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夜探大理寺
- 大宋青衫子
- 陸殼兒
- 3423字
- 2024-03-01 13:20:14
大黃樂于配合二人,樂顛顛地向差役跑去,卻在他們聽到動靜注意到自己時,又左聞聞、右嗅嗅,好似正在四下覓食。
“哪來的狗???”差役好生奇怪,更感覺后怕,吳少卿見不得狗,大理寺人人都知曉,他沾了狗毛就渾身起紅疹子的毛病。上次,愛狗如命的獄丞圖個僥幸,昨日抱了只流浪到大理寺門前的狗回來,沒成想,吳少卿聽到狗叫聲就惱了,給獄丞吃了好一頓板子,現在人還在床上躺著,下不了地呢。因此,差役們見了這狗,都嚇得提起一口氣。商量幾句,覺得最好溫柔地拿食物將狗引出大理寺才好。
恰好其中一人懷里揣著兩個包子做夜宵,送狗出寺的任務即落到他身上,其他人繼續謹慎巡邏大牢附近地界。
這送狗的拿著包子,小心翼翼地逗著狗往外走,一步步地踏入假山后,突然身子一歪,栽倒在地,原來已被人擊暈。
孟良平動作飛快地扒了他的衣帽,再拿繩子綁縛了他的手腳,嘴里也塞了布塊,為防被發現,更將他拖進假山山洞里。
時間不多,李元惜已迅速撿起差役的衣裳穿在身上,摘掉面巾黏上胡子,再把帽子戴端正。早前兩人計劃,她去地牢,孟良平在外守著,口哨為號,聽到后要盡快脫身?!?
“他現在是犯人,千萬別意氣用事,壞了咱們的計劃?!泵狭计絿诟浪?,李元惜只是沒應聲,便被他用力握住手腕,目光篤篤地質問:“聽到了沒有?”
“知道了。”
兩人一前一后,在午夜夜色掩映下,快速摸準地牢位置,對視一眼,李元惜便挺胸抬頭,大大方方地進了地牢,她知孟良平此刻正在地牢外放風,心中便安心不少。
門口守衛們見她衣著打扮是自己人,便沒放在心上,進了地牢入口,又見四個獄卒正在桌前喝酒吃肉打牌,以度過漫漫長夜,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便是一陣鄙夷,全然沒把他們放心上,只用了男性的假音,謊稱院里來了條狗,怕是有奸人使了調虎離山計,所以特地來檢查犯人們的狀況。
兩個獄卒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她身后,一間一間地檢查犯人狀況,這里關押的都是十惡不赦之罪徒,進了地牢,基本就只能等死,因此犯人們要么癲狂得發瘋,要么沉默地好像死了一般,即使到了半夜,也有鬼哭狼嚎的恐怖,其中竟然還有女聲。
李元惜走近那間牢房,打眼向里面瞧去,不禁大吃一驚:這間牢房雖小,卻擠了男女老少二十幾口人,他們有的已經蜷在草席上睡了,有的呆坐著,一個披頭散發的老婦人在哭泣,另一個年輕些的婦人扶著她的肩膀,也在默默地掉眼淚。靠近牢門的地方,跪著兩個干瘦的小女孩,她們臟兮兮的小手拿著干草,逗著地上爬來爬去的黑蟲。
此情景給李元惜身心極大的震撼,她幾乎想立刻去打開牢房,將兩個小女孩扶起來,幫她們洗個澡,換身干凈的衣裳,開開心心地去哪里玩。
“嗐,可惜了,這么一大家子人,都被一人害了。”獄卒嘆息著,踢了兩腳牢門,示意女孩們縮回手去。
“劉平這孫子,干的真不是人事兒,大丈夫為國殺敵,死了就死了,全家跟著榮耀,你說,叛國投敵算什么?瞧瞧這,自己的爹娘兒孫,都得在這里等死?!?
李元惜面上不說,眼里已然潮潤:他們竟然是劉平將軍的家眷!
她心中不忍,又恨自己找不到為劉平平反的證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家人受苦。
“劉平將軍怎會叛國?”她實在忍不住,冒著身份可能被暴露的危險,斥責獄卒:“他定是被奸人所害!你們好生待他家人,他日平冤昭雪,劉將軍定不負你們?!?
聽聞這話,牢里的一張張面孔都驚奇地看向她。李元惜與他們從未謀面,互不相識,然而,一家人已經淚流滿面,看得李元惜極是心疼。那獄卒卻慌里慌張地捂住耳朵:
“嘿呦,這話不能亂說啊,劉平叛國,是從戰場跑回來的黃德和將軍說的,如何會是冤情?你可千萬別亂說話,我也沒聽見。”
“你這輩子能有幾次翻身機會?賭一次未嘗不可。待他們好些,準不會錯。”
“知道了知道了。”
最末的一間牢房因為通風奇差,自然也最晦暗腥臭,李元惜捂著口鼻走上前去,并未見人,而獄卒因為惡心那道直沖腦門的惡臭,不肯上前,此舉正中李元惜下懷,她猜測,西夏奸細很可能就被關押在這里。
她壓低聲音,用羌語講話:“元昊帝天下?!?
講這話,可說是心血來潮,自己在與野利黑屠作戰時,野利黑屠臨死前喊的便是這句,元昊帝天下,在西夏軍中算得上一句鼓舞人心的口號。
她本意是確定此間牢房所關押的人物是否確是西夏奸細,果然,暗處的草堆里亮起了一雙晶亮的眼,李元惜被壓制的怒氣隨即點燃。
若不是這些狗賊,何須金明砦血流成河?這仇,她遲早要報!
