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長莫要取笑小僧，小僧不吃葷腥的。”覺曉苦笑：“面攤里哪能保證沒有葷腥。”

李維點點頭：“那你這次進城來是做什么？”

“有個師兄被遣散后沒有去處，他身子瘦弱，若是去了徭役，怕是回不來了。”覺曉面帶悲戚：“聽說他遠房親戚給他留了些財物，他央求我拿這些財物給他免除徭役。”

唐國的徭役是能免除的，說免除并不準確，更多的是以替代、交稅的形式取消徭役。

如果是富人，就以家仆家丁替代自己去參加徭役。

如果這富人不想出人，那就給錢，也能免除徭役。

李維沒有多想，笑道：“我對這城中稍微熟悉一些，同行？”

“不必了李道長，我看您現在似乎已經不是道門中人，公門中人，還是要以官府差事為重。”覺曉臉上帶著出家人特有的慈悲：“雖然小道對安平縣不熟，但還是能找到周家的。”

李維悚然，他抓住覺曉衣袖，急切道：“周家？”

覺曉明顯被李維驚到了：“怎么了李道長？那周家去不得？”

“你出家前叫什么名字？”

覺曉罕見地做了個出家人不常做的動作，他摸了摸光頭，說道：“就叫覺曉，出家的時候正好也是覺字輩兒，我師傅說覺曉挺好，就沒另改僧名。”

李維松開后，略微平緩呼吸：“實在抱歉，這與此前一樁大案有關，失態了，小和尚莫怪。”

覺曉搖搖頭：“公事，那自然沒有什么。”

正說話間，一隊人馬飛奔在路。

從他們身后的煙塵來看，應該是從城中出來的。

但此時應該不到開城門的時間才對。

李維二人都沒有在意，在閑聊中逐漸靠近縣城。

在他們走到縣城腳下的時候，身后轟隆隆的馬蹄聲逐漸逼近。

馬蹄聲凌亂，夾雜著車輪滾滾碾壓在石板上的聲音。

李維二人讓到路旁。

幾匹馬掠過，塵土飛揚。

李維捂住口鼻，等待塵糜落地。

小和尚也照做。

隨后一輛馬車輕輕停在了他倆身前。

“兩位，多謝了！”趙姓姑娘掀開馬車側簾，露出一張小臉：“二位若是往后有困難，可到趙家尋我，小女子趙書婷！”

隨后女子放下側簾。

李維和小和尚對視一眼，率先開口：“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覺曉輕輕點頭，表示贊同。

女子又掀開側簾，怒視李維：“你這差人，幫忙之前還取笑人，若是你日后求我，我也要好好取笑你！”

說完不等李維回答，已經策馬前行。

她本次出門是背著家里人的，孤身一人，沒帶馬夫，只能她自己驅車。

沒想到大晚上風吹熄了燈籠，黑燈瞎火，一匹馬兒失足，導致她連馬帶車跌進溝里。

如果不是到了前去給家中老人請安的時間，估計家中還沒人發現她偷偷溜出來。

也好在被發現她不在，加上她平時本就喜歡出城前往外邊的幾處莊園，家中派人尋她，才把馬兒從溝渠中解救出來。

否則她還得在馬車里繼續等待。

這個可惡的差人，竟然還取笑人。

不能停車......是我想停的嗎？

我就要停！下次我還停溝里！

她生著悶氣，緊皺眉頭，心中暗暗想著，如果這差人哪天要她幫忙，她一定要好好取笑他一番。

但如果真有那一天，取笑歸取笑，忙還是要幫的。

爹爹常說要知恩圖報......

馬車逐漸走遠，馬車后方的扈從從馬背上下來，拱手道：“可是二位救了小姐？”

李維身上猶有血跡，腰間佩刀明顯是官府差人。

小和尚僧袍加光頭，身份明顯。

這是個奇怪的組合，一般官府中人是不太愿意接觸佛道兩家的。

“沒有救她，只是幫她抬了馬車而已。”李維搖頭：“不需要再道謝，你家小姐已經謝過了。”

“不一樣的。”扈從從懷里掏出兩個錢袋，微微躬身，舉過頭頂：“請二位收下。”

兩人對視一眼，小和尚率先拿過錢袋，臉上露出喜色：“那就謝過了，權當小僧化緣了......”

你還是出家人？李維斜睨小和尚：“出家人，莫要把錢財看得太重。”

小和尚眼里陡然冒出異樣的光彩，他看向李維：“你不要？小僧正好缺......”

他伸手抓向錢袋，李維趕緊一把奪過錢袋：“我不愛錢，但如果我不要錢，趙家總會覺得虧欠我，我這人一向不愿意讓別人憂心！”

扈從再次道謝后翻身上馬，逐漸遠去。

趙家離開后，雖然沒到入城時間，但城門也沒再關閉。

估計是當日值守的護衛懶得關了再開。

入城之后，李維也與小和尚分別。

既然小和尚不是譚聰，那也就沒有必要多詢問了。

再說，小和尚是去周家拿財物，并非什么器物。

佛寶在其中的概率不大。

陪著熊初陌跑了半晚上，李維早就餓了。

魚膾的主要成分是水，其次是蛋白質。

蛋白質不頂餓。

走到熟悉的面攤，入眼還是小姑娘在收拾上一個客人吃飯后留下的碗筷。

攤子前還是婦人在煮面。

熱氣蒸騰，水汽裊裊，面容掩在后方，看不清楚。

最后方還是沉默著揉面的漢子，衣袖挽起，雙手滿是白面。

也許是他本就沉默，不喜言辭。

“大哥哥！”小姑娘眼尖，瞧見了李維，放下手里碗筷，小跑過來。

“大哥哥還是吃韭菜葉嗎？”

韭菜粗細的面條，最合李維胃口。

“可以，再細些的也可以。”李維揉了揉小姑娘腦袋：“還要吃糖葫蘆嗎？”

小姑娘吞了口唾沫，但還是搖搖頭，甜甜笑道：“不吃了，上次大哥哥給的還沒吃完呢！”

李維也不戳破：“你去吧，記得告訴你娘，大哥哥的面條多放些菜葉和辣椒。”

小姑娘邁著小短腿跑去她娘面前，呈遞客戶需求。

不多時，熱氣騰騰的面條被端了上來，從分量來看，足有正常分量的一點五倍。

抬頭道謝：“多謝大姐！”

端面來的婦人笑道：“差爺慢慢吃。”

李維這才看見婦人臉上赫然有著五個手指印。

這一巴掌明顯很用力，婦人臉上的指印隆起，連帶著整張臉都顯示出紅腫。

再看揉面的男人，沉默中明顯帶著壓抑和氣憤。

“多謝。”李維沒有多問，低頭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