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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坦然相告之

萬怡街,不止李元惜、周天和,以及一干青衫俱在,有的調漿,有的拉鋸,有的砌墻,有的夯地。公廁已見雛形,四周攏起了一人高的墻,全部用青石做基,以上部分便要拿木料圍攏,里面一分為四,東邊設女廁,西邊設男廁,豎起高墻,男女兩側不通。女廁六個坑位,男廁兩個坑位,兩邊俱設立著一間小隔斷,立著用來放水桶的高臺和洗手的小池,用來儲存外衫、大氅或是腰帶等衣物的木柜也正在叮叮咚咚地敲打著,漸見形狀。百姓們興致盎然地圍觀著,里圈的探頭,外圈的踮腳,紛紛向青衫們豎起大拇指,贊嘆連連。

李元惜為防堵路,必須疏散人群。但她干了幾次,人群始終不散。

“李管勾,這公廁可是咱們大宋朝的首創啊,有這個東西在,我們再也不會在逛街時慌里慌張四下尋找廁所了。”

“從前只能去人家家里借用,或者干脆瞅著沒人的時候,去墻角、草叢里解決,有這個,咱們可以大大方方地去了。”

“這公廁比我家那個恭桶強多了,李管勾,你這公廁的恭桶可得修大些。”

“我看吶,一艘夜游神號根本不夠用。李管勾,我家有艘小破船,你要不嫌棄,我免費送給街道司。”

“那敢情好,”李元惜高興地答應下來:“我認識會修船的,夜游神號就是他修修補補下水的。”

毫無疑問,她說的這人便是孟良平。

“公廁修好了,你們來用就是,現在不要扎堆聚集——你瞧,這萬怡街剛拆了歡門,又給你們堵嚴實了——散了散了。”

趕到孟良平這里,李元惜十分驚喜。

“大家看,這便是修船匠——水監孟大人。”

“孟大人居然會修船?”

“那是自然。”李元惜高興地說:“沒他不會做的事。”

“喲,李管勾,你這話里有自豪啊,”百姓們調侃:“怕是孟水監只會修你李管勾需要的船。”

“馬蜂就該蟄了你欠打的嘴!”李元惜面上沒收了笑容,再次驅趕人群:“好了好了,散了,不然,休怪我拿了掃南熏門的掃帚趕你們。”

隨后,她劈開人群走到孟良平身前。

“你怎么來了?”她問。

孟良平沒回應,先打發錢飛虎去買些果子來解渴,算是支走了多余的閑人。

“我找你,是有要緊事商量。”他說道。

“隨我來。”

與孟良平共事以來,兩人已多有默契。孟良平談及要緊事,李元惜便知此事絕非大街上找個僻靜角落就能說的,便邀孟良平向許掌柜的當鋪走去。又見臨近有乞兒向他們走來,便加快腳步,進到當鋪里,說明自己與孟良平有要事相商,許掌柜多精明的人,馬上將二人迎到屋內,屏退蜂擁而來的其他商戶,讓自家娘子帶二人去后院,自己親自守在門口。

“許掌柜是正派人,不會偷聽什么,雖不比冷院安全,但也可以借來說話。”

兩人在石桌旁坐了,李元惜提了一壺茶,分斟到兩個茶盞里。

“丁若可,禮部侍郎,從三品。他在滿朝文人中,算是個另類。他不會寫詩作賦,也不懂治國獻策,他只懂得利用商人的伎倆,來達成自己的目的。他拿自己做錢莊,希望能在朝廷站穩腳跟,丁霆也能被恩蔭入仕。如此,便是光宗耀祖。”孟良平自嘲地苦笑:“一直以來,我只當他是個不能專心的商人,不能做事的傀儡官。”

