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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都鹽院假鹽

今日所體會的,是他最初招募李元惜做街道司勾當官時最想看到的,百姓信賴,故而才會在遇到問題時便上門求助,而街道司也不倦怠,每件委托都認真分類處理,手下青衫究竟做得如何,這兩月來京城百姓有目共睹。

孟良平抬眼看去,落日的余暉鍍在李元惜身上,叫她渾身都散發出層柔和的光芒。這個慣常舞刀弄棒的巡檢史門中女將,舉手投足的利落,眉目間的一顰一蹙,竟叫他看得如此感動與知足。

她曾在他面前橫沖直撞、全無禮數,張口出狂言、閉口做狂事,她從綿延數百里的戰事中刀光劍影,在冬日的鍘刀下幸存一命,她讀他送的《武經總要》,她實踐自己半年改觀京城街道的承諾,她救孩童,亦建糞場,仿佛天下沒有她不敢做的事。這樣的她,幫他撐起街道司的大義,然而,也將他掩護在冷院細心照料,也在巴樓寺與他真誠交心,可以與他在相國寺歡快游街,也能在大理寺下地牢。

她能安慰他隨磨合羅而破碎的心——而她,恰好便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只火紅的小狐貍……

也不知覺間,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柔和,連心田都變得柔軟,李元惜于他,有種說不出的親切,只恨不能早相逢。

大約是感受到那邊遞來的灼灼目光,李元惜抬眼向他看去,四目交織,孟良平頭一次慌亂,他匆匆一笑,便低頭做事。李元惜察覺到那目光中的柔情,心里琢磨著孟良平究竟為何如此,總不得解,只能暗地里默默尋了個借口:

許是餓了。該是叫施娘子盡早做飯。

“大人!”

正堂外一聲急匆匆的呼喚,叫她回過神來,只見一個腰系圍裙、手持湯勺的女子正向正堂匆匆走來。不是施娘子是誰?

“大人,那庖廚里半缸新鹽不是我們買的,能不能退回去?”施娘子一進門,直截了當地問,施娘子素來少怒,生氣很少能到這般地步,稀奇的表現背后必有稀罕的事件。

“這鹽是我買的,怎么?”孟良平不滿地問,施娘子見了他,連忙行禮道歉,但依舊沒放過那袋鹽。

“孟水監,不是我施娘子愿意作難你,實在是都鹽院不講道理,假鹽居然賣到咱們街道司頭上來了!”

“假鹽?”孟良平立即渾身一震,李元惜與他對視一眼,便清楚都鹽院的假鹽已經引起孟良平關注。

一石鹽是滿滿一缸,價值一兩銀子,街道司吃了都鹽院多久的官鹽都沒事,為何獨獨他買來的這次就被說做假鹽?

“施娘子,你別著急,鹽是禁榷商品,咱們平日里都是吃官鹽,怎么可能假?”

“帶我們去看看?!泵狭计秸f著話,人已經出了正堂,疾步往庖廚去,李元惜緊隨其后。

只見施娘子備了一碗水,在鹽袋里鏟了一勺鹽,融進水里,親自化給李元惜和孟良平來看。只見那些白花花的鹽粒泡進水里,稍加攪拌,清水逐漸變濁,靜置后,碗底居然沉淀出一層細土和細沙。

“這哪里是吃鹽,這是分明是叫人吃土嘛!”施娘子說道:“這鹽要是做出菜來,豈不是壞了我施娘子的名聲?”

“孟水監,你和李管勾一樣,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不知道柴米油鹽里面的門道。京城的官鹽這段時間出了問題,不知多少百姓討要過說法,它若念在街道司也是一門公家的份上,把買鹽的錢如數還回來,已是萬幸了?!?

“難道官鹽故意摻土?”孟良平怒從心起,鹽可是吃進人肚子里的東西,官鹽摻土,莫不是西夏奸細要指出的?庇護他的人與鹽有關系,若丁若可無法與張元撇清關系,那也難脫插手摻土入鹽的嫌疑。

難道丁若可待都鹽院,一如待街道司嗎?

“故意摻土的確有可能,你想啊,拿土賣鹽價,不是暴利么?”施娘子邊說,邊叫徒弟扎了鹽袋口,去自己家拿些鹽來應急,晚上這頓飯正等著用呢。

門廊下關于鹽的討論,吸引了郭恒的注意。作為街道司的大師傅,他總是有閑便來,有事便不來,既來,就和李元惜玩幾局投壺過過癮,順便再把青衫們最近在修治街道過程中遇到的難題解決掉,不來的時候,大家最多便在南熏門大街的看街亭見過他,至于他住哪里,家中情況如何,街道司內無人知曉,可見郭恒的生活極盡低調之能了。

郭恒這次進街道司,慣例背著箭囊,順便也聽聽周天和修建公廁的進展,給出些實用建議。結果剛走進街道司,就聽到偏院庖廚處有爭執之聲,便前來湊個熱鬧。

“郭師傅!”孟良平見了他,如同離弦之箭找到靶心,立時來了精神。

“郭師傅對官鹽摻土,如何個看法?”

“郭師傅是來找我投壺的?!崩钤вX得他的態度有些咄咄逼人,且逼錯了人,便安撫他兩句,邀他一塊去都鹽院,去要個說法,且讓郭恒暫先回去,改日再投個痛快。

“李管勾,你不能去,你去了,誰陪我這個老頭投壺?”郭恒不接受她的提議,孟良平更是面色一沉:“郭師傅此時還在想投壺之樂嗎?”

