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老繡娘的雙林秘聞
- 桃花夢里歸長安
- 兩千
- 3386字
- 2025-08-21 08:40:51
十一、綢緞商的桐油賬
碼頭的風帶著魚腥味,吹得周正陽的官袍獵獵作響。林記綢緞莊的三個倉庫都鎖著,鄭明用那把沾著桐油的鑰匙試了試,第三把鎖“咔噠”一聲開了。
“果然是這里。”周正陽推開門,一股濃重的桐油味撲面而來。倉庫里堆著些破舊的木箱,墻角立著架織布機,上面繃著匹未織完的云錦,顏色與蘇三娘繡坊里的錦鯉圖一模一樣。
雀翎用箭尖挑開個木箱,里面裝著些染壞的絲線,最底層壓著本賬冊。“正陽哥哥你看,”她把賬冊遞過來,“這上面記著三年前的賬,有筆支出是‘買銀線十兩,付訖’。”
周正陽翻開賬冊,見其中一頁畫著個簡單的繡譜,上面標著“雙林繡法:銀線為骨,五色為肌”。他忽然想起蘇三娘繡架上的銀線,那些極細的金線紋路,說不定就是雙林繡法的密碼。
“林萬山在哪?”他合起賬冊,桐油味嗆得他嗓子發緊。
“在倉庫后面的船上。”鄭明指著倉庫后的碼頭,“他說要親自盯著云錦裝船,怕被人偷了。”
林萬山的商船“錦福號”泊在碼頭,船板上堆著些木桶,桶身上寫著“桐油”二字。他正指揮伙計搬桶,見周正陽過來,臉上的肥肉抖了抖:“周縣尉?你怎么來了?是不是抓到偷我云錦的賊了?”
“蘇三娘死了。”周正陽盯著他的袖口,那里沾著片靛藍繡線,與錦繡閣的繡線一模一樣,“昨天你和她爭執,說她偷了你的云錦?”
林萬山的臉瞬間白了,像被水泡過的宣紙:“死、死了?可我昨晚一直在船上啊!船工都能作證,我連碼頭都沒離開過!”他指著那些桐油桶,“我在給船板刷桐油,準備明天出發去江南,哪有功夫殺人?”
加拉爾丁突然湊到木桶邊,用手指蘸了點桐油,放在鼻尖聞了聞:“這桐油是新榨的,帶著點松節油的味道,和鑰匙上的不一樣,鑰匙上的桐油摻了魚油,是陳年的。”他斜睨著林萬山,“你這船上,藏著舊桐油吧?”
林萬山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轉身要走,卻被雀翎用箭攔住去路。“林老板別急著走啊,”她笑著晃了晃箭尾的銅鈴,“我們還想問問,三年前你買那么多銀線做什么?蘇三娘繡架上的銀線,可是和你賬冊上記的一模一樣呢。”
“那是、那是給蘇三娘買的!”林萬山的聲音發顫,“她要繡幅《百鳥朝鳳圖》,說銀線不夠,讓我從江南捎的……”
“那‘雙林繡法’是怎么回事?”周正陽追問,“你和林墨是什么關系?”
提到林墨,林萬山的臉突然漲紅了,像被煮熟的蝦:“那個叛徒!偷了師父的繡譜還敢污蔑我!要不是他,我早就娶了蘇三娘……”話沒說完,他突然捂住嘴,像是意識到說漏了什么。
鄭明在一旁偷偷拽周正陽的衣袖,遞過來張紙條,上面是他剛寫的:“林萬山是林墨的堂弟,當年兩人都追求蘇三娘,林墨被逐后,林萬山就一直纏著蘇三娘。”
周正陽看著林萬山,忽然注意到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上有圈淺淺的勒痕,像是常年握某種細桿工具留下的。“你會刺繡?”他突然問。
林萬山的臉更白了:“不、不會!我一個大男人,怎么會做女人活計……”
“可你的手指縫里,有‘醉胭脂’的顏料啊。”阿雅的白蛇突然竄到林萬山腳邊,對著他的袖口吐信子,“而且這顏料里摻了鐵粉,和蘇三娘繡品上的一模一樣。”
林萬山慌忙后退,踩翻了個桐油桶,油灑了一地。“我、我是昨天去錦繡閣時蹭到的!”他語無倫次,“蘇三娘讓我看她的新繡線,我不小心碰了……”
這時,加拉爾丁從船艙里鉆出來,手里舉著個木盒:“你們看我找到了什么?”盒子里裝著些銀線和繡針,最底下壓著半塊玉佩,上面刻著個“林”字,與銀線上的字跡如出一轍。
“這是林墨的玉佩!”林萬山的聲音突然拔高,“他當年跳河前,把這玉佩給了我,說要是他有三長兩短,就讓我好好照顧蘇三娘……”
周正陽撿起玉佩,冰涼的玉石上沾著些綠色粉末——與蘇三娘指甲縫里的一模一樣。“這粉末是什么?”他問。
林萬山的眼神躲閃:“是、是青苔……去年我去林墨跳河的地方祭拜,不小心蹭到的。”
雀翎突然指著船板上的腳印:“這些腳印是新的,從船艙通向倉庫,而且腳印的大小,和錦繡閣窗沿上的鞋印差不多呢。”她彎下腰,用箭尖挑起根絲線,“這絲線和蘇三娘手里的五色絲絳,可是一個牌子的。”
林萬山癱坐在船板上,嘴里反復念叨著:“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周正陽望著倉庫方向的月光,忽然覺得林萬山雖然可疑,但他提到林墨時的慌亂,不像是裝的。而且他的齒痕與絲絳上的咬痕不符——林萬山的門牙缺了顆,而絲絳上的咬痕是完整的。
“把林萬山帶回縣衙問話。”周正陽轉身,“但別收監,派人盯著就行。”他看向那匹未織完的云錦,“這云錦的花紋,和蘇三娘的錦鯉圖太像了,說不定……繡譜的秘密就在這上面。”
離開碼頭時,鄭明突然說:“我剛才問過船工,昨晚三更確實有人從倉庫方向來船上,穿的是件靛藍布衫,背影很瘦小,不像是林萬山。”
周正陽的目光落在遠處的胭脂巷,那里的燈籠已滅了大半,只有錦繡閣的窗還黑著,像只閉上的眼睛。
十二、老繡娘的雙林秘聞
向城縣最老的繡娘住在東頭的槐樹巷,姓秦,人稱秦婆婆。據說她年輕時是蘇三娘和林墨的師父,后來眼睛花了,就不再接活,每天坐在門口曬曬太陽,給孩子們講過去的事。
周正陽找到秦婆婆時,她正用根紅線逗著只老貓。陽光透過她的銀發,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蘇丫頭死了?”她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我就知道,那‘雙林繡譜’是禍根,當年就不該教他們。”
“雙林繡譜到底是什么?”周正陽蹲在她面前,“林墨真的偷了繡譜嗎?”
