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固如牢籠的城墻,陰冷蜿蜒的小徑,漸沉的夜色之下,搖曳生姿的燭火透過窗凝聚著微弱的光。
淅淅瀝瀝的雨聲在這靜謐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鐘茫獨坐在窗邊,感受著窗外吹來的風,壓制下心間的燥意。
住在宮里的這些日子,柴巍幾乎兩三日就會來陪她吃飯,也會送些不常見的新奇物件過來,即使鐘茫不作任何回應,他也不惱,此舉倒是惹得朝中一眾大臣的非議。
一個月前,秦恙已經抵達邊疆,消息是柴巍告訴她的,他還好心給秦恙掛了個閑職。
“我想出宮。”
這是鐘茫第三次提了,對此,柴巍依舊不肯松口,他怕自己一不留神,鐘茫就會消失,或許是鐘茫如今淡漠的性情讓柴巍心中總有些不安,只有每日這么看著他才安心。
“宮里近日閑言碎語頗多,我想出宮散心,你大可派人跟著。況且宮里宮外都是你的眼線,還怕我跑了不成?”
柴巍神色一頓,眼底閃過一絲凌厲,最后倒是應下了此事,只不過安排了不少人跟著。
鐘茫此次出宮就是預備安排接下來的事,想必秦恙已經在邊疆有所準備了。柴巍早就查清楚她身邊都有些什么人了,小八和小九不宜帶進宮里,所以她這些日子只能在宮里等。
不過一月多未出宮,看著街市上的喧鬧,鐘茫還是有些恍然,漫無目的的四處逛逛,身后跟著的一眾人她也不理會。
隨后,她來到巷子角落里的一家裁縫店,往常平靜無人的小巷里,此刻擠滿了人。
鐘茫在店門外停下了腳步,轉過身隨手給一路跟著她的嬤嬤丟了一錠金子。
嬤嬤面露遲疑,最終還是接下了。
“姑娘有何吩咐?”嬤嬤識趣的開口道。
“帶著這些人退出去,影響店家開門做生意了。”鐘茫神色淡淡的說道。
嬤嬤聞言心下了然,倒是個有主意和手段的人,三言兩語就打發那些人替“姑娘采買”,只余下幾個侍衛仍舊守在鋪子外。
待鐘茫踏入店鋪,掌柜的抬眼瞧見是她來了,立即上前道:“夫人稍等,小人這就去請老板娘。”
“有勞了。”鐘茫點了點頭,客氣的說道。
不過片刻,一道嬌媚的聲音就從里間傳來。一只纖細的手挑起簾子,隨即露出明艷動人的臉,鐘茫此刻似是卸去了些許防備,露出幾分真誠的笑意。
“呦,奴家可是好等呢,今日終是舍得來了?老孔,你這掌柜的怎么當的,還不請進雅間備茶,好生招待。”羅箐的聲音猶如百靈那般動聽,眉眼間滿是笑意。
羅箐上前挽著鐘茫,說笑間二人就進了樓上的雅間。
“你這又是何必呢?一個男人也值得你如此?”
羅箐早就知道她的打算了,可惜當時沒機會見,也是有些懊惱。
“不全是為了他,湊巧幫一把,也是解決自己的麻煩。”
“秦恙那邊你放心,跟去的人暗中保護著,不會有事。倒是陰司堂長老前幾日親自來問過,說是一切準備就緒,何時動手?”
“親自來的?”鐘茫疑惑的追問道。
“是啊,奴家雖說是初次見那老頭,但總覺得心里不太舒服,像是被蝎子盯上的那種感覺。”
聞言,鐘茫神色開始變得凝重,思慮片刻后她說道:“羅箐,這次連累你了,你必須立刻離開……”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了打斗的聲音,還沒等羅箐起身去看是什么情況,鐘茫就一把拉住了她,迅速將她推進了密室。
“這里應該是早就被盯上了,從密室逃出去,去找關厲!”
不等羅箐開口,鐘茫立即關上了密室口,按下機關將此處徹底封死,屋外也沒有了動靜。
一聲巨響過后,雅間的門被暴力破開了,鐘茫淡定的放下茶杯,神色冷漠的說道:“陰司堂對幾位長老來說就如此重要嗎?不惜設計這么大個局等我跳進來,總該讓我知曉是何原因吧?”
