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血色鴛鴦的最后一針
- 桃花夢里歸長安
- 兩千
- 2492字
- 2025-08-22 09:03:30
十三、咬痕與密室機關
錦繡閣的后門虛掩著,周正陽推開門,見院子里的晾布架上,掛著件未干的靛藍布衫,衣角沾著些綠色的青苔——與林萬山玉佩上的粉末一模一樣。
“她剛走沒多久。”阿雅指著地上的腳印,“往城西的白水河方向去了。”
雀翎突然發現晾布架下的草里,藏著個小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是盒薄荷藥膏,還有半截咬過的絲線,齒痕與蘇三娘手里的絲絳完全吻合。“這藥膏的味道,和絲絳上的一樣!”她肯定地說,“兇手就是阿春!”
周正陽卻盯著那件靛藍布衫:“這布衫的袖口磨破了,邊緣很整齊,像是被什么東西勾破的。”他想起倉庫里的織布機,“去白水河,快!”
白水河的西岸是片柳樹,林墨當年就是從這里跳下去的。此時夕陽正落在河面上,像鋪了層碎金。周正陽遠遠看見柳樹下站著個穿靛藍布衫的姑娘,梳著雙丫髻,右眉角有顆痣,正望著河水發呆。
“阿春。”周正陽輕聲喊她。
姑娘轉過身,臉上沒有驚慌,只有種釋然的平靜。她的左手纏著布,滲出點點血跡。“周縣尉都知道了?”她的聲音很輕,像風吹過柳葉。
“是你殺了蘇三娘,對嗎?”周正陽看著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上有淡淡的勒痕,“用雙林繡法的銀線勒死的,再插上繡針偽裝成自殺。”
阿春點點頭,從懷里掏出根銀線,對著夕陽展開——上面用金線繡著完整的“林”字,與蘇三娘繡架上的半字正好拼合。“這是我爹的名字,蘇姨說,等找到陷害我爹的人,就把這銀線給我,讓我替他報仇。”
“可蘇三娘是幫你爹的啊。”雀翎不解,“她為什么要藏著繡譜?”
“因為她怕我沖動。”阿春的眼淚掉下來,“她知道是林萬山偷了繡譜,卻不讓我去找他,說要等合適的時機。可我上個月在林萬山的倉庫里,找到了我爹的日記,上面寫著蘇姨其實早就知道真相,只是為了保護我,才一直忍著林萬山的騷擾。”她的聲音發顫,“我恨她懦弱,更恨她……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周正陽想起蘇三娘那半幅鴛鴦圖:“雄鳥的眼睛用黑色,是你繡的吧?你想用‘墨玉黑’告訴她,你知道了真相。”
“是。”阿春哽咽著,“我趁她睡著時繡的,可她第二天看到,只是嘆了口氣,說‘阿春,再等等’。我忍不住了,昨天晚上,我借口向她請教雙林繡法,趁她低頭看繡架時,用銀線勒住了她的脖子……”
“密室是怎么回事?”鄭明追問,“門是從里面鎖死的。”
阿春從布包里掏出根細鐵絲,頂端彎成個小鉤:“這是我爹教我的,用桐油潤滑鐵絲,從窗縫伸進去,勾住門閂往下拉,就能從外面鎖門。倉庫里的舊桐油,就是我用來潤滑鐵絲的。”她指著自己的袖口,“布衫就是勾門閂時磨破的。”
“絲絳上的咬痕是怎么回事?”阿雅問,“為什么要偽裝成被咬斷的?”
“因為我左手被繡針扎傷了,沒勁扯斷絲絳,只好用刀割斷,再故意咬出齒痕,想讓人以為是蘇姨掙扎時扯斷的。”阿春的左手還在流血,“那薄荷藥膏是我抹在手上止痛的,沒想到沾到了絲絳上。”
周正陽望著河水,忽然明白蘇三娘為什么一直忍著。她不是懦弱,是想保護阿春,想讓她遠離仇恨。那半幅鴛鴦圖,雌鳥的眼睛用“醉胭脂”,雄鳥用“墨玉黑”,合起來是“相思”,也是“等待”——等阿春長大,等時機成熟,等一個不需要流血的結局。
“林萬山呢?”他問,“你打算放過他嗎?”
