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年十一月，己酉。諭禮部：諭禮部：貴妃年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朕在藩邸時，事朕克盡敬慎，在皇后前小心恭謹(jǐn)，馭下寬厚平和。皇考嘉其端莊貴重封為親王側(cè)妃。朕在即位后，貴妃于皇考，皇妣大事悉皆盡心，力疾盡禮，實能贊襄內(nèi)政。妃素病弱，三年以來朕辦理機務(wù)，宵旰不遑，未及留心商榷診治，凡方藥之事悉付醫(yī)家，以致耽延日久。目今漸次沉重，朕心深為軫念。貴妃著封為皇貴妃，倘事出，一切禮儀俱照皇貴妃行。

寫完這封詔書，胤禛再也抑制不住悲傷絕望的情緒，伏在案前崩潰大哭。任憑高無憂怎么安慰都無濟(jì)于事，高無憂也跟著大哭起來。

此外，胤禛還命禮部火速打造皇貴妃金冊金印還有朝冠，一定要快，他怕心言等不及。

冊貴妃為皇貴妃的旨意，火速傳遍前朝后宮，眾人都唏噓不已，他們沒想到，就算皇貴妃身后沒有年羹堯，皇上依舊寵愛她。

去遵化之前，璟蓉還特意去雍年閣探望年心言，年心言還在昏睡，璟蓉隔著屏風(fēng)看了年心言一眼。

“貴妃……皇貴妃怎么病的這么重？”璟蓉蹙眉問道。

“回皇后，皇貴妃說她的病她自己清楚，怕是伺候不了皇上皇后多久了。”辰玉跪到皇后面前，傷情道，“皇貴妃不說，奴婢也明白，皇貴妃之所以搬到圓明園是不想讓皇上看到她日漸憔悴的樣子。”

“好好伺候你們皇貴妃。”璟蓉拍了拍辰玉的肩膀，叮囑道，“等皇貴妃醒來，你告訴她，等本宮從遵化回來，再來看她。”

“謝皇后娘娘。”辰玉鄭重其事地給璟蓉行了個大禮。

皇上沒登基前，圓明園的雍年閣是最熱鬧的所在，而現(xiàn)在的雍年閣，因年心言病危，無一絲生氣，站在門口就能聞見濃郁的藥味。

胤禛的車架啟程前往遵化，他時時刻刻在心里祈禱，希望心言能夠撐到他回去。

那晚年心言忽然嘔了一口鮮血，嚇得一弦和辰玉急忙叫來了秦太醫(yī)。

經(jīng)過針灸治療，累的秦太醫(yī)滿頭冒汗，不過總算把年心言拉回來。

年心言漸漸轉(zhuǎn)醒，凝視著秦太醫(yī)：“秦叔父，心言讓您費心了。”

“皇貴妃哪里話？”秦太醫(yī)拱手道，“照顧您的身體，是老臣的本分，可惜老臣終究才疏學(xué)淺……”

“皇貴妃？”年心言問道。

“娘娘，皇上剛剛晉封您為皇貴妃了。”一弦提醒道，她扶起年心言，“皇上臨走前還說，等娘娘身體好些，皇貴妃的朝冠也就做好了，給您辦一場盛大的冊封盛典！”

“皇上這是要給本宮沖喜嗎？”年心言扯出一抹無奈的微笑，秦大夫和一弦皆低下頭，她又對秦大夫說，“秦叔父無須自責(zé)，這都是心言的命數(shù)，也許自打我一出生，便定下了。”

“皇貴妃娘娘這幾日務(wù)必要參湯不離口。”秦太醫(yī)叮囑道，又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白瓷瓶，遞給年心言，“娘娘，心力交瘁時服一顆，就可以恢復(fù)些許體力。”

“謝秦叔父。”年心言顫抖地接過白瓷瓶。

秦太醫(yī)提上藥箱準(zhǔn)備離開，年心言忽然說：“秦叔父，心言走后，您就出宮吧，心言知道，您不喜歡太醫(yī)院。”

秦太醫(yī)沒回答，只是點點頭，落寞地走出雍年閣。

雍正三年十一月十八日，康熙皇帝三周年祭奠儀式一結(jié)束，胤禛便急匆匆奔出皇陵，準(zhǔn)備騎上御馬，趕回圓明園。豈料允禵忽然出現(xiàn)，拉住了他的韁繩，不讓胤禛上馬。

“允禵，混賬，竟敢攔朕！”胤禛呵斥道，“朕念在骨肉之情今日才讓你參加先帝的祭禮，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侍衛(wèi)們毫不客氣地將犯上作亂的允禵拿下，繼而嫁在了半空中，任允禵掙扎。