他這沒來由亂撒在郭恒身上的氣,著實讓李元惜些許摸不著頭腦,郭恒于假鹽八竿子打不著關系,孟良平為何偏與郭恒過不去?

果然,郭恒不愿受氣,當即梗著脖子,不高興地質問:“孟水監這話什么意思?難不成京城的官鹽由我管著不成?”

“也罷,我半個身子都埋進黃土的人,不和你這壯年小伙爭辯。這鹽,我買了,待會兒我走的時候,叫那青衫幫我送一程就好?!彼抖缎渥樱崞鸺龎?,要往院里去,孟良平竟然兩步向前,出手攔住了他。

“郭老,你該知道這不是錢的問題?!?

孟良平絕不是將怒氣隨意發泄于無辜者的人,但他再三與郭恒過不去,其中蹊蹺,李元惜怎能沒察覺?難道郭恒……

不,李元惜記得郭恒是如何向他們介紹自己的,郭恒也曾在街道司內做青衫,青衫除了吃鹽,還能與鹽有什么糾葛?真是莫名其妙。

“看來,孟水監是和我這個老朽杠上了?”郭恒撫著一把銀須:“你不滿京城官鹽,卻不知京城官鹽已是大宋最清白的鹽。施娘子說得不錯,你們十指不沾陽春水,柴米油鹽全不知曉。李管勾,倘若讓你知道,這大宋許多地方,賣的是西夏走私來的青鹽,你作何感想?”

“你說什么?”李元惜和孟良平異口同聲,他們震驚極了,以至于懷疑自己聽錯。

“西夏的青鹽?”孟良平急切地問,李元惜一把拽住郭恒的袖子:“郭師傅,你話可當真?”

“施娘子,你最熟悉庖廚,你來講講看?!惫惆亚蛱呓o施娘子,施娘子嘆聲氣,只得承認:“百姓雖然對西夏恨之入骨,但來自西夏的青白鹽卻頗受百姓喜愛。一來,西夏鹽粒小而質純,二來,相比官鹽,西夏鹽的價格低了三成不止。如此,便是傻子,也該分清楚該買什么了。只是京城乃天子腳下,青鹽不敢近?!?

“豈有此理!”李元惜怒火中燒,將碗里的鹽水用力潑出去,然而,沉底的西沙卻仍在碗底逗留,如同嘲笑她一般。

郭恒笑著問:“李管勾,你在延州吃的,是中原鹽還是西夏鹽?”

這話問倒李元惜了,說來慚愧,在延州時,她作為金明都巡檢使的千金,平日里進庖廚的機會都甚少,怎么可能了解柴米油鹽這些事?

這時,恰好小左與周天和也收工回街道司,李元惜趕緊叫來小左,問她這個問題,小左一聽,也是發懵,在延州時,她是李元惜的貼身丫鬟,陪她打打鬧鬧,伺候她吃喝拉撒,所謂吃,也只是把庖廚做出來的飯菜,最后放進李元惜的肚子里而已。

她搖搖頭:“這我哪知道啊?”

“若說西夏青鹽,我的確聽說過,它的品質要比官鹽好許多?!敝芴旌驼f道,根據自己的猜想解釋:“延州地處宋夏邊境,中原鹽原本價高質糙,運到邊境,更是昂貴。京城百姓尚且承受不來,邊境的百姓當真愿意放著質優價廉的西夏鹽,購買中原鹽嗎?”

他一針見血,又頗得郭恒贊許,李元惜自然無言以對,可胸中又憤憤不平:“鹽是禁榷,每年能為朝廷創造多少收入?難道官家不知道也不管嗎?任由私鹽販子販賣青鹽嗎?”

一連串的問題叫郭恒驟然變色,滿面不悅,李元惜也不需要他買這一車假鹽,拱手拒絕:“郭老,你的心意我領了,可是,一如孟水監之前說過的,這不是錢的問題,我非要找都鹽院問個明白,這樣的官鹽為什么會賣到百姓手里?都鹽院不管,我就去御史臺,看看究竟是哪個貪官污吏,做主把泥沙賣到了食鹽的價錢!”

“都鹽院由三司都鹽鐵司管治!”郭恒不高興地打斷她,李元惜再欲反駁,孟良平暗中制止了她。

郭恒從錢袋中摸了二十文,給了推車的青衫做跑腿錢。

“這車鹽,煩請你送到都鹽院?!彼鸭乙卜诺杰嚿先ィ骸拔矣袀€老朋友在都鹽院,他見到這個,就不會為難你了?!?

一切安排妥當,他便變了神色,又變回到那個玩世不恭的老頭,撫著一把銀須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沒事了,各做各的去吧——李管勾,你這邊還有孟水監需要招待,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咱們說好了,改日,投壺投個痛快!”

說罷,又去喊周天和:“周師爺,萬怡街的公廁進展到什么程度,你與我講講看。”

周天和聽了,高興得顧不上洗漱更衣,穿著一身被汗和土弄得又硬又臭的衣衫,滿面土塵,便著急地去賬房,捧著幾卷自己繪制的圖紙來迎郭老:“師傅,我這就與你詳詳細細講來。郭老詳致閱覽,若有不足之處,也好及時糾正。”

郭老倒也不推讓,接過圖紙,邊向正堂走去,邊慢慢展開來,平鋪到桌面上去。他專注地閱覽著紙上的建筑和街面布局,手不自覺地撫著銀須,頻頻滿足地點頭。

“我去給他們燒壺熱茶?!毙∽笳f著,提起壺往灶火上放,施娘子連忙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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