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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改革恐難成

聽眾們恍然大悟,齊聲叫好,書生們卻窘迫到極點,盡管如此,他們也有理由要陳述,大宋官員出科舉,科舉就是為了選拔人才,有宋以來,多少寒門貴子走上朝堂共議朝政,社會生機勃勃,民間人人好學——裁撤官員,難道是想推翻科舉嗎?

科舉,乃是大宋引以為傲的進步,書生們的說法的確也是事實,正因為此,才好給王安石難堪,聽聽他又要作何解釋。

王安石輕蔑地冷笑一聲,“爾等庸才。”

說罷,就要下臺,書生們不肯,將他攔回臺上去:“難道你無話可說嗎?你既然無話可說,裁撤官員就立不住腳。”

“我非無話可說,而是笑你們太愚鈍。”

“樓上可有樞密副使等朝臣十幾位,難道他們也愚鈍?”

瞥了眼樓上:“身為朝臣,卻不為國解憂,一步一步,挾著威威帝國走到這個地步,還有什么好說?”

這話擺明了也是鄙視范仲淹等人,這下,王安石不僅得罪了書生,也得罪了樓上的朝臣,大家嘰嘰呱呱,準備教訓他一番,范仲淹卻向他拱手道:“我雖不才,卻有報國之心。王進士,請教你裁撤官員,如何安頓科舉?”

“李唐注重士族,科舉取士始于高祖武德五年,終于昭帝天祐四年,前后凡二百八十二年,取進士六千六百九十二人,每年約二十三人,宋每次錄取進士,少則二、三百人,多則五、六百人,如此多的官員,管理著比李唐小了一半的國土,豈不太累贅?何況科舉之外,還有皇上格外開恩錄取的名額,名目繁多,人數濟濟,甚至多年不中,也要降下皇恩,錄用為官——這看似是皇恩,其實是害了國家。”王安石激憤說道:“若是我做到你的高位,必諫官家改革科舉,首當減少錄用人數,次當增加科舉實用性的科目,學以致用,用于民間。至于官員機構太過冗雜贅累的現象,當定期考核官員政績,不合格便裁撤,合格便留用,皇上直接派人民間暗訪,惡官當除,好官當留。精簡機構,繁瑣無用的,一律裁撤。”

“你這是動了多少人的飯碗?”書生憤怒指責,王安石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做官如果只圖一碗飯,你不如回鄉去種地。你這樣的人要是走進朝廷,不用西夏,大宋自己就先亡了!”

“你!”

“再者說,兵也是人,官也是人,一百三十萬兵嫌多,數十萬官吏難道就不是人嗎?大宋高俸養官,是為杜絕貪污,可事實如何?江南北路官員侵占民田做官田現象,全國都存在,更有甚者,竟然填湖造田,大宋養這些蠹蟲,難道就是為剝削百姓嗎?”王安石道:“依我看,針對官員,不僅要裁去沒用的,連他們可以支使的銀錢,也要裁撤!”

“好!”百姓們紛紛為他鼓掌,書生們氣得臉色鐵青,卻罵不出個道理,只好悻悻逃走。

范仲淹回頭叫家仆去請王安石上來說話,他很欣賞這個青年人,問包廂內的眾人,除去有人說他講話不留情面、性子太直外,沒有不喜歡的。

“我正準備向官家提請改革,今年已到刻不容緩的時候,改革內容中,便有劉一手及王安石提到冗兵、冗官、冗費這三冗問題。”說著,他將自己根據劉一手和百姓所提到的問題而總結寫下的字條一一擺開,請大家來看,李元惜的字條也在其中,明顯的,兵、官、費,成為三大主要問題,另外還有一項稅。

“誠然,要想撼動舊的利益團體和勢力,掀起新變,絕非易事,”范仲淹環顧眾人:“我需要大家的支持。”

眾人早就難掩激動,紛紛表示支持改革,李元惜也在其中,都水監那些個晾著公務躺在樹下乘涼的小吏從前就讓她看不慣,郭邈山來襲時棄城而逃的官兵更是讓她覺得丟人敗興,今日聽范仲淹所言,改革迫在眉睫,她自然愿意幫助國家除舊迎新,如同三年前的街道司那般。

只是,她注意到孟良平沉默不言,他的清冷與周遭高昂的興致格格不入。他獨自回到窗前,向下望著王安石。

“你不支持改革嗎?”李元惜到他身邊小聲問道:“你在想什么?”

“我擔心。”孟良平沉重說道。

“擔心什么?”李元惜追問。

孟良平望了她一眼,似乎不愿打壓她的興致,而自己的憂慮又到不吐不快的境地。

“如此激進的改革不僅于事無補,反而會加劇困境,銀錢流入投機之人手中,國庫只會更空虛,百姓只會更貧困。”

“你是說?”這話李元惜聽得似懂非懂,而他兩竊竊私語的動靜,已經引起范仲淹的注意。

“孟水監,你有什么意見,但說無妨。”他虛心求教,孟良平見眾人都望著自己,心知自己的這盆冷水非潑不可:“先生想要改革,就需得得到官家全力支持,總攬朝局,把持朝政——先生可做到嗎?”