丁氏一族白手起家,一步步地做大生意,傳至丁若可時,已有良田千畝,布莊糧鋪十二間,富甲一方。丁若可自小跟著長輩與公家人打交道,見慣了公家人的神氣,心知即使家中再有錢,到公家人面前,還是搖著尾巴的一條狗。丁若可養尊處優,哪里愿意在人面前低三下四?因此,從小立了志向,要入仕為官。

那年家鄉大旱,正是給了丁若可離家赴京的機會。他不會讀書,不會治國,只能另辟蹊徑,買官入仕。

“這些年來,憑靠祖產,丁若可從邊遠小城一路走到朝堂之上,野心越來越膨脹,銀子卻越來越不足。再者,他喜好宴請,京城物產花銷絕非小城可比,官員貪戀奢侈享受,也絕非他所能負擔得起,因此,丁霆才做起木作坊的生意。”

孟良平解釋說。內室中,許掌柜在正面供奉著關二爺和財神爺的香火,細長的紅燭安靜地燃著,香煙裊裊,李元惜的思緒也如同那虛無縹緲的煙跡,她努力捕捉孟良平提到的每條線索,順著他的思路往下捋:“都水監,掌控全國水務,朝廷不敢怠慢,每年下撥的經費十分充足。水監轄下眾司,也多是制造、建筑之類,雖然聽上去土頭土腦,卻是肥水油差。丁若可見你對水務分外喜愛,且有幾分治理的才能,便在你科舉及第后,舉薦你坐鎮都水監?”

她不確定自己推測是否準確,便提起聲調向孟良平征詢,其實,答案已在他痛苦的面容上顯現:她戳中了孟良平的痛點。

“于是,丁若可于你,不僅有養育,更有提攜之恩。你打心底信任他,不想,木師傅之事讓你覺察到丁家可能借你謀財,從而使你對丁家從前對你說的話、叫你做的事產生懷疑,才有日后問鬼樊樓索要丁家機密之事。對不對?”

孟良平走開幾步,去望著那尊鐵面威武的關二爺。

“我真不知,關羽在隨劉備征戰時,更在意借劉備完成自己的鴻鵠之志,還是結拜兄弟的情義!”

他低垂眉眼,避開關羽,望向李元惜:“從前養父告訴我,鬼樊樓掌握的是別人可以栽贓陷害他的證據,每年他要交大筆金銀給鬼樊樓,以期封口鬼樊樓。但隨著銀錢吃緊,養父便想讓我把證據盜出來——這才有了你出手搭救瀕死的我的那一次。后來丁霆販賣度牒欲殺錢塘縣令,才讓我驚覺,我對丁家的了解太少了,我對鬼樊樓拿捏他的把柄絲毫未知,從前不想知道,后來卻一定要為自己弄個清楚明白。這才有了拿老鬼要挾鬼樊樓之事。萬沒想到,真相如此經不起挖掘。”

“什么真相?”李元惜被孟良平挑起了好奇,她急切地詢問,似乎與孟良平分享秘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全然沒把自己當外人。

而孟良平心里卻經歷著艱苦的糾結:的確,這鬼樊樓拿捏丁若可的把柄,官家絕不會喜歡,一旦暴露,丁家定會雞飛蛋打,不留神就可能掉腦袋。

如此重要之事,當真要講出來嗎?可是不說,他如何請求李元惜幫助自己?

孟良平起身,警惕地查探門窗,去檢查了番,確認無恙。

“鬼樊樓暗含鬼胎,想要趕走丁若可,在街道革新計劃上動手腳,因此,給出一個名字。”

他說著,指尖蘸了茶水,在桌面一筆一劃地寫道:張元!

眼見這兩字,李元惜已是一陣錯愕。

“哪個張元?”

“普天之下,還有誰敢叫這個名字?”

“西夏的張元!”李元惜恨得牙癢,就要站起身來,孟良平輕輕按住她的肩膀,手指按壓在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是這狗賊!”李元惜只得低聲怒罵。

延州的鐵壁軍,不,不止鐵壁軍,而是在宋夏邊境駐守作戰的將士們,以及死去的百姓英靈們,無一不對這賣國賊恨之入骨!

