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突然生變故
- 大宋青衫子
- 陸殼兒
- 3494字
- 2024-03-01 13:20:14
在市井來看,孟良平已于昨日夜里在大理寺被毒害,隨后失蹤,因此絕不能再生龍活虎地出現在京城。他上了車,也要藏進一個狹小的箱子里,不得露面。長公主是要去往城外慈幼居的,路途中也要置辦些送給孩童們的吃食衣物,裝在青牛車后面的騾車車架上,以掩人耳目。
長公主掀起簾來,向李元惜望著:“妹妹不來一道出宮嗎?”
“快去吧,此地不宜久留。”胡敏學意味深長地勸道:“如無意外,今夜就要下鬼樊樓,李管勾當與小騾子在街道司等候消息。”
“是。”
離開皇城司時,李元惜尚可聽到窩窩欣喜若狂地歡叫:“沒了!沒了!真沒了!”
他大口喘息著,活像要被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臟噎死,肉瘤被去除,對他而言,是除生死外堪稱第一的人生大事,可悲的是,此時除了他自己,沒人有閑情與他一同慶賀。
吳敏學受不了他在皇城司如此聒噪,令親事官堵了他的嘴,立刻關押起來!
李元惜隨著長公主的青牛車出了宮,目送那車子悠悠,不急不慢地遠去,心中的愁緒也凝結成一層冰霜,叫她始終無法展顏,唯有企盼孟良平能皇天庇佑,有幸不辱使命,化開京城的兵災亂禍,平安順利地歸來。
街面上關于“大理寺地牢被投毒,孟良平生死未卜”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無論說書先生,還是江湖人士,或是販夫走卒、老幼婦孺,都一致認為孟良平是吃里扒外,罪有應得,被仇家殺人滅口了。這仇家,可能是西夏,也可能是遼國,還可能是鬼樊樓。
大家見到李元惜,又不免攔住她東一頭西一頭地詢問,所問者,無非是孟良平到底被誰家擄走了,是不是死了,官府有沒有線索之類,這些問題都像一根根針扎在李元惜心上,看著大家幸災樂禍的樣子,她竟沒了之前想要一吐為快的沖動,既然皇城司編排孟良平中毒被劫之舉,正是為他秘密出城做的準備,為著計劃順利,她必須全力配合。
“官府還沒有找到線索。不清楚是誰人給他下毒,誰人又將他劫擄,沒有解藥,他恐怕很難活下去。”
她神情哀慟,且向百姓做出保證,自己和街道司一定會不遺余力繼續尋找他。
“對,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可不能讓他有萬分之一可能活著,貽害我大宋。”百姓們附和。
這一幕,正被玉相公秘密監視著。
昨夜大理寺地牢的突發事件也讓鬼樊樓意外,不過,沒有乞兒和嘍啰為他們通風報信,他們得到消息時,李元惜已經離開大理寺了。樓主坐臥不安,思考的問題與百姓無異,但他自己清楚,兇手絕不是他鬼樊樓。他令玉相公去仔細調查此事,尤其注意窩窩動靜,這才發現窩窩已經從大理寺逃出來了。其后,玉相公又動用自己人脈竭盡全力去追蹤窩窩去向,聽說李元惜后來進了宮,便打點宮里的關系去詢問,這會兒等回信,也正好見到李元惜走出宮門的情形。
“李元惜啊李元惜,這個時候你進宮,究竟為什么?”他默默自問,不久后,見一宮人匆匆出宮,往集市上去,他立刻遮好風帽,緊隨上去。那宮人覺察到身后有人跟蹤,卻也不擔心,先去糖餅攤前買了某位妃子愛吃的紅豆餡兒糖餅,隨后故意走了小巷,玉相公順理成章地堵住了他。
宮人四下左右巡視了一番,確認無人留意他們,才勉為其難地與玉相公接頭。
“說好了,我那把柄你只能用這一次,以后不準再拿來威脅我。”
“鬼樊樓什么時候食言了?”玉相公取出一卷小紙,遞給他,卻在他將要取過時,又縮回了手:“你先告訴我,探聽到了什么?”
“李元惜去了皇城司。”宮人不情愿地答,然而,這個事實顯而易見,并不能讓玉相公滿意:“孟良平的案子歸皇城司查,她去皇城司打聽消息,情有可原。我要的是我不知道的消息。”
宮人撇撇嘴:“那個新來的大夫吳夲,也去了皇城司。”
“吳夲?”玉相公面色頓時沉重,他靠前一步,咄咄逼人地將宮人堵在墻下,以此氣勢壓迫他交代更多。
“接著說下去!”他聲冷如鐵,宮人先前的盛氣大受打擊,他忐忑地吞咽著口水,再次環顧四周,不敢與玉相公雙目相接:“皇城司里新接回去個親從官錢飛虎,他就是孟良平之前在都水監衙門時最要好的侍從衙役,近期受傷了,請吳夲去診治,估計活不了了。”
“說重點!”
“這皇城司又不是尋常宮人可以去的地方,再者,司里的親事官們個個守口如瓶,我哪能打探到那么多消息?”宮人嘟囔道,伸手準備索回讓自己忌憚的那張小紙條,不想,玉相公緊緊捏著它,他用盡力氣拔,也沒能自玉相公之手拔出。顯然,玉相公對這些消息仍不滿足。
“你可想好了,這紙條上的秘密漏給了你們總管,怕是宮里所有的板子都能在你屁股上打折了。”玉相公威脅道,宮人頓時渾身冒汗,焦躁難抵,竟一把推開玉相公,豁出自己的良心,向他告密:“倒是皇城司周遭潑灑上了鼠見愁草汁。”
這就是了!兜兜轉轉,總算是轉到窩窩這吃里扒外的廝!