獄卒都是些粗俗之人,更不具備練武之人的聽力,李元惜一屁股坐在地上,脫下一只靴子,嚷嚷著進了顆石子,硌死腳底板了。獄卒嫌后一間牢房氣味難聞,都躲著不過去,同時催著她快過來,李元惜嘴上答應著,手里的動作卻不見得加快。
她繼續拿只有他兩可以聽到的低音恐嚇:“大汗懷疑張國相有叛國之心,想派人在京城調查他的背景?!?
這話是孟良平教她說的,她眼見奸細雙拳立刻攥緊,走廊投來的昏暗火光,可見那一副沉重的手銬腳鏈。
“我被困死牢,懇請救我出去。”他請求,不肯放棄這次脫身機會,李元惜抽出鞋墊,輕輕在地上拍打著:“我聽密報,宋朝官家已準,用凌遲來刑殺你,明日就會動手。救你就得冒風險,我得清楚你值不值?!?
值不值,是要看可被利用的價值。奸細十分聰明,立即交代:“我在京城行動多年,全憑一人護佑。只要調查他,一定會找到張國相是否叛國的證據。”
“誰?”李元惜警覺,但那奸細卻不肯多說了。事關生死,怎可輕易告人?
那邊獄卒等得不耐煩了,催她快些,李元惜這時抬頭,正眼去看奸細——蓬頭垢面,折磨得全然沒有人形。被她一筷子插穿的左眼已經腐爛,包裹的紗布骯臟腥臭,想來也是西夏國的一條錚錚硬漢,若不是她開頭說的那句羌語,再加上通信的隱秘方式,恐不能叫他愿意冒險相信自己同為西夏奸細的身份。
“丁若可嗎?”李元惜問,奸細瞪眼,不做任何表示。
“欸?你們看,他是不是死過去了?”李元惜指著他,大聲問獄卒。關押這里的犯人,哪個都是九死不足以抵罪的大惡人,然而,他們卻絕不可以在牢中死去。獄卒害怕擔責,顧不得捂住口鼻,立刻從墻壁上拿下火把,跑過來查看,那奸細縱使不甘心,也只得配合李元惜,重又閉上眼,做出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隔著柵欄,獄卒粗暴地喊了他幾聲,他才慢騰騰地睜眼,卻是拿羌語嘟囔一聲:“死不怕,不能見西夏雄霸中原才是遺憾?!?
“說甚鳥語!”獄卒朝他狠狠淬了口,轉臉向李元惜解釋:“他就這樣,半死不活的人了——死,也算是便宜他了?!?
這話說得可真到李元惜的心坎上去了。
她站起身來,拍拍鞋子。
“人心真是隔肚皮,庇護他的人,誰知會不會盼著他死?!彼@話是用漢語講,表面是說給獄卒聽的,其實是最后詐唬一次奸細,讓他誤以為庇護之人不再可信。
可這奸細也著實狡猾,縱使這般也是咬牙不說。終于,李元惜走過牢房間的過道,到盡頭時,挫敗令她心中酸澀,很不是滋味,恨不得立刻折身揪起奸細,三拳兩腳送他下地獄。
她不知該如何向孟良平交代,短暫的時間里,她回想了許多奸細不愿相信她,說出答案的原因,難不成——奸細聽出了她的假聲?
然而,突然,過道盡頭傳來一聲粗暴的嘶吼,那是羌語,所有人都沒懂,李元惜懂了。
“半死不活的人了——他是人嗎?”她問獄卒,獄卒干笑兩聲,送她出了地牢。
牢外,孟良平已經躲了兩次巡邏,正在擔心,見李元惜出來,總算是松了口氣,他輕輕學了兩聲蟋蟀叫,李元惜聞聲便尋到他。
兩人約摸著巡邏的也要對隊友遲遲未歸起疑了,便一刻不敢耽擱,迅速回到假山,將衣服與差役換了回來,再將他拖出假山。
“對不住了。”孟良平提起他的腦袋,稍用力往地上砸了一下,以致他前額出了血。
疼痛叫差役提早醒了過來,“啊呀呀”地捂著額頭坐起,那時,李元惜和孟良平已經順利抽身退出,躍離大理寺。寺外,大黃正耐心地等候兩人,見到他們,頓時高興地晃著尾巴奔過來,親昵地往兩人懷里鉆,舔舐著他們的手心和臉頰。
李元惜撫摸著它柔順光滑的皮毛:“你立了一功,今天大酒大肉,隨你吃喝?!?
“怎么樣?”孟良平急切地問。
“他說,‘鹽’?!?
“鹽?”
“沒錯,食鹽?!?
李元惜輕松地譯出這個簡單的羌語短詞,答案不如孟良平所想,丁若可是否與張元真正有牽連,還是個未解之謎。
她見孟良平神情復雜,不知是放松還是失望。
“路漫漫其修遠兮,被鬼樊樓和丁若可死守的機密,哪能輕易見人?”他脫掉夜行衣,回頭瞭了眼大理寺:“不過,鹽,究竟代表什么呢?”
這問題叫孟良平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一星半點關于鹽的蹊蹺。據他所知,丁家從不做鹽的生意,丁若可也從未透露出對販賣鹽有興趣,若直接找鬼樊樓問個清楚明白,自然是最省力的,但此舉打草驚蛇,難保不會讓鬼樊樓把老鬼被俘的懷疑轉移到他身上,到時招來禍事,怕是難保自身安危。
難道這條線索將與張元一樣,只能被擱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