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回春堂的苦杏仁味
- 桃花夢里歸長安
- 兩千
- 2957字
- 2025-08-22 09:04:08
十五、回春堂的苦杏仁味
向城縣的晨露還掛在藥鋪的檐角時,周正陽正被許亦晨拽著去看新開的胭脂鋪。許亦晨穿著藕荷色裙衫,鬢邊別著支珍珠步搖,手里拎著包剛買的杏仁酥,邊走邊笑:“都說向城縣的胭脂比神都的清透,果然沒騙我——哎,那不是回春堂的伙計嗎?怎么哭喪著臉?”
順著她指的方向,周正陽看見藥鋪小伙計二柱正蹲在門檻上抹眼淚,藥碾子倒在地上,半碾的蒼術撒了一地。“周縣尉!許郡主!”二柱看見他們,突然撲過來,手里還攥著張藥方,“我家先生……顧先生死在里頭了!”
回春堂的門虛掩著,一股濃重的苦杏仁味混著藥香飄出來。周正陽推開門,見顧先生趴在診脈榻上,后背微弓,右手攥著半顆蓮子,左手搭在脈枕上,像是剛給人診完脈。榻前的藥案上擺著碗沒喝完的清心湯,藥渣還浮在水面,旁邊散落著幾枚蓮子,其中一枚的蓮心被挖空了,里面塞著點白色粉末。
“這味道……”許亦晨突然皺起眉,從袖中掏出手帕捂住鼻子,“是苦杏仁,但比尋常的沖得多,像是……桃仁霜的味道。”她蹲下身,看著顧先生的嘴角,“唇色青紫,瞳孔散大,是中毒的跡象。”
雀翎正用箭尖撥弄那碗清心湯,銅鈴在箭囊里叮當作響:“可這湯里沒毒啊,我讓小黑聞過了。”阿雅的白蛇從袖中探出頭,對著湯碗吐了吐信子,又縮了回去。
加拉爾丁抱著酒葫蘆湊過來,用指尖沾了點蓮子里的粉末,嘗了嘗:“是淀粉,波斯人用這個做果子餡。”他咂咂嘴,“這老東西死得蹊蹺,放著好好的藥材不用,揣顆空心蓮子做什么?”
鼴鼠的三只土撥鼠突然“吱吱”叫著沖向藥柜,最小的那只叼著張揉皺的藥單跑回來。藥單是用炭筆寫的,字跡歪歪扭扭,“蓮子”二字被紅圈標了三次,末尾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笑臉——是向城縣一名啞女的筆跡,她每次來抓藥都這樣做標記。
“啞女今早來過?”周正陽撿起藥單,許亦晨正翻看顧先生的診脈記錄,忽然指著其中一頁:“你看,顧先生昨天給城西的周二開了桃仁,說是治跌打損傷,還特意標注‘需炮制七日’。”
“桃仁炮制不好會有毒。”許亦晨指尖劃過“炮制”二字,“生桃仁含毒,能致人死命,必須用沸水焯過才能入藥。”她轉向二柱,“周二是誰?”
二柱抽著鼻子:“是個幫工,前幾天搬藥箱崴了腳,先生給他開了桃仁……對了,今早我看見他鬼鬼祟祟地在曬藥架旁轉悠,還問我‘生桃仁夠不夠勁兒’。”
這時,騰霜白突然在門外長嘶一聲。周正陽出去一看,見許亦晨的侍女抱著個錦盒站在馬旁:“郡主,這是您要的《本草圖經》,剛從書局買來。”許亦晨翻開書,指著其中一頁:“你看,蓮子心能清心火,但這空心蓮子……倒像是被人特意挖空的。”
藥鋪后院的曬藥架上,曬著些切片的馬錢子,旁邊堆著半袋生桃仁。鼴鼠的土撥鼠正抱著顆桃仁啃,被雀翎一把奪過來:“作死啊!這東西能毒死人!”她轉向周正陽,“肯定是周二用生桃仁毒死了顧先生,再往蓮子里塞淀粉嫁禍!”
許亦晨卻搖頭,用銀簪挑起顆空心蓮子:“這蓮子的切口很整齊,像是用特制的小刀挖的,周二那粗手粗腳的樣子,未必能做到。”她忽然笑了,“而且你看這淀粉的細膩程度,倒像是……胭脂鋪里用來做香粉的。”
周正陽望著診脈榻上的顧先生,他花白的胡須上還沾著點藥渣,像是甘草。榻下的磚縫里,藏著半枚刻著“顧”字的銅鑰匙——是藥鋪庫房的鑰匙,卻不在平時掛著的銅鉤上。
“去查查周二的去向,”周正陽轉身,“再問問胭脂鋪的老板,最近誰買過大量淀粉。”許亦晨跟在他身后,步搖上的珍珠晃出細碎的光:“我總覺得,那啞女的藥單沒那么簡單,‘蓮子’被圈三次,會不會是在暗示什么?”