“努力才可能有結果。”范仲淹回說,然而,孟良平卻搖頭:“先生乃是君子,清高自重,朝廷猶如一潭渾濁污水,先生攪動這污水,必然會臟了自己。呂夷簡把持朝政二十余年,他為積極施展自己的抱負,在朝中鏟除異己,范先生不是沒有領略過,呂夷簡是難得的賢相,最后落得官家不冷不熱,百官爭相彈劾踐踏的結果,先生想要改革,下場可能會更慘。”

“為國為民,舍己何妨?”范仲淹道:“我已做好身敗名裂的準備。”

“先生可身敗名裂,改革怎么辦?”孟良平不客氣地駁道:“十個、百個先生身敗名裂,于歷史浪潮中,不過是常有之事,然而,改革如同治病,改革之前,此人雖有頑疾,尚可行動,改革失敗,元氣中傷,頑疾未根除,反惹來更多疾病,這人,可能情況更糟。”

這話的確是一盆冷水,方才還斗志高昂的諸人頓時沉默下去,各自生出了百般心思。他們意識到,一旦站到改革一派,便是得罪了保守派,保守派利益龐大且錯綜復雜,絕難被撼動,萬一改革不成功,他們也要落得貶謫、流放等各種凄慘下場,背著一身罵名,遠離垂拱殿了。也即是說,他們冒著被舊勢力污蔑成國賊,被官家始亂終棄的風險,一路斬斷荊棘,直到改革成功。

“所以,改革半途而廢,或是失敗告終,都不如不改。先生有抱負,就一定要改革成功。”孟良平總結道:“先生要做秦國的商鞅!然而,我觀先生,抱負十分,品德十分,能力十分,唯有一項:你做不來小人,因此,良平擔心,改革在你手里,不會成功!”

“孟良平,你這話是不是太狂妄了!”有人為范仲淹抱不平,范仲淹自己卻舉手制止了那人,他坐回椅子中,像被人抽了一鞭子,許久,才承認孟良平所說,的確是切中要害。

“然而,孟水監,難道改革不成功,就不去嘗試了嗎?”他撐起身子,走到窗前,向下俯視:“你們看,百姓都時弊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們在朝為官,如果連嘗試都畏手畏腳,那還怎么給后來人做表率?”他目光轉移到王安石身上,家仆正邀請他來樓上,看得出來,家仆動用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辦法,王安石則收拾著雞籠,看樣子是要動身了。

“萬一,我不能成功的改革,后繼有人,在下一代官員身上成功了呢?”

“范公,不可自貶。有我們大家在,改革一定能成功。”官員們都支持道,如此,孟良平反倒被孤立了。從私心上說,李元惜見過范仲淹作為一介儒臣文官,到西北成功保疆護土,打得西夏不能進犯大宋一步,她不信這樣的人有做不成的事,何況當今范仲淹威望甚高,這次參與聚會之人,絕非丁若可、黃鶴年之輩,她因此支持改革,但也不能坐視孟良平被孤立,連忙上前說和:

“孟水監擔心改革不成功,那我們就破除阻礙。范先生身后有這么多人支持,如果再有官家長久的信任與堅定支持,改革一定會有成就。”

改革,一定繞不過皇室宗親,她建議范仲淹刀口向內,先爭取到皇室宗親的支持。

“官家是仁孝明君,若皇親反對,官家心意便難抉擇。”她見范仲淹頗有贊許之色,便毛遂自薦:“我與長公主結為義姐妹,愿意向長公主說明改革之意。”

“如此甚好!”范仲淹高興地說,另外再拜托孟良平去游說八賢王。皇親貴胄中,八賢王最為明理,經鬼樊樓一事后,尤其欣賞孟良平,他去最合適。

而范仲淹則打算同官家言說此事。”

一切安排妥當,家仆回來了,說王安石拒絕上樓。這個結果,又出人意料。如王安石之前所言,宋取科舉進士過多,這些年來積攢下的進士人滿為患,朝廷不得不增加許多不必要的官職來安排他們,可即便如此,大部分人還是會回家等待就職機會。這種情況下,人只要不傻,都該知道攀附上樞密副使,就是自己入朝為官的捷徑。可是……

李元惜探在窗前俯瞰,不見王安石蹤影。

“他走了。”

范仲淹急問家仆:“你有沒有告訴他,我欣賞他才干,可舉薦他入朝,施展抱負?”

“說了,都說了,但王進士不為所動,堅持要回鄉下去。”

“為什么?”

“他說,這些年只讀書,沒有真正到百姓中間去走走看看,頭腦中空空白白的他,入朝只會誤國。”家仆老實答道。眾人啞然,無論李元惜、孟良平,或是歐陽修等,都對這個年輕人刮目相看。以他為鏡,頓時自愧不如。

既然與王安石暫且無緣,范仲淹不能強求,只得任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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