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陽光穿過畫室天窗,在石膏幾何體上切割出菱形的光斑。林悅盯著面前空白的畫布,鉛筆在指尖轉出殘影,卻遲遲落不下第一筆。校慶籌備組的通知還攤在窗臺——“繪畫社需提交一幅4K尺寸的合作畫作,主題:青春“。
“林同學在畫空氣?“蘇然的聲音混著松節油的酸澀氣息,他今天穿了件墨綠色針織衫,袖口堆疊在腕骨處,露出半截小臂,淤青早已褪成淡淡的青影。他正往調色盤里擠鈷藍顏料,指尖沾著星點群青,像冬夜里未化的雪。
林悅慌忙用橡皮擦去歪斜的輔助線,卻見蘇然忽然傾身,溫熱的掌心覆上她握筆的手背。他發梢垂落在她頸側,帶著薄荷洗發水的涼意:“起稿要像解剖課劃線,精準到毫米?!般U筆在他帶動下劃過紙面,沙沙聲里,少年清冽的氣息縈繞鼻尖。
“這里要虛化?!八讣恻c在她鎖骨投影處,林悅看著他滾動的喉結,忽然想起上周生物課畫的骨骼標本——此刻他掌心的溫度,倒比標本室福爾馬林更讓人心跳失衡。
暮色漸濃時,畫布上浮現出模糊的輪廓:穿校服的少女坐在天臺邊緣,膝頭攤著《飛鳥集》,發梢沾著晚霞。林悅盯著畫中少女耳尖的緋紅,忽然發現那抹赭石色正巧與蘇然耳后的胎記重疊。
“顏料不夠了?!疤K然忽然開口,他正彎腰在儲物柜翻找,后頸處那顆棕褐色小痣隨動作若隱若現。林悅盯著他衛衣下擺晃動的褶皺,數到第七道時,聽見他說:“去倉庫拿群青和鈦白,在第三個貨架。“
倉庫的日光燈嗡嗡作響,林悅踮腳夠最上層的顏料盒時,貨架忽然傾斜。她驚呼著后退,卻撞進帶著松木香的懷抱。蘇然的手臂環在她腰間,掌心溫度透過襯衫灼燒著她皮膚,顏料管硌在她后背,硌得她眼眶發燙。
“小心。“他聲音發緊,呼吸拂過她發頂。林悅盯著他滾動的喉結,忽然發現他針織衫第二顆紐扣的針腳歪斜著,像被雨打亂的琴譜。直到倉庫外傳來腳步聲,兩人才如夢初醒般分開。
回到畫室時,夜風正卷著桂花香撲進窗戶。蘇然調色時總往她這邊瞥,群青與赭石在他筆下暈染成曖昧的漩渦。林悅盯著畫中少女發梢的霞光,忽然想起上周在食堂,他也是這樣突然貼近,指尖蘸著糖醋排骨的醬汁點在她鼻尖。
“林悅?!八鋈晦D頭,鉛筆尖點在她畫布角落,“這里要加只蝴蝶。“沒等她回答,已經用群青勾出翅膀紋路。林悅盯著他指節處淡粉色的繭,想起上周他不經意擦過她手背的觸感,溫熱而干燥,帶著薄荷糖的涼意。
修正線條時,蘇然的手背若有似無地擦過她虎口。林悅手一抖,炭筆在紙面洇出小片墨漬。他忽然輕笑出聲,用橡皮擦去污漬,指尖相觸的瞬間,她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該走了?!笆帐爱嬀邥r,蘇然忽然開口。林悅這才發現畫室只剩他們兩人,窗外飄著細密的桂花雨。他遞來溫熱的奶茶,杯身凝著水珠,和她上周弄濕他衛衣的痕跡重疊。
“明天繼續?!八驹谧呃缺M頭,路燈將他影子拉得老長。林悅數著他背影的步數,數到第七步時,聽見書包里傳來手機震動——是蘇然發來的消息:“你畫布角落的蝴蝶,翅膀紋路畫反了?!?
夜風卷著桂花香撲進窗戶,林悅趴在書桌上寫日記,臺燈在紙面投下暖黃光暈。樓下傳來鋼琴班的練習曲,這次是李斯特的《愛之夢》。她咬著筆頭寫道:“今天發現他調色時總往我這邊瞥,群青與赭石在他筆下開出禁忌的花。當他環住我腰間拿顏料時,我數著他針織衫的針腳,忽然希望時光能永遠停在貨架傾斜的瞬間?!?
合上日記本時,她摸到夾層里那支天藍色熒光筆。筆帽處還沾著今早濺到的顏料,在臺燈下泛著珍珠母般的光澤。窗外傳來自行車鈴的脆響,她推開窗,看見蘇然騎著銀灰色單車掠過街角,車筐里晃動著素描本的一角,封面上未干的顏料在暮色里閃著微光。
此刻的蘇然正停在街角,用紙巾擦拭素描本上的顏料污漬。攤開的紙頁上,穿針織衫的少女站在顏料架前,發梢沾著細碎的金光。畫紙右下角,他用鉛筆寫著小小的日期,筆尖在“10.7“旁頓了頓,又添上個歪歪扭扭的蝴蝶符號。夜風掀起畫紙一角,露出底下昨夜未完成的雨中撐傘圖,少女嘴角揚起的弧度,正漸漸與今晚的月光重疊。
畫室里,未完成的畫作靜靜佇立在月光下。少女膝頭的《飛鳥集》被風吹開一頁,恰好是那句“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而在畫布陰影處,用群青顏料藏著句未干的告白——“我的青春,始于你耳尖泛紅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