晨霧漸漸散去,回春堂的藥味里,苦杏仁的氣息越來越濃。周正陽忽然想起顧先生去年給人診脈時說的話:“藥能救人,也能殺人,就看抓藥的人,存的是善心還是歹心。”
十六、瓷珠蓮子與啞女藥單
縣衙后堂的八仙桌上,擺著從回春堂帶回的物件,像攤開的藥書。許亦晨正用銀簪撬開那枚空心蓮子,里面的淀粉簌簌落在紙上,她湊近聞了聞:“沒有藥味,倒是有股淡淡的松煙墨香。”
“松煙墨?”周正陽拿起藥單,啞女用的炭筆確實摻了松煙,“難道淀粉是從她那里來的?”
加拉爾丁抱著酒葫蘆,正用小刀刮著顆假蓮子——那是從藥柜抽屜里找到的,表面光滑,敲起來當當響。“這是瓷的!”他舉著蓮子對著光,“波斯的瓷珠都沒這么勻凈,肯定是官窯出的。”
雀翎用箭尖戳了戳假蓮子:“做這玩意兒干啥?當彈珠打?”她忽然笑出聲,“說不定是顧先生老眼昏花,把瓷珠當蓮子收了,結果被硌死的——比被毒死好笑多了。”
“別胡鬧。”許亦晨拿出《本草圖經》,指著其中一幅插圖,“你看這蓮子的形態,頂端有個小尖,假蓮子的尖太圓潤了,像是特意磨過。”她用尺子量了量,“直徑正好一寸,和藥鋪的戥子刻度對上了,用來配重倒是正好。”
鼴鼠的土撥鼠們正圍著那碗清心湯打轉,最小的那只叼起片藥渣跑過來。“小郎君你看,”鼴鼠捏著藥渣,“這是炙甘草,顧先生的清心湯里從不放這個,說是‘性平礙藥效’。”
阿雅的白蛇突然對著藥柜方向豎起頭,阿雅走過去拉開最底層的抽屜,里面裝著些發霉的藥材,角落里藏著個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是半袋生桃仁,桃仁上沾著些黑色粉末。許亦晨用指尖捻了點,眉頭一皺:“是沒炮制干凈的藥物殘渣,這東西遇水就溶。”
“那碗清心湯里沒毒,”周正陽忽然明白,“說明毒是從別的地方來的。”他看向顧先生的尸檢記錄,“胃里有未消化的杏仁酥,會不會是點心有毒?”
許亦晨卻指著啞女的藥單:“你們看這‘蓮子’的寫法,第三次圈的時候,筆鋒往右上挑了下,像是在畫箭頭。”她鋪開向城縣地圖,在“回春堂”位置畫了個圈,沿著箭頭方向延伸,正好指向城西的老窯廠,“那里以前燒過瓷器。”
這時鄭明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手里舉著個賬本:“查到了!周二昨天在酒館喝得酩酊大醉,說要‘讓顧老頭付出代價’,還買了兩斤生桃仁,說是‘泡酒治腰疼’。”他擦了擦汗,“但啞女今早確實來抓過藥,二柱說她遞藥單時,手指在‘蓮子’上敲了三下。”
“敲三下?”周正陽想起藥鋪后院的老槐樹,樹干上有三個新鮮的刻痕,“去老槐樹底下看看。”
眾人趕到回春堂后院,鼴鼠的土撥鼠們立刻圍著槐樹刨起來。沒一會兒,最小的那只叼出個陶罐,里面裝著些碎瓷片和一封泛黃的信。信是顧先生十年前寫的:“誤用生桃仁,致李氏子癱瘓,良心難安,當以余生補償。”
許亦晨撿起塊瓷片,與假蓮子比對:“是同一窯出的。”她忽然笑了,“這老顧先生,倒是把秘密藏得挺深——用假蓮子配重,把信藏在樹下,生怕別人發現。”
雀翎突然用箭尖挑起片瓷片:“這上面有字!”眾人湊過去看,瓷片上刻著個“李”字,筆畫里還嵌著點暗紅色的東西——許亦晨聞了聞,臉色一變:“是血漬,年份不短了。”
加拉爾丁喝了口酒,打了個嗝:“我知道了!肯定是這個姓李的找顧老頭報仇,用生桃仁毒死他,再把假蓮子塞他手里嫁禍!”他拍著胸脯,“波斯的宮廷毒藥案都這么演!”
許亦晨卻搖頭,指著陶罐里的碎瓷:“這些碎片拼起來像個藥罐,而且假蓮子的數量正好七枚——七在醫書里是‘極數’,顧先生當年肯定是用這七枚瓷珠當砝碼,才抓錯了藥量。”
周正陽望著老槐樹,樹皮上的刻痕新鮮得像是剛劃的。他忽然想起啞女遞藥單時的動作,手指敲三下,會不會是在說“三刻鐘”?或者“第三個抽屜”?
暮色漸濃,回春堂的藥味里混進了晚飯的香氣。許亦晨收起《本草圖經》,指尖還沾著點淀粉:“明天去窯廠看看吧,說不定能找到更多假蓮子——還有,得問問周二,他買的生桃仁到底用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