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探監心不忍
- 大宋青衫子
- 陸殼兒
- 3446字
- 2024-03-01 13:20:14
街道司在一日之間發生這么多事,李元惜不敢隱瞞,前往大理寺與吳醒言訴說。小騾子回京和錢飛虎受傷兩消息一喜一憂,吳醒言雖摸不清楚錢飛虎因何與玉相公激斗,但皇城司的動靜的確也夠蹊蹺。
“我昨日與你告別后,首先找的就是皇城司勾當官胡敏學,想讓他盡快開始審理孟水監,好早日還孟水監清白,可胡敏學對此并不著急,反而對另一樣東西更有興趣?!?
“哼!”李元惜氣急:“孟良平為清剿鬼樊樓費盡心力,如今他身在囹圄,卻沒人著急為他申冤!”
“胡敏學該是有其他考慮?!眳切蜒宰屑毚ψ蛉张c胡敏學少刻談話時,他所捕捉到的所有細節內涵。作為皇城司勾當官,胡敏學可算得上趙禎最信任的人之一,他的態度很大程度上顯現的是趙禎的想法,也正因為如此,胡敏學養就了一張叫人看不出情緒的臉。吳醒言回頭,又見李元惜氣急敗壞,連忙解釋:“不過,一直拖著也不是辦法,因此,他還是答應今日會來初審孟良平?!?
李元惜對這樣的敷衍并不滿意,吳醒言隨即告訴她自己的懷疑,“我總覺得,皇城司的心思在別的事情上?!?
“別的事情?”李元惜追問:“對了,他向你要的,是什么東西?”
“你還記不記得,丁宅事變后,度支司郭昶郭大人向你透露的一件密情?”吳醒言說著,在手心里寫了一個“鬼”字。因為這筆畫繁多的小篆曾叫李元惜出糗,因此,李元惜對其印象尤其深刻。
“老鬼吹針的銅管,玉相公鐵扇扇柄,還有運送私鹽的鹽船上出現的類似痕跡……”
“不錯。”吳醒言知道她想起來了,趕緊打斷她,這個秘密,因為對其背后隱含的意義未知,故他聽著心驚肉跳,“李管勾,胡敏學向我索要了那張拓下圖案的紙?!?
“我記得當時那張紙已經將要完成,不過還差最后的四分之一?”
“且我們懷疑,四分之一是樊樓主兵器上的圖案?!?
“難道胡敏學有異議嗎?”
吳醒言搖搖頭:“胡敏學又怎會告訴我他要這圖案做什么?但錢飛虎作為親從官,竟然拋下孟良平,先去漏澤園取丁霆的尸體,而玉相公的目的同樣如此,難不成,丁霆尸體上還殘留著什么我們之前沒有注意到的信息嗎?”
對這樣的猜測,兩人均十分驚駭!李元惜將錢飛虎繪的圖樣分享給吳醒言,吳醒言也摸不著頭腦。
“有了!”他連忙再催仵作前來問話。驗尸記錄上只記錄尸體基本情況和致命傷,記錄致命傷時,仵作提到,教頭刺出的穿心的一槍,傷口下有一刺青未遭破壞??上?,這刺青形狀只留下文字記錄,并未繪圖。
“你來看看,像不像這個東西?”胡敏學把錢飛虎的草紙遞給仵作,仵作認真看過后,迷茫地搖頭。
“你可還記得刺青模樣?”吳醒言叫這仵作好生回憶,他親自遞了筆過去:“你能記得多少,就畫多少?!?
為丁霆驗尸已過去了好多個日子,而且因致命傷很明顯,也未做認真檢查,仵作并不記得清楚刺青長什么樣子,竭力回憶也僅僅是畫了兩三筆,且不保證準確。
仵作走后,李元惜再將仵作和錢飛虎畫的兩幅圖放一起比較,只可惜,一個筆畫太少,一個太潦草,無論如何她也找不出任何相似之處,倒是把兩張圖與青鹽走私船上發現的痕跡左番比較,還是有幾分相似的。
吳醒言也發現了這一點。
“看來這青鹽案背后還有我們不知道的隱情??!”他感嘆。
“有這證據便可證明青鹽案與孟良平無關,那么,叛國……”
李元惜急于為孟良平脫罪,吳醒言擺擺手:“如果僅是青鹽案,不值得玉相公去動手,孟水監叛國通敵的罪名,也與這東西關聯不大。在暗渠被禁軍接收,鬼樊樓勢力大挫的關鍵時候,玉相公的一舉一動,應該都是為鬼樊樓的生存考量,因此,我懷疑這東西的意義,恐怕是十分重大?!?
“你的意思是說?”
“青鹽走·私船背后的人,與丁家、鬼樊樓究竟有什么樣的聯系?又與遼國有什么樣的聯系?”吳醒言緊蹙眉頭,背著雙手,焦慮不安地埋首踱步:“李管勾,孟水監曾說起,江南北路挖河斷流,故意造成難民北上的混亂,而到你街道司偷盜暗渠地圖的刺客又操·著江南北路的口音,種種跡象都表明,一股勢力正悄然向京城滲透,這股勢力,可能就是由遼夏牽頭,鬼樊樓配合的呀?!?
李元惜聽得頭腦一陣發麻,她追上吳醒言,還想問話,院內來了衙役通報,皇城司管勾胡敏學到了。
“李管勾,請隨我一同去迎接?!眳切蜒赃B忙邀請,李元惜跟隨他踏出門檻,向前院去。
沒想到今日能在大理寺重見孟良平,李元惜心情頓時激動且振奮起來,心下忍不住也偷偷埋怨吳醒言,既然從胡敏學那里得了消息,為何不差人去街道司通知她一聲,好叫她提前為孟良平準備些飯食衣裳。
不過,她心中還有疑慮未解:“關于錢飛虎去找丁霆,是不是要去鑒定這刺青,待他醒后我一定詢問他。吳少卿,如果真是為此,是否意味著,皇城司已經在查江南北路亂勢背后的操控者了?”
