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后一天,梧桐葉打著旋兒飄落在社團招新的紅綢橫幅上。林悅攥著報名表擠過人群,帆布鞋踩到幾片銀杏葉,脆響驚得她慌忙后退,后背卻撞進一堵帶著松木香的懷抱。
“小心。“蘇然的聲音混著晨露的涼意,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色棒球服,拉鏈敞開處露出鎖骨處的紅痣,像雪地里燃著的小簇火焰。林悅盯著他胸前的工作牌——“繪畫社社長蘇然“,忽然想起上周在畫室,他也是這樣站在她身后,呼吸拂過發頂時帶著水彩未干的涼意。
招新攤位前擺著往屆作品,林悅駐足在一幅水彩前。畫中少女坐在天臺邊緣,發梢沾著晚霞,腳邊散落著《飛鳥集》和調色盤。她指尖撫過畫框右下角的小字:“致林同學“,筆鋒熟悉得讓她指尖發顫。
“這是去年社員畫的。“蘇然忽然出現在身旁,鉛筆在指間轉出殘影,“要報名嗎?“他今天沒戴護腕,小臂線條在秋陽里泛著冷玉般的光澤,淤青還未完全消退,像雪地上未化的苔痕。
林悅填表時,蘇然正彎腰整理畫具。他發梢垂落在她手背,癢意順著血管直竄到耳尖。報名表上“繪畫社“三個字被他用熒光筆圈出天藍色,和林悅夾在課本里的那支熒光筆同個色號。
“歡迎加入。“他遞來社團手冊,封面印著梵高的《星月夜》。林悅盯著他卷起的袖口,忽然發現他手腕內側有道淺色疤痕,像被星芒劃過的軌跡。
第一次社團活動定在放學后的畫室。林悅推開門時,蘇然正站在窗邊調顏料。暮色給他輪廓鍍上金邊,他轉身時,夕陽正巧穿過玻璃瓶,在石膏幾何體上折射出細碎的虹光。
“今天畫靜物。“他指了指角落的陶罐和蘋果,袖口隨著動作滑落,露出半截小臂。林悅數著他挽起的袖口褶皺,數到第三道時,聽見他說:“你坐這兒,光線好。“
畫架相距不過半臂,林悅能聞見他身上混著松節油的味道。蘇然示范起稿時,鉛筆尖在紙面游走,發出沙沙的私語。她盯著他滾動的喉結,忽然想起生物課代表的話:“蘇然學長可是以專業第一考進美院附中的……“
“林悅。“他忽然轉頭,鉛筆尖點在她畫布邊緣,“你透視畫錯了。“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際,林悅看著他指節處淡粉色的繭,想起上周他不經意擦過她手背的觸感,溫熱而干燥,帶著薄荷糖的涼意。
修正線條時,蘇然的手背若有似無地擦過她虎口。林悅手一抖,炭筆在紙面洇出小片墨漬。他忽然輕笑出聲,用橡皮擦去污漬,指尖相觸的瞬間,她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這里要虛化。“他握著她手腕移動畫筆,掌心溫度透過布料灼燒著她皮膚。林悅盯著兩人交疊的衣袖,忽然發現他袖口繡著串極小的法文:“L'étoile filante“——流星的軌跡。
暮色漸濃時,蘇然打開頂燈。暖黃的光暈里,他發梢泛著栗色光澤,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林悅盯著他示范上色的側臉,忽然想起上周在食堂,他也是這樣突然貼近,指尖蘸著糖醋排骨的醬汁點在她鼻尖。
“該走了。“收拾畫具時,蘇然忽然開口。林悅這才發現畫室只剩他們兩人,窗外飄著細密的桂花雨。他遞來溫熱的奶茶,杯身凝著水珠,和她上周弄濕他衛衣的痕跡重疊。
“明天見。“他站在走廊盡頭,路燈將他影子拉得老長。林悅數著他背影的步數,數到第七步時,聽見書包里傳來手機震動——是蘇然發來的消息:“你畫布角落的蝴蝶,翅膀紋路畫反了。“
夜風卷著桂花香撲進窗戶,林悅趴在書桌上寫日記,臺燈在紙面投下暖黃光暈。樓下傳來鋼琴班的練習曲,這次是德彪西的《月光》。她咬著筆頭寫道:“今天發現他袖口繡著法文,像藏在云層里的星軌。當他握著我手腕教畫畫時,我數著他腕骨的凸起,忽然希望時光能永遠停在畫筆游走的軌跡里。“
合上日記本時,她摸到夾層里那支天藍色熒光筆。筆帽處還沾著今早濺到的顏料,在臺燈下泛著珍珠母般的光澤。窗外傳來自行車鈴的脆響,她推開窗,看見蘇然騎著銀灰色單車掠過街角,車筐里晃動著素描本的一角,封面上未干的顏料在暮色里閃著微光。
此刻的蘇然正停在街角,用紙巾擦拭素描本上的顏料污漬。攤開的紙頁上,穿棒球服的少女站在招新攤位前,發梢沾著細碎的金光。畫紙右下角,他用鉛筆寫著小小的日期,筆尖在“9.30“旁頓了頓,又添上個歪歪扭扭的蝴蝶符號。夜風掀起畫紙一角,露出底下昨夜未完成的雨中撐傘圖,少女嘴角揚起的弧度,正漸漸與今晚的月光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