秦婆婆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個布包,里面是半塊繡片,上面繡著兩只交頸的鴛鴦,一只用銀線,一只用金線,正是雙林繡法。“這繡譜是我師父傳下來的,能在一根絲線里藏三種顏色,最絕的是‘銀線傳信’——用金線在銀線上繡字,不對著光根本看不見。”她指著繡片上的鴛鴦眼睛,“你看這眼睛,雌鳥用‘醉胭脂’,雄鳥用‘墨玉黑’,合起來就是‘相思’二字,是林墨和蘇丫頭當年定情時繡的。”
“那林萬山說林墨偷了繡譜……”
“放屁!”秦婆婆突然提高聲音,老貓嚇得跳起來,“是林萬山偷的!他嫉妒林墨和蘇丫頭情投意合,就把繡譜藏起來,反咬林墨一口!林墨性子烈,受不了這委屈,就……就跳了河。”她抹了把眼淚,“蘇丫頭為了保住林墨的名聲,硬是說繡譜在她手里,這些年一直被林萬山纏著要。”
阿雅突然指著繡片上的銀線:“秦婆婆,這銀線里是不是摻了東西?摸起來比普通銀線硬。”
“摻了鐵粉。”秦婆婆點頭,“這樣才能繡出立體的花紋,也能……當武器用。”她的聲音低下去,“當年兵荒馬亂時,我師父就用這銀線勒死過三個劫匪,線細,傷口像被刀割的,不容易發現。”
周正陽心頭一震:“蘇三娘胸口的勒痕,會不會就是這銀線造成的?”
“很有可能。”秦婆婆從繡片上抽出根銀線,對著光看,“這線韌性極好,用力一勒就能斷氣,再插上繡針,誰也看不出是被勒死的。”她忽然想起什么,“對了,林墨有個女兒,叫阿春,當年才五歲,林墨死后,蘇丫頭就把她送走了,說是去江南學繡活。”
“阿春?”周正陽想起絲絳上的薄荷味,“她是不是牙疼?或者常用薄荷藥膏?”
秦婆婆愣了愣:“你怎么知道?阿春小時候愛吃糖,牙一直不好,蘇丫頭總給她帶薄荷藥膏。”她看著周正陽,“你懷疑是阿春?不可能,那孩子心善得很,連螞蟻都舍不得踩。”
雀翎突然湊過來,手里拿著那根沾著兔毛的絲絳:“秦婆婆,您認識這種絲絳嗎?上面有兔毛。”
秦婆婆摸了摸絲絳,臉色變了:“這是江南的‘兔絨絳’,只有蘇州的‘錦繡坊’賣,阿春在那里當學徒,去年還寄過一匹給我。”她的聲音發顫,“難道真的是她……”
加拉爾丁突然笑出聲,又趕緊捂住嘴:“對不住,我想起個事。昨天去林記綢緞莊,看到個學徒姑娘,左手食指纏著布,說是繡針扎的,而且她身上有股薄荷味,還總往碼頭倉庫跑。”
“那姑娘長什么樣?”周正陽追問。
“個子不高,梳著雙丫髻,右眉角有顆痣。”加拉爾丁回憶著,“林萬山的賬房說她是上個月來的,手腳麻利,就是不愛說話。”
鄭明突然拍大腿:“我知道是誰了!錦繡閣的學徒阿春!蘇三娘半年前雇的,說她是遠房親戚,讓她跟著學繡活,我見過幾次,右眉角確實有顆痣!”
周正陽站起身,陽光刺眼。他想起蘇三娘繡架上那幾針歪斜的繡線——左手繡的,阿春是左撇子嗎?還有那把沾著桐油的鑰匙,倉庫里的舊桐油,林萬山船上的腳印……所有線索突然像銀線一樣,在他腦海里連成了圖案。
“去錦繡閣,找阿春。”他快步往外走,“她肯定還在那里,或者……在林墨跳河的地方。”
秦婆婆望著他的背影,突然喊道:“那孩子要是真做了什么,也是為了她爹啊!”
周正陽沒回頭,只是揮了揮手。他知道,真相不管有多殘酷,都必須揭開,就像雙林繡法里藏著的字,終究要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