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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漏澤園送行

花好月圓、眷侶成雙,活著,幾多美好?而那些膽敢毀人平和、滅人性命的,又幾多罪惡。

無論是樊樓主,還是西夏元昊,必須被清剿,她愿做清剿他們的弓弩良劍,只為換自己在乎的人平安幸福。

妻的痛罵喚醒了昏迷中的錢飛虎,他忽然睜開眼——那雙眼清澈而明亮,像初生的嬰兒!

他看向自己的結發妻子,兩人相顧,不知什么樣的情感正在傳遞,她淚流滿面搖頭,錢飛虎卻無比堅定。

“我不要……”她哭訴,錢飛虎手上生出無窮的蠻力,一把將她扯近在身前,只交代一件事:“再嫁!”

倏忽間,他眼眸中的光彩變得渾濁,漸漸地散了開去,人已經去了。

見此,錢氏嚎啕大哭,引得所有人再度淚流不絕。

孟良平輕輕合了錢飛虎的雙眼,收住自己的情緒,小左、周天和上前幫忙料理后事。

恰好門外來了一個后生小子,他住城外,昨兒夜里接到嬸嬸托人報信,喚到城里來,沒料到院內竟是這樣一般嚎哭模樣,待見了哭嚎的人是嬸嬸錢氏,忙撒開包袱撲了過去,再看到小床里的人竟是自己的叔叔,當即也跟著嚎哭起來。

孟良平示意他收住情緒,出門講話。官家體恤錢飛虎無兒無女,因此賞賜轉移到這親侄子身上來。孟良平以前輩身份,親自訓導這后生小子幾句話,叫他安撫嬸嬸,辦理喪事。

置辦棺材、買辦紙作紙錢等喪事事宜,全部由孟良平花費,跑腿的活兒張樂福去辦。張樂福進街道司之前曾在漏澤園做過工,精于喪事習俗,事情辦得極妥帖。

下午時分,錢飛虎便被送出城去,在墓園里選好的墓穴里停放下葬。

孟良平果然帶了老作坊泥封的女兒紅,攜李元惜一道,撒在墓前的濕土上。往事浮現眼前,怎叫人不催淚?李元惜心中百感交集,可恨同這一日,裝殮入棺的小叔也在禮官的安排下,準備起行回延州,在漏澤園停宿一夜,供家眷送行。一行人只能再前往漏澤園。

小騾子、程勇兩位好朋友已在大理寺供述了自己知道的所有鬼樊樓的惡狀,如今真獲自由身,打算回杭州鄉下,一面是到父母墳前燒香祭拜,一面是去探望程勇那未知死活的奶奶,而后再去城中找回幼年住過的老宅子,重整家門。兩人孤苦伶仃,約為一世兄弟。張君平不敢再稱小騾子的表叔,小騾子卻樂得仍然以表叔稱謂他。從京城到杭州這一路,還需仰仗表叔護行左右。

一行人本來打算去都水監找孟良平告別,無奈孟良平不在衙中,又來街道司找李元惜,教頭正收拾行囊,雷照等人又要送行師傅,便有一群人陪他們一同來漏澤園這處等著。

等到日暮時分,兩撥人才算聚首。

此時延州正是用人之際,教頭也打算回延州,拜在范仲淹門下謀成大事,因此收拾行囊,告別李元惜離京。

這接二連三的生離死別,當真如尖刀一般,刺痛李元惜,卻也沒奈何,各人有各人的前程計劃,她怎能因自己的眷戀而牽絆他人手腳。

夜里,皓月如銀,朗星似玉,漏澤園內搭起的簡單靈堂燈火輕輕跳躍,漆黑棺木并未給人心頭壓上沉甸甸的恐怖,反而如故人般,沉默地守護園中的眾人。

前半夜,眾人尚能清醒著說些話兒,到后半夜,一個個都倒地睡著,鼾聲大作。這段時間來,所有人都忙得七葷八素,真個是沾著枕頭就能睡著,李元惜也疲憊,奈何棺中睡的是她自己的親人,悲痛上頭,昏昏沉沉也不愿合眼。

小左給她搭了個披風避寒,之后也找著周天和,在他身邊嘀咕著睡了。

這天地之間,李元惜只感到寒心蝕骨的孤獨,對面,孟良平坐在火盆前,挑了挑木炭,刻意不與她目光接觸,然而見她抹淚了,再難清冷,思前想后,索性把自己扔過去了。

以他自己來看,走向李元惜的這幾步,的確同“扔”沒什么差別。

見李元惜并沒有急著躲避,他便在她身旁坐了,本想靜靜陪她一會兒,她忽然扭頭過來,認真地望著他。

“怎樣?”他問。

“昨日,我騙了你。”李元惜雙臂攏著雙膝,下巴又枕回膝間去,火盆里的火光在她臉上映照出火紅的顏色:“那磨合羅,我認出來了,是我送給你的。”

孟良平向她身邊移坐了半寸:“那為何……”

“因為我害怕,你對我的情誼只是為報恩罷了,也害怕我……”她的視線下落,盯著地上一枚燒了一半的黃錢紙,她猶疑著,最終鼓勵自己大膽把心事說給他聽:“也害怕我,沒法回應你的熱情。當初我只是做了一個普通人都會做的事,路上躺的不是你,若是他人,我也一樣會救,難不成,僅僅因為這一件小事,我就要你對我很好嗎?”

李元惜的自責,叫孟良平恍然大悟,原來她所擔心的,竟這樣多。他暗暗責備自己辦事不周,沒有顧慮到李元惜的心思,可他也不贊成李元惜的說法。

“并不是人人都會去救一個快死掉的孩子,特別是大旱年月,或許你無法感同身受,但對我來說,你出現的意義無比重大?!?

