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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人心隔肚皮

  • 大宋青衫子
  • 陸殼兒
  • 3752字
  • 2024-03-01 13:20:14

丁霆眼淚汪汪,撇著嘴哭著:“哥,你疼不疼?我錯了,以后再不做這渾事了。”

“你錯,不在于我替你受罰,而在你缺人味?!泵狭计竭厡⑺驙€的衣裳撕扯開,防止同血痂凝在一起,邊苦口婆心地開導他:“度牒是朝廷專為出家人發(fā)放,不僅免稅賦,又免兵役,對六根清凈的出家人來說,屬實應當,可若是度牒轉手賣給了田莊大戶,那出家人又怎么辦?朝廷的稅賦怎么辦?兵源怎么辦?你捫心自問,這錢該不該賺?尚不說錢塘知縣是朝廷辛苦培養(yǎng)的父母官,他查黑市流通的度牒,乃是秉公執(zhí)法,并無過錯,你且念他是條人命,有爹娘妻子倚仗他生活,日日盼著他平安,也不該魯莽去害他一命?!?

他幫丁霆擦拭干凈眼淚,“不哭了吧,好男兒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做人?!?

“正是這樣!”丁若可氣急敗壞地向丁霆罵道:“你個不孝子,整日地埋怨爹偏心,你倒看看,叫我如何不偏心?”

幾縷塵灰落在孟良平肩頭,被丁若可輕輕拍打掉。他順著丁若可的視線仰頭看去,祠堂的梁上筑著一個燕窩。

“春到了,燕子也該哺育后代了。”丁若可慈祥地望向孟良平:“我不讓你我父子的關系公之于眾,你怨爹嗎?”

孟良平搖頭:“爹清楚兒子的性情,只要父子一心,良平不在乎虛名浮利?!?

“有你這句話,我就踏實多了?!倍∪艨尚牢康攸c點頭:“侯明遠被發(fā)配延州,公堂上的事兒,丁霆講給我聽了,那時我才認清他是怎樣一個敗類,這些年,以你這清白的秉性,不知內心受了多少煎熬,爹在這里給你賠不是了。如今,街道司的新管勾鬧騰得很是紅火,聽說還要開個糞場,籌備得怎么樣了?”

孟良平看去,沉默好一陣的丁霆這會兒也充滿期待地看著他,仿佛忘記身上的疼痛。想來,養(yǎng)父和弟弟都很關注這位新管勾,對此,孟良平甚覺緊張。

任何關于街道司利益去向的問題,在丁家都是敏感問題,李元惜便是街道司的利益,絕不能再被丁家左右。為達此目的,只能讓丁若可認為,李元惜并不可靠的。

“管勾熱忱,不代表農家買賬。萬事開頭難,能否堅持到柳暗花明,也是兩說。”他面帶憂慮,不知丁若可心中作何推斷。

只聽丁若可嘆口氣,幫孟良平理了理衣襟:“你作為直轄上司,要多多支持。既然想讓李元惜有番作為,就不要處處掣肘,你放開膽子,下面的人才干得起勁。”

“這是自然?!?

孟良平離開祠堂時,仍不忘叮囑丁霆,養(yǎng)父年紀大了,經不起大折騰,做兒子的,應當乖乖聽話,盡量讓老人家順心,不可惹是生非。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對于丁若可、丁霆父子,他甚是感激,若出于私情,他愿為之效死。

然而,人心隔肚皮,有時,那肚皮甚而比城墻都厚。

他走后,祠堂如同清場后的戲臺,戲子們扔掉臺本,甩掉戲服,現實中該作何計較,這才真正地籌謀起來。

唯有鞭痕,實實在在地叫丁霆痛苦一番。也怨他,一時大意,在孟良平面前說漏了嘴,才致孟良平逮住了他派去錢塘的刺客,丁若可便只能硬著頭皮與他演這一出苦肉計。

倘若他不經這一場毒打,又如何讓孟良平繼續(xù)信任丁家父子?

不過,他好生羨慕孟良平,心中有話便可直說,不像他,在親爹面前永遠膽怯,揣摸著他的想法說話。他望著身前漆黑的背影,小心地問丁若可,是否是在想糞場的事兒?

