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京城寂靜,皇城西廠內,此刻有幾盞燈火被點亮。
蠟燭照亮了,劉瑾那張蒼老又帶著疲倦之色的面容,其實這位西廠廠公已有五十歲了。
有小太監將一碗羹湯放在一旁,躬身道:“公公喝一口吧。”
劉瑾沉聲道:“豹房一定是楊輕燒的。”
小太監依舊是沉默不言。
劉瑾再道:“讓人重新修繕一番再建吧。”
“老祖宗,要不要安排人去找楊輕算賬。”
劉瑾不悅地看了眼身邊的小太監,道:“你們是楊輕的對手嗎?”
小太監只好低頭不語。
現在朝中的局勢已經掃清了,劉瑾再也沒有了阻力與束縛,本想著這個時候可以修建豹房。
陛下答應了豹房修建,同時也允許了重開西廠。
劉瑾忽然站起身,砸了端起這碗羹湯,重重摔在地上,“這楊輕處處與咱家作對。”
同樣在這個深夜時分,楊輕一樣沒睡,坐在自家院子中與一個客人說著話。
這個客人正是現在的東廠秉筆太監谷大用。
楊輕道:“還是要恭喜谷公公執掌東廠。”
谷大用板著臉道:“楊帥,你也知道劉瑾將咱家留在東廠是因為他不信任咱家了。”
楊輕笑道:“這樣也好。”
谷大用不悅道:“你是在取笑咱家嗎?”
楊輕擺手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說著話,谷大用又露出了一臉悲愴的神色,道:“放眼京城,現在能夠與劉瑾抗衡的也就只有你楊輕了。”
“谷公公,千萬不要這么說,北鎮撫司與東廠應該合力對抗西廠才是。”
小卓給倒上一碗茶水,放在少爺面前,從天津衛回來之后,少爺還要應付一堆事,都已二更天還不可以睡。
谷大用緩緩道:“六十年前,太監王振在戰場上斷送了五十萬明軍的性命,所以被暴怒的樊忠活活打死,后來的西廠汪直禍亂朝綱被送到南京種菜養老,可都知道那時候的汪直是被欺凌至死。”
“楊帥呀,這些太監都沒有好下場,他劉瑾也一樣不會有好下場的。”
楊輕端起茶碗喝下一口茶水道:“你是說劉瑾也會像那兩位太監一樣?”
谷大用搖頭道:“咱家以為劉瑾的下場會更凄慘,他已經是個瘋子了。”
楊輕抬頭看向漫天的星辰,道:“以后谷公公要如何打算。”
“韜光養晦,伺機而動。”
“嗯,很好的決定。”
谷大用道:“你們北鎮撫司如何打算?”
楊輕嘆道:“但行好事無愧于心吧,只是希望東廠與我們可以守望相助。”
谷大用頷首道:“要是你我都放棄了,那劉瑾可就真的無法無天了。”
說罷,谷大用趁著天還沒亮便腳步匆匆走了。
楊輕看了眼一旁的小卓,她伏在桌上睡著了。
輕輕敲了敲桌子,這丫頭才迷迷糊糊醒來,她抬頭揉著眼道:“少爺,什么時辰了。”
楊輕道:“三更天了吧,回房休息。”
“嗯。”
主仆兩人在天津衛經歷了生死,回到家中感覺到疲憊感更重,只有在家中才能踏踏實實的放松下來。
小卓疲倦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倒頭就睡。
楊輕洗漱了一番,又看著滿天星辰的夜空,無數的星辰閃耀著微弱的光,這幅星空畫卷很美麗。
幾百年了,這片星空沒有變過。
楊輕收拾了一番,草草睡下。
翌日,午時。
主仆兩人這才醒來,從昨天到了京城才算是休息一晚。
小卓做了一碗面,主仆兩人簡單吃了一頓,便早早要去北鎮撫司。
朝中官吏十不存一,焦芳與劉瑾大刀闊斧,在朝中又添了許多他們自己人。
唐寅留在了天津衛,其實作為錦衣衛指揮使,若沒有必要的事,不來當值也不會有人說什么。
牟斌離開之前,他將這些天發生的事都記錄了下來。
仔細一看也沒什么太多的信息,說的都是這些天誰誰誰辭官了。
看到嚴嵩也辭官了,楊輕放下手中的冊子,皺眉道:“牛三。”
“卑職在!”
“嚴嵩人呢?”
牛三回想了一番,道:“昨日回京之時聽說嚴嵩已辭官,說是重病。”
“是嗎?”楊輕起聲道:“他現在去了哪里?”
“還沒有離開京城,此刻多半在住處。”
自從劉瑾復開西廠掌權之后,加上閣老劉健與謝遷一起辭官,嚴嵩也與一眾官吏們一起辭官了。
收拾一番,準備這兩天就離開京城。
喝下一口酒水,嚴嵩望著滿城的繁華,眼神中多有不舍。
又見遠處有一隊錦衣衛朝著這里走來,為首的正是現在的錦衣衛指揮使楊輕。
這是昨天的消息,嚴嵩第一時間就打聽到了。
等腳步到了門前,還不等對方敲門,就先將門打開。
嚴嵩看到眼前的錦衣衛,又道:“你來做什么?”
楊輕雙手別入走入這處宅子,宅子并不大,倒是顯得整齊。
嚴嵩解釋道:“在下平素就一直住在這里,以往這里會有幾個書生或者趕考的人一起來住,不過現在他們都離開,這里就剩在下一個人。”
楊輕道:“聽說你辭官了?”
嚴嵩指了指一旁的包袱又道:“打算回鄉了,這半年有幸結識楊帥,感謝照拂。”
楊輕在院中坐了下來,拿出一本冊子,放在了桌上了。
嚴嵩看著冊子,仔細一看原來是自己的辭官奏疏。
楊輕繼續道:“就這么辭官了?”
嚴嵩又道:“如今辭官的又不是只有在下一人。”
楊輕又道:“奏疏上說你生病了。”
嚴嵩氣餒道:“辭官的翰林學士有許多,那劉瑾要讓整個內閣為他做事,可朝野上下又有多少人愿意拜在他一個閹人的門下。”
他的語氣重了一些,道:“他們不愿,在下也不服氣,更不可能為他劉瑾做事。”
楊輕低聲道:“可憐李東陽大學士,在內閣苦苦支撐。”
“人各有志。”嚴嵩作揖道:“楊帥,這朝堂上的人或被劉瑾脅迫,或被劉瑾收買,能走的都走了,在下當初勸說王守仁暫且退出朝堂,可如他這般人物到頭來是一個什么下場?調任貴州?”
“恐怕王守仁不到貴州,就會病死在半道上,換作別人呢?”
嚴嵩的語氣中帶著氣憤,又道:“下官極力主張多數人離開朝堂,保留朝堂的有生力量,以待將來起復。”
楊輕道:“你是不想在這個時候成為劉瑾板上的魚肉。”
嚴嵩作揖道:“望楊帥理解。”
楊輕笑了笑,“我當然理解你,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誰也不是圣人,為自己著想沒有錯。”
嚴嵩道:“那下官告辭了。”
“慢著。”楊輕低聲道:“看嚴兄說話這般擲地有聲,也不像是生病的人,而你奏章上說自己病了,這要是傳出去算是欺君嗎?”
“楊帥想怎么樣?”
“留下吧。”楊輕惆悵道:“就算是不再為朝堂辦事,為我為北鎮撫司辦事如何?就算是他劉瑾再權勢滔天,他的敵人還是有的,就如這世間的正義,是殺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