤像是一簇起伏不定的濃霧，朝山下俯沖而來。

由遠及近，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充斥了沈削的視線。

猩紅彌漫了山崖半空，沈削仿佛望見了紅霧內那對灼熱的金色火燭。

咔嚓！

恍惚之間，沈削攥著尖石的手掌稍稍用力，竟是讓這塊尖石上裂出縫隙。

伴隨著泥土砂礫的碎落聲，沈削的身形不可避免地朝后傾倒而去。

左臂慌忙發力想要穩住身形，但是手掌卻不合時宜地抽搐了兩下，身形已經徹底朝下翻倒落去。

兩腳落腳處是極其狹窄的山崖突起，僅能容納半個腳尖，此刻根本不能充作借力的支點。

身下是百仞高的陡崖。

視線內天旋地轉，沈削只覺臉頰的傷口被冷風刮得生疼。

死得真是······可笑。

將要徹底翻落下去的時刻，沈削的腦海中升起這么一個念頭。

沈削閉上兩眼，等待著被粗糲的地面砸得粉骨碎身。

耳畔呼嘯的風聲卻逐漸停息，下墜的失重感也突然消退。

沈削錯愕地睜開兩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片緊密扣合的赤色鱗甲，一眼望不到頭的蜿蜒蛇身以近乎垂直的姿態在陡峭山崖上游動。

翻下百仞高的山崖只用了一個晃神的時間，紅霧消散，赤銅人面的赤蛇只是隨意掃了他一眼，便像是渾不在意地一甩長尾，將其拋到身后。

紅光滿目，沈削看向蜷縮著向自己打招呼的兩個師弟，眼皮不由得跳了跳。

他朝身下看去，血色泡沫搭載著自己三人懸于半空之中，緩緩飄拂。

“這是······”沈削猶豫著開口，兩個師弟趕忙解釋情形。

直到看見師兄沈鑿緊趕慢趕地追過來，沈削才長長嘆了口氣。

他的心里升不起什么憤懣的情緒，兩眼充斥著茫然。

許緣看著身后抱著膝蓋一語不發的三人，還有那氣喘吁吁形容狼狽的沈鑿，略帶不耐地一抽長尾，將沈鑿卷入紅光之內。

隨后不再刻意減緩速度，龐然蛇軀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在山林間游動穿行，自然而然地掀起狂風。

在沿途的匍匐藏身的生靈眼中，像是一尊呼風隨行的神祇。

半掩在山體內的石窟前，許緣舒展了一下身軀，將半空之中的紅光散去，四人噗通一聲落在地上。

好在都是習武之人，身子骨強健。

雖然因為猝不及防的原因沒有來得及防備，但也只是摔了一身灰塵。

沈削默不吭聲地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塵。

沈鑿看向沈削臉上的血肉模糊，忍不住看向已經鉆入石窟的赤蛇，下意識朝前邁了邁步。

但是沒有許緣的允準，沈鑿不敢貿然跟著走進石窟。

畢竟從這赤蛇的言行來看，雖然暫時還沒有表現出妖魔的兇戾，但也不是什么好性子。

若是惹怒了對方，自己連同三個師弟都得葬身于此。

他對于妖魔精魅的了解悉數源自于話本小說，雖然也有些或癡情或良善之輩，但大多數妖精的形象還是兇神惡煞的吃人妖魔。

念及這頭赤蛇威逼利誘的模樣，沈鑿還是覺得對方的形象更傾向于會吃人妖魔。

很可能只是因為對自己手中的武學感興趣，這才沒有將他們吞到肚子里。

在這種情況下，按理說沈鑿只能盡力拖延時間，再想法子逃走。

但唯一讓他沉不住氣的是師弟臉上的傷勢，猙獰的傷口簡直像是被重錘鈍器直擊面門，若不及時處理，恐怕有性命之憂。

還沒等沈鑿鼓足勇氣開口，石窟內突然拋出來一片手掌大小的翠綠葉子。

“吃了，止血。”許緣從洞中探出腦袋，看向沈削，尾巴指了指地上的葉子，“別死在我這兒，晦氣。”

沈削愣了愣，隨即木然地彎腰撿起地上的葉子，兩指捻著它放在眼前。

沈鑿凝眉看向沈削手中的葉子，略作思索：“這是？”

他嗅了嗅氣味，眉頭舒展：“參葉？”

許緣看了沈鑿一眼：“有點眼力。”

說罷，許緣朝天空看了看。

晚秋的寒意掃除夜幕的云絮，群星隱沒，太陰星獨身灑落澄澈柔和的光華。

“給你們驅驅寒，免謝。”許緣眼瞳內鉆出一縷縷灼熱的火光，在四人沒有來得及反應之際就化作一座交錯的火牢罩住四人方圓丈許地。

感受著四周驟暖的氣溫，四人的臉上卻沒露出什么笑意。

“慢慢寫，我不著急。剩下的一片參葉，其中蘊含的藥力有限，勉強能吊住一口性命。嗯，五天之內是無虞的。”

丟下這句話，許緣重新鉆回石窟之中去，留下洞外的四個師兄弟面面相覷。

五天之內無虞，五天后呢？

石窟之內，許緣緩緩合上雙眸，洶涌的金色燭火被盡數攏在瞳孔之中。

內觀身軀，腔中炁潭翻滾不休。

代表日月精炁的陰陽炁息僅僅在炁潭中占據極小的份額，剩下的則是代表元炁的溫潤白光，以及絕大部分代表香火愿力的濃稠白霧。

在元炁的中和之下，腔中香火白霧正以緩慢的速度融入元炁白光之中，陰陽二炁也逐漸被白光吞沒一角。

如果元炁敞開供應，許緣現在就能毫無顧忌地將炁潭填滿。

可惜吞服下那么多積年藥材，提供的元炁到底也遠不夠許緣做到這一步，甚至連單獨將日月精炁吞并都不太夠。

除了這個吞服藥材的法子能順順當當不留隱患地將炁潭填滿，要么就是硬頂著駁雜炁息灌滿炁潭。

后者倒是不難做到，但是沒有高深法門的情況下，越是駁雜的炁息越難混煉法力。

前身見過許多卡在這一步的山野精怪，只因一身道行炁息駁雜不純，直到壽元耗盡都無法真正煉成法力。

不過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擱在身前的火燭只剩下小半截，其中所剩不多的香火白霧再度被許緣牽引而出，爭先恐后地涌入口鼻之中。

行經百脈，鉆入炁潭，掀起偌大波瀾。

先活命，其余的日后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