“你養父是做生意的,怎么跟他扯上了關系?”李元惜問,孟良平再次叫她小聲。

“我捉住老鬼,利用他要挾了鬼樊樓,得到‘張元’二字,但我仍不敢相信,養父竟敢叛國。僅僅如此,就已經令丁家大為惶恐。后來,丁霆將我引入埋伏殺手的院子,我才相信,養父與張元確有貓膩!”

“什么?埋伏殺手?”李元惜跳了起來,關切地上下打量他:“什么時候?你有沒有受傷?為什么不告訴我?”

孟良平很喜歡看李元惜對自己這般著急,她真心實意,沒有絲毫表演的痕跡。不需刻意表現溫情和關切,她瞪著眼,關切很快變成憤怒,她對他的沉默頗不耐煩,那失去耐心的樣子活像要生吞了他似的。

“我若死了……”

他話沒說完,臉上已經響亮地留下個巴掌印。

“說什么混賬話!”

“我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李元惜恨恨地瞪著他,咬牙切齒:“我絕不允許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在乎的人被殘忍殺死!”

孟良平一驚,腦海中恍如放了一個炮仗,砰地一聲,炸亂了他所有的鎮定,只因為一片空白,才忘記要做出行動。他眼見著李元惜雙眼布上血絲,蒙上眼淚——她許是想到了自己的爹娘,在自己南下京城時,被元昊殘忍殺害,她許是從那時便立誓,絕不讓自己在乎的人再遭受殺身的厄運。

孟良平感到一絲慌亂,他想安慰李元惜,卻不料,李元惜那雙緊握的拳頭忽然撐開,一把揪住他的領口,似是向他宣示自己的領地,霸道地宣布,他也是她領地的一部分。

“我救活你,不是為你再死一次!丁霆好大的膽子,如何就敢殺你?”她情緒激動,伸手就往腰間探去,可惜,腰間早已不挎刀。

孟良平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聲音之柔,連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如何保護?他上次就險些害你死在冷院!”李元惜別過頭去,憤憤地坐回椅子,忽的,她的神情變得復雜,困惑中帶著通透,通透又含著難以置信,難以置信后又有失望和落寞……許多神情在臉上凌亂地變幻,消磨了她的怒氣,以至于最后,竟以略小心的語氣詢問他。

“昨夜,可是聽說了丁若可的消息?”

“昨夜得來的消息是,元昊贈與張元西夏大鹽場,用來販賣青鹽,”孟良平本就聲音很低,這時更似蚊蟲,他招招手,李元惜抵頭側耳,細聽之下,是:“邊境有一買家,與張元交易從不用金銀,白拿就走。”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飯。”李元惜順著他的思路思考,她自己也對蛀國之蟲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即扒光丁若可的偽裝,瞧他到底是不是奸細:“白拿的背后,必是見不得光的骯臟交易。”

“李管勾,丁家與街道司的生意斷了,老家的生意也受到重創,丁家的金山銀山只剩一具空殼,若他與張元真有聯系……”

“你懷疑就是當下!就在于青鹽!”李元惜激動地要拍桌,孟良平慌忙抓住她的手,再次按住唇,小心地聽了聽院外的動靜,才低聲說出自己的猜測。

“密探回報,馬上便有青鹽走河運入京,今日早朝后丁若可便問及我河運之事,兩日后,丁若可邀我夜宴,他會做些不同尋常的小動作。”

李元惜性情直率,見不得拖拖拉拉,既然孟良平已將事情原委告知她,想必一定也安排了屬于她的差事。如真能絞斷西夏青鹽走私,不消孟良平吩咐,她李元惜自會請命。

“需要我做什么,你盡管交代。殺人我眼都不眨。”

“不不不,”孟良平連連擺手,“你只需幾艘小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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