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對楊輕越發欣賞。
以前的楊輕有多么地放浪不羈,暫且不說。
至少活了兩輩子的靈魂不會去做那些無聊的事。
京城很大,倆人走了半個時辰來到京城城墻邊的一處野地。
此刻一個少年手拿著一卷書,手執黑棋又看著棋盤,正在琢磨。
在這個少年身邊三五位太監,正賠笑著。
太子正在服喪期間,不該出來游玩的,但這種行為發生在朱厚照這個將來的少年皇帝身上,又變得“正常”了許多。
劉瑾走到朱厚照身邊,小聲道:“殿下,楊輕到了。”
楊輕走上前,皺眉看著棋盤,黑子白子交錯。
“與這些他們幾個下棋太無趣了。”朱厚照抬頭道:“你就是楊輕?長得也挺一般。”
楊輕道:“見過殿下。”
“你爹的事,孤知道了。”朱厚照輕慢地說著:“現在孤還沒登基,旨意也不好頒發,再者說內閣那些老人家也太吵了,等孤登基了,自然會為你主持公道。”
“臣謝過殿下。”
朱厚照頷首道:“下棋!”
楊輕看著棋盤,明明黑棋已經輸了,還在下,便遲疑了片刻,問道:“殿下會下圍棋嗎?”
朱厚照冷哼一笑,道:“孤要是會下棋,還用他們教?”
“其實臣知道另外一種好玩的棋,不知道殿下有沒有興趣。”
“好玩?”朱厚照眼睛一亮,“如何好玩。”
楊輕收拾好棋盤,將五個白子放成一排,道:“這是五子連珠……”
與朱厚照說了五子棋的玩法,這孩子馬上就懂了。
兩人便開始對弈起來。
幾盤下來,朱厚照越玩越來勁,“不如我們加點彩頭如何?”
雖是太子,這位即將登基的正德皇帝沒有一點架子,如鄰家小孩一般。
一旁的劉瑾又是倒茶又是遞上果干零嘴,很是殷勤。
這基本就是太子平時的生活狀態了。
到底是個十四歲的孩子而已,與別人家的沒什么兩樣。
有些明白了,正德一朝的劉瑾為何能夠呼風喚雨。
這又有些無奈與慶幸,大明朝這千頃良田只有一根獨苗。
弘治皇帝只有這么一個兒子。
楊輕道:“太子殿下想要加什么彩頭?”
朱厚照一拍大腿,咧嘴笑道:“一兩銀子一局如何?”
看太子殿下能夠與楊輕玩得如此開心,劉瑾的目光閃過一絲異樣。
對局重新開始,朱厚照先輸了一盤,心中不服氣。
之后又輸了,一盤接一盤。
輸得朱厚照臉色發綠,怒道:“劉瑾!拿銀子。”
“哎。”劉瑾應聲,慌亂從布袋子倒出一堆銀子。
棋局還在繼續,朱厚照面前的銀子越來越少,楊輕面前的銀子越來越多。
谷大用腳步匆匆跑來,“殿下,皇后派人來找了。”
一想時辰差不多,朱厚照連忙起身,一邊講著,“下次再來找你,孤再不回去母后該著急了。”
“對了!”朱厚照臨走前又交代道:“谷大用,你帶他去看看王岳。”
送走了殿下,劉瑾站在原地,看著這個楊輕將銀子全部收入了懷中,臉上掛著微笑的表情,低聲道:“楊公子,咱家的這雙招子,真是沒看走眼。”
“劉公公說笑了。”
“往后在這京城,有咱家的一份就有楊公子的一份。”
“劉公公抬舉了。”
劉瑾也匆匆地跟上了朱厚照的腳步。
谷大用站在蕭瑟的冷風中久久不言語。
當年陪著朱厚照的東宮太監們,眼下都嘗到了權力的滋味,尤其是劉瑾。
谷大用的神情很復雜,他忽然抽了自己一巴掌。
楊輕不解道:“谷公公,你這是怎么了?”
“當初……”谷大用一手握著拳,咬牙切齒道:“當初你為何不與咱家說,非要便宜了劉瑾。”
傳聞中的東宮“八虎”的班底,算是清楚了,以劉瑾為首的八個太監。
原來他們八個也不是鐵板一塊。
權力是一種有意思的東西,它可以無限放大人的欲望。
以前大家都是東宮的太監,現在一朝得勢了,未必平起平坐。
是自己在大雪天拜了東宮的“廟門”,他們距離高處的權柄便很近了。
這是皇帝統治的時代,而且皇帝又是個孩子,楊山海現在被帶入了刑部,私鹽案至今沒有著落。
谷大用對文官這一類的文化人,又是討厭,又是嫉妒。
與劉瑾不同的是,谷大用體型高大強壯,像個武夫,不像個太監。
谷大用問道:“楊公子身處這等困局,還能如此果決行事,以前一定看了很多書吧。”
楊輕苦澀一笑,道:“沒讀好。”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想接話,又不知道話從何處起,搖頭嘆息也不再說了。
東廠的詔獄不是個好地方,剛走入其中便是一股濃重的霉味。
地牢的光線很暗,還需要舉著火把才能看清楚周遭。
一路走來時,這里的東廠番子點頭哈腰,很是恭敬。
這東廠便變了天,當初的東宮八虎在東廠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
谷大用在一處牢房門前停下腳步,抬下巴看向那個頭發稀疏,穿著囚服的人,那人盤腿而坐,面朝墻壁,背對著牢門。
“王岳,咱家把人給你帶來了。”
話音剛落,那人跑到牢門前,雙手扒著牢房的門,一張臉瞪大了眼,像是要從牢房的縫隙中擠出來,“你!你就是楊輕?”
“是我!”
“你為何要設局害我!”
楊輕淡淡道:“不是我要害你,是你要毒害我父子。”
“下毒?”王岳不解。
谷大用解釋道:“刑部的人去查問了,楊山海父子的糕點中確實有毒。”
王岳使勁搖頭,“不是咱家,咱家確實與販私鹽的有來往,可絕不會做下毒這等敗壞德行的事,下作!”
他又怒道:“不是咱家!是有別人要毒死你。”
楊輕皺眉道:“壽寧候說是你。”
“哈哈哈!笑話!”王岳癲狂地大笑,張開雙手仰頭道,“中計矣!”
隨后,他迅速冷靜下來,猙獰地笑著,狀若瘋癲,“小子,你死定了!”
“要毒死你的人不是我,宮門前刺殺的人也不是我派去的,而是另有其人。”
“我這一個月一直都在宮中陪在弘治皇帝身側,都沒有出過乾清殿,如何安排人殺你,毒害你。”
谷大用點頭道:“確實如此,我們也查過宮門前的箭矢,那不是東廠的,而是衛所的制式箭矢。”
王岳又道:“那人躲在暗處憎惡地看著你,下一次他還會下手,你和你爹,誰也別想活。”
“販私鹽的罪我應下了,毒害你的罪,咱家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