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共生書房:共生價值觀與生活味道
- 林立平等
- 2220字
- 2024-05-21 15:32:23
樹魂
園子里最后一棵櫻桃樹,昨天還是讓物業(yè)師傅給鋸了,只留下了主根和幾個枝柱,說是可做花臺用。妻子講了好幾次,樹老了,不結(jié)果還生蟲子,還是鋸了吧,園子里種菜的空間也會大一些。回到家聽說樹給鋸了,我站在窗前,呆呆的,看了好一陣子,光禿禿的,只剩下樹樁,再沒了枝葉,它的根還在地下,明年會發(fā)芽嗎?我仿佛仍期待著什么。
“再見了,我的老伙計,我再不能為你們結(jié)出果實,留下根柱,仍能為你們擺設(shè)花盆,看到美麗的盆景,你們還會想起我,我也不枉活此生了。”我兀地醒來,知是樹在托夢,心里黯然,再不能入寐。樹真的有靈魂嗎?不然為什么會托夢?佛經(jīng)里常說凡物皆有靈性,賈平凹有散文集《萬物有靈》,把一草一木、一石一鳥都寫得活靈活現(xiàn),哪怕是“丑石”也都能變成寶貝,想必萬物真是有靈的。要不然,那么多的“風(fēng)水先生”又為什么一再強調(diào)房屋周圍及園內(nèi)院外,宜種什么花木,不宜種什么樹呢?聯(lián)想起后院一戶人家,據(jù)說是聽了“風(fēng)水大師”的指點,不僅把自家園子里的樹砍光了,園子外面公共綠地的樹也都無一幸免,砍完后雖又種了幾株小樹苗,卻與周圍早已成熟的植被環(huán)境極不諧調(diào),物業(yè)看了無奈,鄰居也投訴無門。我在想,那些因“風(fēng)水先生”一句話便被砍了頭的大樹,還有那些重要文物從廣場上被移走了的,它們會不會有冤魂呢?
反正睡不著了,索性起床,查證一下樹木到底有沒有靈性。生物學(xué)家說,植物和動物的基因組有高度相似之處。有人說,人類和香蕉的基因相似度竟高達60%。植物也是生命,這毋庸置疑。生命的原初都是由微生物演化而來,萬物歸一,同宗同源,盡管經(jīng)過30多億年的演化變異,業(yè)已呈現(xiàn)出大小不等的千姿百態(tài),但生命之間相互聯(lián)系的物質(zhì)本質(zhì)卻并沒有發(fā)生根本變化。動物能行走,能說話,甚至有大腦,有手足,對外部條件有感知,這些均可一目了然。那么植物呢?我想既然動物和植物在基因上有那么多的相似點,植物對外部環(huán)境同樣也會有感知吧,只不過這種感知我們不容易用肉眼見到而已。但也并不盡然,一觸即變的含羞草,朝著太陽轉(zhuǎn)的向日葵,冬變蟲夏變草的滋補極品,就連小孩子也是知道的。由此是否可以斷言,植物和動物一樣,都是有靈性的呢?我想是的。這種靈性就是萬物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是宇宙萬物相互之間的感應(yīng)與感知。動物相互間的好與壞、安與危、善與惡等,相對容易感知到,其實植物何嘗不是?你勤施肥、常剪枝地精心愛護它,它也會像小貓小狗等寵物一樣,把美麗和快樂帶給你。靈魂的本質(zhì)是相互之間的聯(lián)系與感知,是愛與被愛的彼此互動,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其他。
誠然,生物中有細菌、病毒,然而人類迄今真正消滅掉的病毒屈指可數(shù),更多的卻是增強自身的免疫力而后學(xué)會了與病毒共生共度。植物不也是嗎?固然存在著有毒植物,有些植物也確實不宜在室內(nèi)或花園里種植,遺憾的是被那些“風(fēng)水先生”殺頭的植物卻都不屬于有毒植物。曾有好心鄰居大媽跟我說:“小區(qū)里種松樹不好,柏樹也不好。”我問:“為什么?”“風(fēng)水先生說的。只有墳塋地才種這些。”我費了好大工夫查閱古籍,覺得古人并不忌諱在庭院中或房前屋后種植松柏。白居易有《庭松》詩,講他自己新買了一處住宅,堂下有十多株松樹,“四時多有趣,萬木非其儕”,甚至說“即此是益友,豈必交賢才”,非但不嫌棄,還把松樹當(dāng)作勝過賢才的益友;韋莊的《夜景》也有“滿庭松桂雨馀天,宋玉秋聲韻蜀弦”;馮道之的《山中作》也有“草堂在巖下,卜居聊自適。桂氣滿階庭,松陰生枕席”。可知唐代私家庭院里是喜種松樹和桂樹的。宋代李綱有詩曰:“閑關(guān)園日涉,不種紅與紫。滿庭松桂香,月露浩如洗。”蘇軾也有“寶冊瓊瑤重,新庭松桂香”的詩句,顯見得宋代一直未改喜種松桂的習(xí)俗。明清時期私家庭院盛行,而松柏則是私家園林植樹造景不可或缺的。計成的《園冶》一書可說是私家園林營造法式的集大成典籍,在談到營園造景時有7處提到要用松樹,絕無半點忌棄之辭。“風(fēng)水先生”依據(jù)的是什么,我苦思冥想仍不得而知,如果說這是陽宅對陰宅的避忌,而古人講究的正是陰宅陽宅氣理相通,反而不當(dāng)有此說道的。那么,為什么還有那么多的人信這些“風(fēng)水”呢?這其中的原因也許很復(fù)雜,但有一點是清楚的,人們不會輕易地殺死小貓小狗或其他小動物,他們認為這叫“殺生”,倘或讓他們砍掉一棵樹,哪怕是一株未成年的小樹苗,他們則都會毫無顧慮地舉起刀斧的。
不知是什么鳥兒帶來了一粒火炬樹的種子,在園子里長了一米多高,第二年我們把它移到了公共綠地里,每次散步都去摸摸它,還時常向它問候兩句,有三米多高時,忽一日不見了,只留下碗大個樹根,再路過那里時妻子每每惋惜不已。在很多人的眼里,樹木不是生命,它們不知道痛,砍樹不屬于“殺生”,大概這株火炬樹就是這樣犧牲的吧。
有時我傻想,若是樹木也能進化出一張嘴會嗷嗷大叫就好了,你砍它,它便哭叫起來,或許人們就心軟或害怕便不再砍它了。若是能讓更多的人都像保羅·柯艾略筆下的牧羊少年,懂得世界語言,能夠與宇宙萬物進行靈魂交流,也許人們就能聽到樹木的聲音,把樹木也當(dāng)作生命,人和樹也便有了靈魂溝通。事實上樹木早已發(fā)出了靈魂號叫,只是人們少有在意罷了。暴雨來了即洪澇,雨季過了便干旱,大地涵養(yǎng)不住水源,不正是樹木多被砍伐向人類發(fā)出的警叫嗎?用心去細細聽吧,樹木也是生命,只要有心是能與它們靈魂互動的。
天色剛好放亮了,我打開窗簾,“紅紅”見了光,知是新的一天開始了,在籠子里歡快地叫著。看著木木的櫻桃樹樁,我心想:你不是被“殺頭”的,你和人老了一樣,屬于壽終正寢,留下樹樁,寫下此文,算是對你的紀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