“是否有個臉上長著碩大肉瘤的侏儒去了皇城司?”玉相公陰沉地逼問,宮人搖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
“皇城司是否清楚孟良平的去處?”他繼續追問,宮人繼續搖頭:“它要是真知道,就不會派出那么多親事官去找孟良平了,聽說胡敏學正為怎么向圣上交代這事兒犯愁呢——能說的不能說的我都告訴你了,就算真要打死我,我也沒一個字可說了。”
這話,玉相公信。皇城司乃是皇帝心腹衙門,守衛何等森嚴,一個小小的宮人能在短時間內探聽到這么多消息,屬實盡全力了。他把小紙交給宮人,折身要走,宮人卻叫住了他。
宮人檢查過紙條上的內容,且當即將它塞進嘴里吞食下去,過往的,他不再擔心,他所擔心的,是今日與玉相公的私下見面。
“這件事不準向任何人提起。”他說道,玉相公冷笑一聲:“你一個閹人,有什么資格威脅我!”
一旦與鬼樊樓有了牽連,這輩子都不可能徹底斷干凈,鬼樊樓的這種劣性,周天和也曾領略,只是這宮人心中有鬼,又被騙上當罷了。同理,百官有把柄握在鬼樊樓手里,越想脫離干系,只會陷得更深,這是因為自己曾做過的事絕不會因為封堵了某人的口就能抹除,既如此,倒不如推翻過往,重新塑造君臣關系,這是孟良平堅持勸諫趙禎過往不咎的良苦用心,也是徹底摧毀鬼樊樓的必要手段。
玉相公從宮人那里聽得消息,匆匆趕回鬼樊樓向樓主報信。
“這么說,窩窩去了皇城司……”樓主在鬼樊樓內踱著步,低頭深思:皇城司可不是慈善衙門,愿意收留一個滅門案兇手,且吳夲竟然也出現在司中,很難不叫他懷疑窩窩與皇城司達成了某個協議——會是什么協議?
“壞了!”樓主突然一拳砸進手掌,憤憤地大罵,他焦躁地向門外沖去,玉相公不知他為何如此驚慌,只能緊緊跟隨在他身后——鬼樊樓乃是修建在地下的龐大建筑,幾代樓主費盡心思多次修建,才叫這建筑穩固如山,鬼樊樓前一如宮內,也有寬闊的場地和長長的“御道”,不過,畢竟受制于地下的條件,那場地上不曾開拓花園和湖泊,亦沒有宮殿群,“御道”更是像古墓中的甬道,放眼看去,一如死尸檢閱自己的地下王國。
這王國,共有五條甬道,其中兩條在暴雨后亦已土質疏松,走人時一旦坍塌,只能受困死去,能用的甬道只剩三條。
樓主一一指點這些甬道的方向:“老二,窩窩已經不是咱們自己人了!你猜他憑什么能進皇城司?你猜為什么吳夲也恰好在皇城司?他定是為了那張爛臉,出賣了咱們鬼樊樓的入口!”
“我早覺得他不對勁!”玉相公此時想起窩窩在李讓順利離開大理寺后仍不回鬼樊樓的蹊蹺:“他告訴我們,留在大理寺,能幫我們探聽孟良平和吳醒言的動靜!樓主,他和孟良平關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我們太相信他了!還有那個吳夲,咱們應該早殺了他以絕后患……”
他馬后炮似的檢討叫樓主心煩意亂,玉相公看著遠處那黑黝黝的甬道口,計上心來:“咱們現下就去封堵所有入口。”
“封堵有用嗎?能騙得過他的老鼠們嗎?”樓主心急如焚:“窩窩一定給了他們尋路的老鼠,只要那老鼠活著,不可能找尋不到,不久定有大軍殺到——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怎么填這天殺的殘廢給我挖的坑!”
他有主意了。
“老二,辛苦你再去地面,立刻召集我們能利用到的所有人前來鬼樊樓護衛,專守洪恩寺這一條入口,他們敢來,無論官職高低,身份如何,見一個殺一個,見一對殺一雙,絕不能再讓他們離開鬼樊樓!”
樓主猙獰的神情叫玉相公也不免膽寒,從前鬼樊樓與官府的較量都在暗渠內解決,這一次居然只能在入口殺人震懾,能拱衛這棟收集著無數人秘密的龐大建筑的,只有這一條條甬道。難道鬼樊樓真到窮途末路了?
“被困于此的禁軍怎么辦?”他提醒樊樓主,樊樓主怎會忘記他們?
“放心,這些禁軍自有用處。”樓主陰狠地笑笑,甩袖輕松自如地回返鬼樊樓,差侍者找老怪物等三鬼同來座前領命。
玉相公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不敢因自己的不解而貽誤緊張的計劃,因此速速向地面上去了。老怪物等三鬼,協同守位于報慈寺的入口,與洪恩寺不同,報慈寺很可能因玉相公等人頻繁進出而暴露于官府,因此,以樓主判斷,報慈寺的挑戰不會比洪恩寺小。他對三鬼的要求同樣是各施本事,務必要讓官府來人有去無回!
不過在此之前,他留下老怪物,要去見識見識老怪物的新毒。
報慈寺下甬道旁的一片地域,便是老怪物的“修行”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