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復一日。

林清安已經逗留東京一月有余，眼下時日悄然無聲的來到了八月中旬。

自從和大地蒼介見了一面，再往后的日子里，林清安就著手起了RB各大唱片公司的演講，同環球差不多吧，門面大點的公司，咖位不夠的管理層拍不了板；門面小點的公司雖然表現出了濃厚興趣，但真要跟他們談判桌上見真章，他們又猶猶豫豫的。

林清安能隱約感覺到，大家好像都不敢冒行業之大不韙，來當第一個簽下免費音樂網站的人。

事情進展到這里就走進了死胡同，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林清安這次來RB申請的是三個月的旅游簽證，照此情形發展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要灰溜溜走人了。

也不知道大地蒼介那邊怎么樣了？

林清安此刻只能將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大地蒼介最近出了國際差，據說他要東起烏蘭巴托，西至米國紐約，挨個拜訪一遍環球唱片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子公司領導人，以便說服大家聯名上書，促成雙方的合作。

只是算算日子，成與不成，大地蒼介也該給自己一個回話了吧。

又白忙活了一天的林清安拖著疲憊的軀殼返回酒店，斟酌著要不要給大地蒼介打個電話問問。

可容不得他多想，守在電梯口徘徊的江濱情侶二人便迫使他暫時擱置了這個念頭。

“你倆在這兒干嘛？被酒店趕出來了？”林清安迷惑這倆人為啥有家不歸，非要立在這里展覽。

“清安，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江濱沒有理會林清安的玩笑話，反而鄭重其事道。

林清安聽的云山霧罩，這都哪兒跟哪啊，這家伙近來怎么老神神叨叨的？

愈發困惑的林清安又面向趙迎旭，示意讓她來說。

“安哥，我也說不清楚，你還是親自上去看看吧。”趙迎旭的眉毛擰成一條麻花，用手打理著發梢，同樣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見狀，林清安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動身搭乘電梯上樓一探究竟。

因為林清安的房間恰好正對電梯口，所以當他走出電梯，率先看到的就是自己的房間門敞開，里面擠滿了衣著入時的中年人。

林清安打發江濱二人先回到他們的房間里別出來。

簡略一眼，林清安就識破了這群人的身份。

與此同時，那群人也注意到了林清安，主動給他讓開一條通道，從而使林清安可以直會坐在他床邊的舅舅夏川義明以及拄著拐杖，一身黑色和服的外公夏川清夫。

“你們怎么來了？”林清安深邃的眸子里彌漫出道不盡的冷意。

“你不愿意登老頭子的家門，那老頭子只好親自過來看看你了。”夏川義夫和緩的笑著，從林清安進門的伊始，他的目光就鑲嵌在了林清安身上。

同樣，林清安也平靜的注視著這個兩鬢花白，身形佝僂的老頭，除了今天，兩人唯一一次見面還要追溯到林清安來RB報喪的時候，幾年未見，彰顯歲月的抬頭紋和老年斑遍布老頭的額角臉頰。

尤其是他這么一笑，臉上的溝溝壑壑就更深了。

林清安經常胡思亂想，假如把他放到當年母親的那個位置上，他會做何選擇？不過很遺憾，即使這個難題縈繞在他心頭多年，但他還是解不出來。

“看夠了的話就回去吧，我要準備休息了。”林清安終歸還是不忍對一個老年人惡言惡語的，沒有把他們直接攆出去已是他最后的倔犟。

“清安，聽摘希說你搞了個音樂網站，能不能給我們看看。”夏川父子的養氣功夫十足，對于外甥“倒反天罡”的逐客令置若罔聞，一直未開口的夏川義明換個話茬。

“怎么？羲武集團做的不都是些插在別人大動脈上吸血的生意嘛，也會對我這個小網站感興趣？”林清安嗤笑。

在他眼里，能把一代又一代人逼成房奴的地產開發商就沒有一個好東西，更不要論及這個羲武集團掌控了RB六分之一的地產，像旗下什么高爾夫球場、酒店客房之類的數都數不過來，加上前些年牽扯到他母親的逃稅漏稅風波……