“原因?哈哈哈哈哈哈……”
“小姑娘,睜開眼好好看看,老夫到底是誰!”
熟悉的聲音轉為粗獷,目光所至是被緩緩揭開的面具,鐘茫直接被驚得站起身來,神情中帶著絲絲怒意和不可置信,只因為那張人皮面具是真的。
“好不容易從禁地逃出來,前些日子特意去解決了那幾個老鬼,這臉皮堂主覺得如何?老夫可是用了上好的材料保存至今,就是想看看你這小丫頭會不會被嚇哭呢?”
裘宮璉的眼神愈發兇狠,玩笑似的說出這句話,目光更是自進屋后就凝在她身上。
聽到禁地二字,鐘茫神色一凜,在她決定正式接手陰司堂后,長老們特意和她提過禁地關押著一個惡人,任何人不得踏入,是祖母他們在世時定下的規矩,需萬分重視。
如今這個節點,可謂是亂上加亂,從羅箐那里得到的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還有何叔他們,眼下是沒法聯系了,但愿他們有所防備。
“裘宮璉。”
鐘茫毫不懼怕的對上他的目光。
“小姑娘,有點意思,幾十年了,沒人這么叫過老夫。如今聽到,既親切又興奮,全身的血液好似在沸騰……”
話音剛落,他就出手擰斷了身后人的脖子,血跡噴灑在他的臉上,他露出了滿足享受的表情,笑聲更是愈發猖狂。
“裘宮璉,他是你的手下……”
“那又如何?”
裘宮璉扯過桌上的布擦了擦手,眼神隨意又不屑的反問道。
“你想如何?”鐘茫沉聲問道。
“原本想殺了你,可在老夫看來你就是個毫無威脅的小姑娘,陰司堂真是沒落了,當初那個高傲至極的瘋婆子也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天吧!一群毛頭小子也妄想支撐起曾經的陰司堂?荒唐至極!”
“老夫不殺你,但也不會放了你。聽說你是個王妃,如今卻又是太子身邊的人,老夫好奇的很,為了身處高位的男人不惜名譽盡失,究竟為何?”
“我若說被逼無奈,你可會信?”
回應鐘茫的是無盡的沉默,裘宮璉好似因這句話陷入了回憶之中,而后他又笑了,眼中卻滿是不甘和悲痛,一掌劈碎了桌子。
“騙子!又想騙我……”
裘宮璉猛的來到鐘茫面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呼吸被一點點抽離的時候,鐘茫沒有絲毫反抗,倒是很坦然的迎接這樣的結果。
或許是在鐘茫臉上沒有看到懼怕驚恐的神情,裘宮璉回過神后松了手,下意識以迷藥迷暈了鐘茫,隨后吩咐手下把人帶回去。
與此同時,逃出來的羅箐觀察到沒人跟蹤她,便知道那幫人是針對鐘茫的,自她出宮就盯上了。顧不上多想,羅箐就匆匆前往義莊,去尋關厲。
約莫半個時辰過后,羅箐神色匆匆的來到了義莊,剛推開義莊的門,暗器隨之而來,還好羅箐躲得快,才沒被傷到,顧不上計較這些,她連忙出聲喊著。
“關厲,是我!鐘茫她出事了!她讓我來找你……”
院內停著一口無蓋的棺材,只見一個男子緩緩從棺材里直起身子,取下了蒙著眼的白布,開口時聲音嘶啞蒼老,與那面具半遮的俊朗面容毫不相符。
“細說。”
羅箐三言兩語把鐘茫一早交代過的安排全部托出,只等關厲盡早作出決斷。
“去酒莊告訴老何,計劃有變,立即處死內奸,今晚宵禁開始行動。”
“那鐘茫……”羅箐急忙追問道。
“別忘了她是誰,還是擔心一下你自己的處境才是。”關厲冷眼看著她,語氣不善的回答道。
他既如此說了,羅箐也不敢多言語了,一時著急倒是忘了關厲“鬼見愁”的稱號,他可是小八和小九的師父,性格就是個冰柱子,對誰都冷面冷語,尋常人見到了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