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逼赴鴻門宴
- 大宋青衫子
- 陸殼兒
- 3194字
- 2024-03-01 13:20:14
雷照原本被他娘揪著往開封府衙門去,忽然聽見李元惜的聲音,慌忙骨碌眼珠子往前看了,就見李元惜拉著孟良平的手腕,貼身相伴,親密得很,便想起青衫們私下里的議論,說水監(jiān)對李元惜格外厚愛,堤岸司都快羨慕瘋了,但堤岸司的勾當是個五大三粗的男子,怎么好意思爭風吃醋。水監(jiān)為何厚愛李元惜?而李元惜為何接受他的厚愛時理直氣壯?謎底就在這一刻水落石出!
是如此,雷照才會道喜。而身邊的老婦人見李元惜身著青色官衣,頭戴官帽,又聽兒子一口一個大人,知道真是管勾來了,便松了揪他耳朵的手,哪料想,管勾抬手就給了兒子一巴掌。
這掌打得倉促,李元惜自己也吃了驚,卻也怪雷照睜大眼說瞎話,故不可能道歉。好在老婦人比雷照會行事,轉(zhuǎn)頭訓斥兒子多嘴,還揚手作勢地打了兒子幾下,李元惜急忙制止這場鬧劇。
老婦要拜,李元惜伸手扶住她,問起要往開封府去的原因,老婦就答,原來前幾日有人找到他家,送上五十兩銀子和十八匹錦緞就走,說是給雷照的酬勞。老婦活了大半輩子,從未接手過這么多的財物,想不出憑他兒子的本事,這天下除了坑蒙拐騙偷搶掘墓子,做什么能得到這樣多的酬勞?當娘的心里不踏實,挨到今日雷照休息,回家團聚,問起這事,他也渾然不知,想來銀子絕不是不是街道司給的。
“我雖然窮,一輩子光明磊落,這死小子卻成天給我惹是生非,我生怕他捅出大簍子,活命不成,再連累了街道司。這才來開封府,想請開封府調(diào)查個清楚。”老婦說道。給銀子這樣痛快卻不留姓名,李元惜略一思忖,扭頭去問孟良平,卻見他神龍擺尾,已不知所蹤,當下便明白了事由。
“大娘,那人是不是身材修長高大,長得分外俊秀,又穿白衫的?”她問,老婦連忙點頭:“是。像個書生,但很有氣魄。”
“不用去開封府了,那是我一位朋友,聽說雷照兩次進田莊,救出被拐賣童工的義舉,便想獎勵他的。這時日里事務繁多,忙起來,便給忘了告知雷照。”李元惜不忍告訴他,那是孟良平給他的賣命錢。她拉著雷照走開兩步,壓低聲音透露:“街道司今日出事,老鬼背后的勢力險些害了小五的性命。風聲還沒走漏出去,但危險仍舊存在。你與別人不同,更容易被鬼樊樓盯上,凡事多留個心眼,伺候你娘出行,千萬要注意安全。”
雷照驚得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的,隨后鄭重地點頭:“大人放心,俺送俺娘回去,就去街道司。”
“安頓妥當之后再來。”李元惜答說,送母子兩人離開,她便在附近尋找孟良平,只以為他躲一小會兒就會出來,但顯然,他是真不辭而別。
“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今日且放過你。”
其實,孟良平一直在暗處觀望,見李元惜走后,他才略略安了安心。
上次他利用雷照,雖用作引蛇出洞,畢竟是置他于險地,因此在計劃開始前,他便賣掉范寬的山水圖,將所得銀兩一分兩半。若他舍身相救,雷照能安全歸來,則皆大歡喜,若他盡力而為,雷照仍不幸身死,那他自然會將余下的銀子全部劃歸雷照家眷,以示補償。
“野是野了點,總算是個標致人物。”
身后,驀地傳來陰陽怪氣的贊嘆,輕浮的腔調(diào)顯示主人是個胭脂池里泡久的花花公子。
是丁霆。
孟良平焉能不知道他尾隨?他不是怕事之人,既然做了就敢承認,之所以在李元惜找自己詰問前離開,適才也不出面去見李元惜,正是這個原因:他極不愿意丁霆與李元惜碰面,他在尋花問柳時說的話,放在李元惜身上,已然叫他惱火。
“你跟了一路,就為看她相貌?”
“哥不也是被她的樣貌蠱惑,才對她格外好嗎?”丁霆走到他身旁,并肩站著,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咱哥倆從小一起長大,我還從沒見你對哪個女子這么上心。弟弟我,喜歡的是玉肌冰膚的嬌柔美人兒,哥你卻喜歡雷厲火爆、粗野跋扈的小野貓。”
說到這里,他強忍著才不至于發(fā)出猥瑣的笑聲。
孟良平實在聽不下去,轉(zhuǎn)頭怒瞪著他,恨鐵不成鋼:“丁霆,你該是長大懂事的時候了。爹龐大的產(chǎn)業(yè)等你繼承,你就是用玉肌冰膚的嬌柔美人繼承嗎?”
說到這里,像是觸痛了丁霆的軟肋,他頓時收色,向孟良平拱了拱手:“哥說教的是,弟弟我……知錯了。”
“找我什么事?”