孟良平說過,尚不知糞場能不能賺得了錢,他不禁意識到,這便是自己出頭的機會,讓丁若可看到,自己并不比孟良平差!

見丁若可沉著臉不說話,他急忙追說:“爹,釣大魚的那根長線,讓我去放吧,若我接手糞場……”

“住口!”丁若可大聲喝止他,丁霆打了個哆嗦,他私下里,他很少見父親生這么大火氣。

“爹……”

“提起街道司,他就跟蜂蟄了一樣,處處護著——”丁若可將他一生閱人的經驗都收進一雙犀利的小眼中,孟良平再小的變化都被他一一覺察。

丁霆歪著腦袋想了想:“他不愿意讓咱們干涉街道司?”

“侯明遠這顆棋子,飛揚跋扈,不知內斂,早該棄了!從度支司停發(fā)街道司經費開始,孟良平就拒絕任何人干涉街道司,是我,我總抱著僥幸,他會把私情看得比公義重。”丁若可踱著步,細思著。丁霆不禁緊張地直起身子:

“公義?爹,咱家的生意,旦有一條是遵照公義的,咱家也不會坐到京城這個位置。孟良平不幫著咱,咱不是白養(yǎng)他了嗎?”

“那倒不至于白養(yǎng),留著他,還有些用處。鬼樊樓,始終是我的憂患所在啊?!倍∪艨赡贾?,突然回身,走到床凳前蹲下身,咄咄地盯著丁霆:“從今往后,你給我記清楚,他到底是個外人,是咱們爺倆手里的牌。你要好好想著,怎么才能使好這張牌,讓它不要自己亂跑亂跳?!?

丁霆聽得半知半解,只能糊里糊涂地點頭應承,卻被丁若可一把捏住下巴,他猙獰的表情一如努力控制一只脫線的傀儡,他鄭重地囑咐:“管住你的嘴,不該說的,一個字都不要對他說!你今天被揍出這身傷痛,全賴你自己沒管住嘴,搞砸了事!你若是再不吸取教訓,哪天就該腦袋落地了!”

“爹盡管放心,沒有比我更嚴實的嘴了。”丁霆嚇得直哆嗦,他連忙應承。不知是丁若可罕見的模樣,還是下巴處的疼痛,都使得他大氣不敢出,只把驚恐的眼神死死地釘在丁若可的眼上,直到丁若可松手,他才趕忙捧著下巴嘶嘶哈哈。

丁若可把對孟良平的不滿,全數發(fā)泄在丁霆身上,只叫丁霆對孟良平更加妒恨——到底誰才是親兒子?他真想求求神仙,把自己和孟良平調個位置,他來做養(yǎng)子,縱使丁若可別有用心,好歹表面上還算是個父親。

“怎么?你怨恨我?”丁若可看出他的不滿,然而丁霆卻不敢承認,慌忙搖頭掩飾。他遲疑片刻,欲言又止,不敢問話。丁若可斜眼睥他:“還有什么事?”

“爹,那度牒——還要不要繼續(xù)賣?江南多富豪,賣得好,也是不少銀子——街道司的生意沒了后,咱們的收入越來越緊了,多少錢都看得入眼?!?

他對孟良平的埋怨,藏都藏不住。

丁若可折身,走到牌位前一邊上香,一邊深思。丁霆撇撇嘴,忽的,丁若可問度牒還剩多少,他忙答了個數。

他見丁若可虔誠地向丁家先祖的牌位躬身行禮,趴在床凳上,也跟著有模有樣地做了兩下。再去看丁若可時,只見他臉上蒙著厚厚的陰影,如同一重冷硬的鐵。

丁霆打了個寒噤,默默低下頭:“爹有什么吩咐,這次兒子一定謹慎行事?!?

“度牒留下,宮內有人喜歡這玩意兒,或許能有用到的時候。至于街道司,主要還是要試探李元惜,我已經有所安排?!彼F在最看不清的,便是李元惜的真假,最好能親自去試探。他俯下身來,與丁霆如此這般地交代一番。

“一定別叫孟良平發(fā)現!明白了嗎?”