李元惜背過身去,不愿聽他繼續講下去。但孟良平清楚,這個心結此時不解開,日后只會越結越復雜,無法再開解。

“雖然,當我發現你是我曾經的救命恩人時,確實無法再向從前那樣公正無私地看待和你的關系,但如果說,我孟良平因此而理不清自己的情感,混淆了自己的感知,那未免也太冤枉人了?!?

“冤枉?”李元惜重新回頭看他:“難道你對我,還有別的情感?”

這話問完,連她自己都不敢再盯著孟良平,如同落荒而逃的小兔一般,扯了扯披風,好遮蓋住自己燙得火紅的面頰。孟良平見她如此,更是心生愛憐。他亦害怕說出口的話到了不想聽它的人的耳朵里,叫那人從此堅決地躲開了自己,但他更害怕因自己一時的怯懦,葬送了她走向自己的可能。

他陡然起身,伸手向著李元惜,在她遲疑中,握住她的手,將她牽了起來。他幫她理好披風,走到小叔棺前,拱手下拜:“賢叔在上,小生孟良平,與令侄女李元惜得緣,千里相會,不打不相識……”

李元惜乍看他如此鄭重,心生暖意,再聽他說到不打不相識,便想起進京后與孟良平幾次不愉快的交手,便覺好笑。再聽孟良平所言,乃是對她漸生好感與喜愛。連他自己都辨不清情是從何時起,總之,這一路磕磕絆絆的經歷,早已將他的心思釘牢在李元惜身上。

“之前,我孟良平良平從未想過兒女情長,婚戀嫁娶,可遇到元惜之后,我開始憧憬向往那樣的生活,并且,那女主人只能是她,換作旁人,我則興趣盡失。賢叔,我不會講好聽的花言巧語,但愿一生一世,從此追隨元惜,與她攜手相伴,比翼連理。”孟良平說到激動處,竟渾身略略發顫,“明日,賢叔即將啟程歸鄉,小生愿將終生幸福,托付于今夜,請賢叔見證,元惜若點頭,我孟良平此生不負,元惜若搖頭,我孟良平更無二話,絕不糾纏?!?

他鄭重其事地向棺木拜了三拜,回身來向李元惜,等待著她做出最后的決定。

“元惜,我心意在此,報恩自有報恩的方式,然而我對你好,皆因此意?!?

他等待著,結果卻捱了李元惜一拳。

“這么大的事,憑什么你先把結局定了?點頭就成,搖頭就不成,那我偏給你個不點頭也不搖頭?!?

“這是何意?”孟良平詫異不解,李元惜也來到棺前,往火盆里放了些紙錢,又燃了新香,插在爐中。她想和小叔說幾句真心話,也要孟良平聽著。

“我雖然對情事懵懂不開竅,但也清楚自己的心意究竟如何。我對孟良平,不再是朋友情誼,亦不是同袍戰友之情,小叔,你應該明白,元惜已經相中了他這個人……”

話說到這里,孟良平已面露喜色,二人誰也沒留意到,小左竟然醒了,又不動聲色地撓了撓周天和,于是,兩個假寐好偷聽。

“但是,”李元惜話鋒一轉:“我想等我徹底趕走元昊,從延州得勝歸來,再謀兒女婚事?!?

她清楚自己的想法十分霸道,因此也不敢奢望孟良平能同意,畢竟何時得勝,會不會在戰場殞命,這都是未知。一個文才武略兼備的青年京官,用自己最風華的年月等一個未知,太過殘忍。

“所以,我想……”

“所以……”孟良平打斷她,輕輕攬過她的肩膀,靠在自己胸懷,他心疼李元惜,亦支持李元惜,誰又能理得清,是否正是李元惜這樣的胸懷與大志,叫孟良平愛她更甚,疼她更深?

“你做你的事,我等我的人,結局如何,無怨無悔!”

眼看著兩人擁在一起,小左也興奮地攥緊拳頭,激動地小小揮舞。周天和見她這般模樣,甚覺可愛,小聲問她:“你姐姐嫁人,你怎么辦?”

不巧,這漏澤園里寂靜極了,孟良平與李元惜兩個聽力又異于常人,周天和以為的小聲,卻叫他們兩個聽了個正著,兩人對視一眼,便向小左、周天和撲來,驚得小左跳起,捂著臉連連踢著周天和,嬌嗔道:“叫你多嘴,叫你多嘴,這下羞死人了?!?

“欸?這怎么羞死人了?”李元惜故意逗她:“師爺只是問你,你未來要嫁人還是打光棍,你怎么就害羞了?難道,你已經有答案了?”

小左想逃,被李元惜攔了回來,這回,她打算好好與這妹妹講講道理了。

“小左,你與師爺情投意合,大家都看在眼里,我回延州時,亦不打算待你回去,我需看到你過上了正常女子該過的日子,才放心走嘞?!?

這是小左頭次聽李元惜做出如此安排,頓時驚慌失措,拉拽著她的袖子,怎么都不肯與她分離,李元惜又何嘗愿意與小左分別?然而,總不能因為自己自私的需求,就把小左占在自己身邊,晃度她的一生?

她拉起小左的手,放到周天和手里。

“我家小左頭腦里裝著千萬兩黃金白銀,手里有點石成金的本事,嫁到你們周家,不僅能做一位賢惠好娘子,更能為你周家招徠財寶,實是幸運了你們周家。這點,你認不認同?”

“認同,認同!”

“你曾對我說過,你喜歡小左,只在乎她這個人,你只愿對她一心一意。我今日問你,你還是這句話嗎?”

周天和激動地直點頭,緊緊握著小左的雙手:“左姑娘,我周天和這一生就托付給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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