大奸大惡的主觀意識在林清安心里根深蒂固。

“我對這些不懂，是你外公知道你志向高遠，害怕你步子邁的太大，摔了跟頭。”夏川義明也是苦惱，他這個外甥實在是太犟了，哄著不行，說好話還不行，一點面子都不給長輩留，可你真要拿長輩的身份來壓他，老頭子又不答應，裹在中間受夾板氣的夏川義明無奈好言好語道：“這些都是我公司網絡管理部的員工，他們或許能給你些改進的意見。”

柔聲下氣的表情，就差求著林清安給他們瞅一眼了。

“好啊，我倒要聽聽你們能給出什么高見。”林清安瞧出來了，這興師動眾的，要是不給他們看一眼，今天怕不是要死賴在這里不動彈了。

因此，林清安又去江濱的房間里走了一遭，他的電腦送去維修還沒有取回來，此刻只能先借用江濱的讓這些人飽飽眼福了。

林清安把借來的電腦往茶幾上一擱，順勢往旁邊的沙發上一倒，由他們三五成群排隊湊過來小聲研究議論的間隙，無所事事的林清安差點睡過去。

等這些人全都輪了一圈，林清安胳膊肘搭在沙發扶手上，撐著腦袋的同時靜觀其變。

“怎么樣？”夏川義明問道。

“社長，恕我才疏學淺，林先生設計的網站在我眼里堪稱完美。”

“是啊社長，我見過的串流服務在林先生這里根本不值一提，而且構建該網站所涉及到的一些技術可能連硅谷都沒有。”

…

眾人你一嘴，我一語的，吹捧的華麗詞藻聽了一大堆，實質性的建議那是一個都沒有。

合著羲武集團就養了一群只會溜須拍馬的人？就這！

林清安聽到最后，面帶輕蔑的笑出了聲。

夏川義明的臉被氣成了豬肝色，本來還指望這些人在小輩面前給自己找回點面子呢，結果……老臉多少有些掛不住。

“我看不盡然吧。”夏川清夫拎著手里的拐杖重重敲擊地面，示意在場的人肅靜。

隨著老頭子一股上位者的威壓氣息彌漫開來，在場的人側足而立，默不作聲的同時豎起耳朵聆聽老頭子講話。

“此話怎講？”林清安也坐直了身子。

心想一群專業人士都沒得說，你一個與時代脫軌的老年人還能總結出什么大道理？

“你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夏川清夫泰然自若道，“老頭子我雖然不懂你那個網站里的玄機，但我馳騁商場多年，卻也深知一件事情做的太完美了反而不好，聽聞你最近經常到大大小小的唱片公司做客？”

“是，有什么問題嘛？”林清安沒有隱瞞，畢竟這也沒什么不能說的。

“進展順利嘛？”夏川清夫并沒有直接回答，中途又繞了個彎子。

“還好吧，如你所見，大家對網站都很滿意，目前還在協商。”說話間，林清安不自然的扭動了下身體，即使真實境況不盡人意，但他也不想讓對方瞧出自己的困頓，盡量往好了說。

可是，俗話說姜還是老的辣，夏川清夫一眼就看穿了林清安的窘境，不過他沒有拆穿，耐著性子苦口婆心道：“我勸你不要想的太好，你從小在中國長大，圣人荀子倡導的人性本惡你肯定聽過，我要是唱片公司的人，看到你的網站做的那么優秀，我只會先想著如何分一杯羹，就算是要談判，我也會先令你如同遭受水刑一般，把你折磨到精疲力盡，沒有力氣討價還價才是。”

說著，夏川清夫給夏川義明遞過去一個眼神。

心領神會的夏川義明立馬從上衣內兜掏出一張支票，開口道：“跟那些人打交道，光靠你個人的精力是應付不過來的，拿著這些錢該招兵就招兵，該屯糧就屯糧，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林清安啞然。他還沉浸在夏川清夫的話里，這就好比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道理，打不痛一個人的前提下，紙面實力怎么看都比自己強的一方會任由你叫囂著提條件？

盡管林清安也知道數位音樂市場這塊骨頭不好啃，可真有夏川清夫說的那么玄乎？

林清安不到黃河不死心，無論如何，他都要親自驗證下再說。

夏川義明拿著支票的手僵在空中，林清安瞥了眼上面的一串零。

好男兒不吃嗟來之食，夏川家的錢他說什么也不會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