“可以這么認為?!眳切蜒哉f道。
兩人到審案堂時,胡敏學已經帶著自己的一班人手在堂前等候。那胡敏學一張面孔全無半絲神情,兩撥人見面,互相拱手行禮,其余別無客套,直入主題。
“吳少卿,請帶人犯。”胡敏學說道。
李元惜自請引著親事官前去地牢,經胡敏學默許,她便動身了,路上想著,這胡敏學難道不怕她與孟良平串供嗎?或者說,他手里又掌握了別的亂七八糟的證據?又或者,胡敏學也知冷院有冤?
一路她遐想紛紛,不知覺間便到地牢處。在外守衛的兩名親事官與同僚答話,隨即便開啟牢門,進去尋孟良平。李元惜趕忙跟了上去。
地牢的環境甚至比之前更要惡劣,空氣中滿是霉味和人、鼠屎尿的臊臭,原因是親事官們為防老鼠竄逃出去,竟然禁絕通風,唯有偶爾時候才開窗片刻,期間任何老鼠逃逸,都會被抓住殺死。
是故,孟良平若還想著通過老鼠向外傳信,幾乎不可能。
然而,這樣的生存環境實在叫人無法忍受,李元惜原本是走在親事官之后,這時是忍也忍不了了,撥開他們大步流星地向關押孟良平的牢房奔去。
眼見孟良平,她眼淚幾乎剎那洶涌而出,無法抑制——原來愛好潔凈的他,如今卻是一身臟污發臭的衣裳罩體,衣裳襤褸,不知被老鼠利爪撓碎了多少,這兒一片那兒一道的沾染著血跡。他原先面貌清秀俊朗,眉目炯炯有神,如今卻是蓬頭垢面、形容枯槁,眉眼間一點神采都被折磨得幾近消散。他沒有被褥,只有干草。硬石板上鋪干草,干草上又跑老鼠,此情此景,可能不刺痛李元惜?
更何況,那一碗不知道什么的餿飯上,正趴著幾只肥碩的老鼠,哪里還有孟良平吃飯的余地?
她撲到木柵前,真恨不得把木柵拆了,叫它沒辦法再困著孟良平。這便是他非要與窩窩囚于一處的后果,可他這樣做能換來什么?窩窩想要吳夲治病,可是吳夲已經進宮,她沒辦法說服長公主暫借吳夲放下尊貴的皇帝昭儀出宮,來為惡貫滿盈的窩窩治??;窩窩想要免死,可吳醒言也說到了,呂夷簡以自己不能做主而拒絕了他。兩個條件都不能達成,那他困在這里還有什么意義?
想到這里,她更是慚愧,簡直不敢面對他。她背過身去,狠狠地抹掉眼淚,不想,孟良平同樣不愿見到她,以如此狼狽的形象來見自己在乎的女人,絕非他想要的,更不必說,他能體會到李元惜的心疼和愧疚。
“李管勾,重情義是好事,但你這樣未免太黑白不分了,”親事官沒好氣地指責孟良平:“像他這種假仁假義,張口閉口國·家社稷,背地里卻勾結敵人,禍亂國·家的人,早就該死了算了!昨日右掖門下鍘黃德和,那行刑臺和鍘刀暫且先不要撤了,最好明日就來鍘了這混蛋!”
他打開牢門鎖鏈:“孟良平,皇城司胡管勾特地到大理寺來審訊你?!?
接著,用大力推開柵門,任由灰塵和木屑嘩啦啦地撲騰起來,他們趾高氣揚地催促他:“還愣著做什么?出來吧!”
那沉重的腳步終于向前挪動。
“有勞?!?
他干啞的聲音像鐵鉤般抓住李元惜,拽著她猛地向后望去——
四目相對,情緒竟是不能喜不能悲不能怒不能忿如此復雜!她心底悄悄問他:你還能忍受多久?
她不知兩人能否默契到不需言語,僅用眼神就能答問,可是,孟良平的平靜透露著十二分的堅定,又好似回答了她的問題。
孟良平嘴唇干裂,血痂幾乎封住了他的整張嘴,隔壁牢房的窩窩咯咯地嘲笑著:“嗨呀,小老弟,你還能回得來嗎?”
李元惜原本還能勉強壓制住的情緒這時突然爆發,她抽下牢門上的鎖鏈,疏忽間就套到窩窩的脖子里,緊緊將他拽到木柵前,用力勒著,窩窩措手不及,竟被勒得翻起白眼。
“元惜!”孟良平趕忙制止,他欲攔阻,立時被親事官控制,不準再亂行一步。窩窩死活與他們無關,孟良平的動向卻是必須得關注。他們推搡著孟良平向外走,而負責看押窩窩的牢頭這會兒嚇傻了,生怕窩窩出了事不好交代,又不敢得罪盛怒中的李元惜,李元惜喝止任何人靠近,那眼神簡直能殺人,他陡生怯懦,趕忙退避一旁,叫獄卒趕快去通報吳醒言,看看這位三品大員將奈這位鐵券在手者的長公主義妹如何?
“你聽著,”李元惜故意把背部留給牢頭,手下略松了松力氣,小聲向窩窩低語:“帶我下鬼樊樓,吳夲自會為你神醫妙手,救出禁軍,免死可期!做此約定,同意,你就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