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嚴嵩與楊輕陪在陛下身邊，三人打完牌便一起在京城談心。

朱厚照說著很多心里話，比如說他當有一個皇帝如何如何苦惱，不知道該如何抉擇，聽之任之也不是，放任不管也不行。

嚴嵩倒是能給出一些獨到的見解。

楊輕道：“陛下當初應該繼續裝好孩子的。”

朱厚照緩緩道：“可是一直裝好孩子好累呀。”

一直裝一個懂事的好孩子確實很累，尤其要面對朝局與許多國事。

楊輕低聲道：“誰讓陛下身邊都是一些不懂事的太監呢。”

嚴嵩附和道：“楊帥說得沒錯。”

聞言，劉瑾又炸毛了，他朗聲道：“楊輕！咱家和你拼了。”

眼看劉瑾都卷起了袖子，朱厚照連忙道：“劉瑾，你都一把年紀了，不要胡鬧。”

劉瑾吸了吸鼻子，道：“咱家只是委屈。”

看了看天色，朱厚照道：“天色不早了，朕還要去看望母后，明日再來找你們。”

兩人站在一旁送別皇帝。

等陛下走遠了，嚴嵩站在原地道：“有楊帥引見，在下越來越像個佞臣了。”

楊輕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認識的嚴嵩不是一個被名聲所累的人。”

嚴嵩作揖道：“在楊帥心里，在下是個什么樣的人？”

楊輕繼續走著，身后還跟著小卓與一群錦衣衛，低聲道：“為民為國不該因別人的三言兩語而改變自己的想法，誰都可以為了大明站出來，他們可以，劉健都能執掌內閣，難道我們不可以嗎？”

嚴嵩拱手道：“在下告辭了。”

他腳步匆匆，生怕再和這個姓楊的錦衣衛指揮使多說一句話，就會萬劫不復。

夜色籠罩京城，小卓與往常一樣給少爺做好了飯菜，低聲道：“少爺，現在是錦衣衛指揮使了，家里要不要多添一些下人。”

楊輕看了看這個家，家里靜悄悄，只有主仆兩人。

“家里有你有我就夠了，再多幾個下人的話，你少爺我也管不過來。”

小卓抿嘴一笑，道：“嗯，少爺要是喜歡這樣，那就一直這樣。”

楊輕道：“最近這餃子皮不錯，手藝越來越好。”

小卓的臉上掛著幸福與滿足的笑容，又道：“少爺要是不夠吃，鍋里還有。”

主仆兩人都是長身體的時候，這個年紀是最難吃的，而且平日里練拳，練刀消耗也很大。

兩個人可以吃四個人份的。

吃飽之后，小卓收拾好碗筷，就早早去睡了。

楊輕則坐在楊山海的書房中，看著他留在家中的書，其中多是以明朝的心學與理學為主。

而且楊山海的偶像也不是朱熹，而是永樂年間的于謙。

偶像是偶像，他自己卻成為不了于謙那樣的人。

從出身來看，有江淮家族的牽累，他連個戶部侍郎都做不好。

這間書房已翻了很多遍了，楊輕確認這個家再也找不出更有用的線索，就差將墻也拆了。

深夜，皇宮北門的郊外，又燒了起來。

劉瑾半夜被人叫起來，他親自來到豹房邊上，看著大火就這么燒著，目光呆滯。

豹房還沒修起來，又被燒了，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劉瑾看了看四下，不見羅祥，也不見馬永成。

當年東宮的八虎，如今還剩下幾個，張永與高鳳死了。

谷大用又與咱家貌合神離，從天津衛回來之后，馬永成也變了，他也開始與咱家疏遠。

當初東宮的幾人現在好像就只剩下了自己。

“公公，火滅了，還要再建嗎？”

劉瑾咬牙切齒道：“建，給咱家接著建，派人給咱家看守好了，但凡飛進來一只蚊子，也要給咱家捏死了。”

說是這深秋就快入冬的時節，這京城哪里還有蚊子。

幾個西廠掌班的太監點頭稱是。

今天夜里，失眠的除了劉瑾，還有嚴嵩。

楊輕的一番話，一直回蕩在嚴嵩的腦子中，這一刻嚴嵩感覺自己要瘋了，半夜起來披著外衣，他坐在油燈邊，拿起一卷圣人典籍，反復看著想要將楊輕說過的話，從自己的腦海中抹去。

可思來想去，甚至將圣人典籍大聲念出來，還是無法將楊輕的話語從腦海中抹去。

連劉瑾都可以執掌內閣，那你嚴嵩為什么不可以？

楊輕就是一個惡魔，他的話語也是邪惡的。

嚴嵩怒罵著，“楊帥！你害我。”

天剛亮的時候，楊輕今天早早就要來北鎮撫司，天氣涼了主仆兩人都添了一些衣物。

只不過剛走到門口，就見到了嚴嵩一臉頹廢地坐在北鎮撫司門口。

見狀，楊輕好奇道：“嚴兄，你這是做什么？”

嚴嵩抬起雙眼，他眼袋很重，頂著黑眼圈道：“怎么了？楊帥，你竟然問嚴某在做什么？”

“對呀？”楊輕好奇道：“你站在我衙門門口做什么？”

忽然，嚴嵩起身抓著楊輕的雙臂問道：“你昨日對在下說了那些話，現在卻問我，我在這里做什么？”

“不然呢？”

見楊帥這般狐疑反問，嚴嵩錯愕一笑，道：“你說過的，連劉瑾都可以執掌內閣，為什么我們不可以？”

“對呀，為什么我們不可以？”

“當真？”

“那是自然。”

嚴嵩指著皇宮方向，正色道：“好！楊帥一言九鼎，那就請楊帥現在就去西廠，將劉瑾殺了。”

楊輕微笑道：“這才是嚴兄應該有的風范。”

當一個人內心的火焰被點燃，他的野心也昭然若揭。

楊輕繼續道：“可是……”

嚴嵩急切問道：“可是什么？”

“嚴兄也明白，劉瑾為什么會得權，甚至今時今日能夠與焦芳共同執掌內閣，除了那些沆瀣一氣不肯作為官吏之外，還有皇帝的信任，現在可以殺了劉瑾，可是之后呢？”

“大明朝的內憂依舊存在，殺了劉瑾就會有第二個劉瑾，第三個，第四個……這不是單單殺一個人這么簡單，況且現在的劉瑾不能殺，他還有用。”

嚴嵩蹙眉道：“楊帥可有長遠之計？”

楊輕淡然道：“暫時還沒有。”

“你……”

“以后可能會有。”

“楊帥，嚴某是因為你才留在京城的。”嚴嵩頷首道：“望楊帥莫讓嚴某失望。”

“當然不會，北衙還有不少卷宗需要處理，嚴兄吃了嗎？”

嚴嵩連忙回道：“一夜未眠，還未吃過。”

楊輕輕描淡寫道：“先吃一頓飯，再來北鎮撫司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