“蘇姨的賬冊里記著他偷賣繡譜給江南鹽商的證據。”阿春從懷里掏出本賬冊,“這是我從她妝奩里找到的,早就準備好了,只等……只等她點頭。”
周正陽接過賬冊,上面的字跡娟秀,最后一頁寫著:“阿春已長大,該讓她知道真相了,明日帶她去祭拜林墨。”日期正是蘇三娘遇害的前一天。
夕陽徹底沉入河底,暮色籠罩下來。阿春望著河水,輕聲說:“我爹說,白水河的水是暖的,跳下去就不冷了。可我現在覺得,活著雖然苦,卻比跳下去好。”
周正陽讓衙役帶走阿春,她沒有反抗,只是回頭看了眼錦繡閣的方向,那里的燈籠又亮了起來,像顆流淚的眼睛。
十四、血色鴛鴦的最后一針
向城縣的月光很亮,周正陽坐在縣衙的燈下,看著那半幅鴛鴦圖。鄭明端來碗熱茶,青袍上還沾著桐油味。“林萬山招了,偷繡譜、誣陷林墨都是他干的,蘇三娘這些年一直用賬冊要挾他,讓他不敢再作惡。”他嘆了口氣,“阿春要是再等一天,蘇三娘就要告訴她真相了,真是……”
“這就是仇恨的樣子。”周正陽指著雌鳥的眼睛,“看著像血,其實是用三十種花瓣泡出來的,最毒的東西,往往裹著最漂亮的外衣。”
雀翎用箭尖挑著那根銀線,在燈下看:“其實阿春的繡活很好,這‘林’字繡得比蘇三娘還工整。”她忽然笑了,“加拉爾丁說,波斯有句諺語,‘傷口會結疤,但針腳會永遠留在布上’。”
加拉爾丁打著哈欠走進來,手里拿著個酒壺:“別老說傷心事了,我剛從酒館來,張屠戶的女兒說,要給阿春送件新繡的囚衣,用的是她自己種的梔子花染的線,說是‘干凈’。”
阿雅的白蛇盤在她手腕上,對著那半幅鴛鴦圖吐信子。“小黑說,這繡品上有蘇三娘的味道,很溫柔。”
鼴鼠的土撥鼠叼來塊繡布,上面是他剛繡的歪歪扭扭的桃花。“小郎君,我學了半天,還是繡不好。”他撓撓頭,“秦婆婆說,繡活最重要的是心要靜,阿春的心太急了。”
周正陽拿起那根銀線,對著月光看。金線繡的“林”字在銀線上閃著光,像個褪色的承諾。他忽然明白,蘇三娘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故意用左手繡了那幾針歪線——不是無力,是提醒,是暗示,是給周正陽的最后一條線索,指向那個用左手繡花的姑娘。
而那枚插在胸口的繡針,針尖朝上,像是在指著什么。周正陽順著針尖的方向望去,墻上掛著向城縣的輿圖,錦繡閣的位置被圈了個紅圈,旁邊就是白水河——那是林墨和蘇三娘定情的地方,也是阿春最終放下仇恨的地方。
“明天把這半幅繡品給阿春吧。”周正陽合上賬冊,“告訴她,蘇三娘在最后一刻,用‘醉胭脂’給雌鳥補了最后一針,那顏色里加了梔子花汁,是她最喜歡的味道。”
鄭明點點頭,忽然想起什么:“對了,許郡主說,她要學繡活,讓阿雅教她,說是‘向城縣的針線,比神都的溫柔’。”
周正陽笑了,月光透過窗欞,照在那半幅鴛鴦圖上。血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漸漸柔和,像兩顆流淚的星,終于在經歷了所有風雨后,找到了屬于它們的平靜。
窗外的蟲鳴很輕,像針穿過布的聲音。周正陽知道,向城縣的故事還在繼續,就像那永遠繡不完的鴛鴦圖,一針一線,都是生活的模樣,有苦有甜,有血有淚,卻終究會在時光里,繡出最溫柔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