丁霆狡獪地向外圍瞭了一圈,帶他去別處:“這里人多眼雜,哥,你跟我來。”
此地就在開封府左右,往北去是太平興國寺,不到一個路口就是太祖皇帝舊時府邸,也即到了尚書省和內(nèi)城腳下,往南去是御史臺,西去大晟府,丁霆避開了所有,直往東去,到郊社附近,進了一處隱秘院子。
之所以說它隱秘,便是因為它看去和普通人家沒多大區(qū)別,不過是稍講究些,稍雅致些,院里住著的,也僅是一位年輕女子,并著伺候她日常起居和安危的一個女傭,兩個男丁罷了。
孟良平心知此處距離大遼使館很近,驀地又想起“張元”這個名字來。張元是奔著西夏去的,做著西夏的軍師、國相,正是他出謀劃策,叫西夏皇帝元昊娶了遼國皇帝的妹妹,以爭取遼國支持,不在西夏起兵大宋時趁火打劫,且在外事交往時,一同聯(lián)合打壓大宋。大宋與西夏最近打的金明砦之戰(zhàn)、三川口之戰(zhàn),以及現(xiàn)下已經(jīng)開始的延州會戰(zhàn),一系列動·亂都要拜張元所賜。丁若可與張元這樣的奸賊牽連,不定也與遼國有牽連。
糟了!丁霆特地選在此地與他見面議事,是要觀察他對遼國使館的反應!今日說到的事,必然和鬼樊樓泄露丁家秘密有關!
丁霆萬沒有布置此等計劃的智力,必是丁若可暗地里出手教導。
莫不是丁若可已經(jīng)懷疑到他?
由此,孟良平故意略去大遼使館,抬腳便往外走,暗地里觀察四周,看有無潛藏的殺手。
一面,他期待著所有一切都是自己的假想,是誤會,一面,這個期待隨著他在門框上發(fā)現(xiàn)的一道凌厲的切割痕跡而破滅。這道痕跡并不起眼,但很新,憑他的經(jīng)驗,應該是薄片的刀具不小心擦過導致的。這樣的刀具他再熟悉不過,專為傷人而制,幼年時不知被丁若可逼著練了多少次。
屋里有埋伏!
他渾身冷汗直冒,不是害怕身死,而是極度寒心,想不到今日自己走進了養(yǎng)父設置的險境,出點紕漏,就可能死在養(yǎng)父的刀劍下。養(yǎng)父,那個養(yǎng)育他長大、教導他成才的人,轉(zhuǎn)眼即變成剮殺他的劊子手。
此時,此地,要走,必然是走不了的,可恨的是,他向李元惜隱瞞著“張元”的秘密,倘若他今日遭遇不幸,這秘密又將沉于國都地下腐臭的暗渠,滋生出更多晦暗。
而養(yǎng)父丁若可竟然能為這個秘密做到殺掉他的地步,也足以證明,丁家與張元存在牽連必是事實。
可是,丁若可真能下得去手嗎?他孟良平,一個外姓的養(yǎng)子,愿意為丁家只身赴險,死而無憾,這種忠誠和情誼,對丁家算什么?
所謂“食君祿、分君憂”、所謂“忠臣不事二主”等等教誨,只是為了欺瞞他、得到他的敬重和信賴嗎?
一系列打擊蜂擁尖嘯,孟良平覺得有些頭重腳輕,分不清本末,許多紛亂的情緒都在撕扯他,悲痛、不甘、懷疑、不解……
“哥?”丁霆關切地望著他:“你怎么?”
瞬時,所有的紛亂都被掃除。孟良平意識到,自己走神了片刻,如今丁霆就在面前,他真的關心自己嗎?
當此之際,他暫先不信所有人。
他避開丁霆的視線,暗暗穩(wěn)下心神。
“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方才還教訓你不要老想著這些聲色,你倒好,變本加厲,帶我來這種地方,拖我下水!”他佯裝憤怒:“我看,非得叫爹親自拿竹鞭教訓你才行!這次我決不袒護你!”
丁霆追出來,拽住他,急得面紅耳赤:“哥,哥,這什么地方啊?”
“這是妓院!”
“原來你懂……”
“你把我當呆子了么?”孟良平生氣地甩袖,丁霆連忙再纏上他:“對,它是妓院,可它又不是妓院——你來,你進來,這院子的主人咱兩都認識。”
說話間,一聲爽亮的吆喝自屋里傳出來:“京城各處都說著陜西,今個兒咱們就吃陜西的酒,陜西特產(chǎn)蒙泉酒——西廂乘云閣來一壺咯。”
這是孟良平去津門包子鋪時,經(jīng)常招待他的女博士的聲音,她方才喊出的這句話,是丁霆送來“五道柵口送鬼”的密信時提及的。
孟良平回過身去,丁霆連忙招呼著他進屋:“哥,我平時是吊兒郎當了些,但大事面前,還是不敢含糊的。你也別叫爹拿竹鞭打我,爹這會兒,竹鞭都拿不動了。”
“怎么回事?”孟良平關切地問,心里隨即為自己的真性情感到悲哀——丁若可要殺他,而他還在擔心他!父子之情,怎可能說斷就斷?
酒博士招待著他兩人在桌前坐了,命人添置酒菜。
“出大事了。”丁霆說:“鬼樊樓那幫孫子,出賣咱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