“明白了?!?

丁若可揮揮手:“去吧。”

丁霆試著從床凳挪下地去,可當真是打疼了,動動都疼得嘶哈嘶哈,祠堂門又關著,左右沒個傭人,他只得向丁若可求助。

“爹……”他哀哀地叫道。

丁若可扭過頭來,眼底卻盡是失望:“真是沒用的東西!哎!”

過后的兩天,水門外糞場已經曬干了第一批糞肥,李元惜又增調了青衫,由福寶指揮糞肥裝車,清理打掃場地。雖然街道司的事務有條不紊地進行,但因為同時顧著清街修路的本職和糞場的生意,青衫人力嚴重不足,個個都已疲憊不堪,李元惜只得再往京城各處招募散工,盡財務之力,募了五十人,與青衫協(xié)作,一起往田間地頭送肥。

到夜里,青衫們回到街道司,穿爛的草鞋能燒兩籮筐,再趁著燒草鞋的光亮,拿針挑掉手腳上的水泡,有的青衫腳底一片粉紅。李元惜見了,心里酸酸澀澀,總不是個滋味。

有次吃飯時,靳長生打碎了碗,她才發(fā)現,有的青衫送完肥后,手臂無力,端著什么東西都會顫抖,體力著實是不能再透支了。

“大人,咱們?yōu)榧S肥付出了這么多心血,不就是為了最后吃這點苦嘛?!?

“是啊,咱們賺回來的可是真金白銀,既然能賺錢,再難,咱們也要把它做下去。”

青衫們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便紛紛來勸慰她,他們哪里知道,因為他們的任勞任怨,李元惜更是食不甘味,睡覺也不踏實。

幾日來,雖然艱難,但第一批糞肥還是源源不斷地從糞場運往各個買家的田地,從禁軍營走出的糞車也是源源不斷地運往糞場。送肥第四天,一向健壯的牛春來暈倒了。

“絕不能再這樣下去!”

賬房里,李元惜焦躁地走來走去,不知從哪里下手能改變局面,見小左在算盤上運指如飛,隨后執(zhí)筆在賬本上記下一筆收入,她很是慚愧,這筆青衫的血汗錢,她用著不安。

小左早上見過周天和,行色匆匆地背著一筒草紙,說是要去都水監(jiān)臨摹城外水系圖。

原來,街道司送糞難,周天和研究了各樣的辦法,都很難省下大力氣,昨天京城飄了一陣小雨,河水上漲了些。這個消息經由青衫口中傳到周天和耳朵里時,他突然靈光一閃:陸路行不通,就走水路!

農民施肥,主要集中在春夏秋三季,春天雪水融冰,河水不枯,夏秋更是不缺雨水,城內外大小河道充盈,從拱宸門禁軍營到西北水門外的糞場,由糞場到城外各水系,恰好是順流方向,如果與糞場有關的運輸從陸運改為河運,不僅省時,更是省力。

小左解釋一通,李元惜跟著也興奮,她拉開門,進到院子里仰頭看去,昨天的陰雨云還沒有過去,甚至還在越積越厚,大有烏云壓城的氣勢。

從昨天開始,報曉的頭陀就已經通知有雨,街道司就做出決定,青衫暫停往城外田間地頭送肥,所有青衫留街道司待命。

說是待命,其實是她故意給他們留出的休息時間,一百個青衫在街道司內泡腳睡大覺,在這段時間內,衙司收到的十分之九的委托都被李元惜壓下來,除非特別緊急危險的,否則不調派青衫。

“那還等什么,買船,下河??!”她催,回身抓起賬本,來回翻著,想把沒用的開支都省去,把不太緊要的需求都推遲,但是,一項都找不出來。

“別找了,開個糞場,處處都要花錢,為了它,咱們已經節(jié)衣縮食一段時間了?!毙∽竽没刭~本:“再說,一艘能運送糞肥的貨船,價格不會低于八十兩。發(fā)放月錢的日期在逼近,這個錢,我還沒攢夠呢?!?

那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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