“先帝祭禮剛結(jié)束，皇上就要走，還走的這么急，皇上把先帝放在眼里了嗎？”允禵雖然被侍衛(wèi)們架在半空中，仍是雙眼噴火地等著胤禛，他好不容易見到胤禛，非要把積攢了三年的怒氣全部宣泄出來。

“朕沒功夫跟你解釋。”胤禛一躍上馬，將視線移到急切地向他們走來的胤祥身上，囑咐道，“怡親王，朕把這個犯上作亂的家伙先交給你了，等朕閑下來再收拾他。”

說罷，胤禛策馬而去，胤祥又將允禵帶回景山壽皇殿，毫不客氣地打了允禵一巴掌。

“胤祥，你做什么？”允禵捂著自己火辣辣的臉頰，指著胤祥，“好啊，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現(xiàn)在，連你也敢打我。”

“我是替先帝和孝恭皇后打你，你今天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嗎？”胤祥厲聲道，“今日是先帝忌日，你對皇上大不敬！”

“那皇上呢？”允禵頤指氣使道，“先帝忌日，你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你怎么不說他對先帝不敬？”

“皇上是有苦衷的！”胤祥傷情道，“皇貴妃病危，皇上那么著急回去，是怕見不到皇貴妃最后一面，并非是存心對先帝不敬。”

“皇貴妃？”允禵蹙眉道，“是年心言？年羹堯的妹妹？”

“正是！”胤祥點點頭。

允禵沉默了許久，忽然仰天大笑：“報應(yīng)啊報應(yīng)，讓他也嘗嘗失去摯愛的滋味是多么痛徹心扉……”

說完，允禵親自關(guān)上了景山壽皇殿的大門，哪怕這個門再也不會打開，他也不后悔今天的所作所為。

胤禛回到圓明園，陪了年心言整整五日，這五日，雖然年心言每日的清醒時間只有一兩個時辰，但胤禛還是寸步不離地守著她，這五日，胤禛除了發(fā)出兩道圣旨，沒有處理任何朝政。

年心言昏迷的時候，胤禛還親自為她擦臉頰，擦手，還跟她講過往的事兒，希望她能早日好起來。

這期間，璟蓉，李成念，宋若有前來探望年心言，卻被胤禛擋在門外。

三人結(jié)伴離開雍年閣，宋若有先行離開，李成念低聲對璟蓉道：“看皇貴妃如今的樣子，是不是要提前備下壽材？”

“噓！”璟蓉警惕地看了下四周，確定沒人后，也壓低聲音說，“齊妃，這話若傳到皇上耳中，非要以為你詛咒皇貴妃，可不敢胡說。”

“嬪妾知道了。”李成念嘆息道，“嬪妾也不知道皇貴妃一下子病的這么重啊。”

“現(xiàn)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在佛前給皇貴妃祈福。”璟蓉雙手合十，前程地說，“皇上看見，也是個安慰啊。”

雍正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今日年心言就清醒了半個時辰，喝完藥還沒跟胤禛說兩句話，就又陷入了昏迷。

“娘娘，娘娘！”一弦和辰玉悲傷地跪在年心言面前，痛哭不止。

“哭什么！”胤禛怒道，“心言好好的，你們哭什么哭，晦氣不晦氣，滾，都給朕滾。”

胤禛趕走了所有人，坐到床榻前，伸出顫抖的手，探了探年心言的鼻息。年心言氣若游絲，總算是還有口氣。胤禛松了一口氣，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下來，滴落到年心言慘白的臉頰上。

“心言，別睡了，你不是說要跟朕長長久久花前月下嗎？”胤禛的聲音已然嘶啞，“你怎么能食言？不守信用呢？心言，你已經(jīng)是朕的皇貴妃了，朕還沒有給你舉行皇貴妃冊封禮，心言，你別離開朕，要不然朕真的成孤家寡人，獨坐在云巔之上。”

就這樣，胤禛對年心言說了很多話，漸漸地，胤禛趴在床榻邊睡著了。

第二日一早，胤禛被窗外的陽光驚醒，猛然起身，發(fā)現(xiàn)床塌空空蕩蕩，除了被褥，還有一個倒在枕頭旁邊的白瓷瓶。

“心言！”胤禛驚呼出聲，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年心言穿著一件橙色的衣衫，端坐在梳妝臺前。

一弦和辰玉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邊，一個為她上妝，一個給她梳頭。

“心言，你怎么樣？”胤禛走過去急切地問。

“胤禛，我今天感覺好多了。”年心言展顏一笑，又凝視著鏡子里的自己，滿意地點點頭，“你看，我的氣色也好了很多。”

“對啊！”胤禛卻傷情地攥起了拳頭，他知道心言這是回光返照，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一弦給年心言戴了一款華麗的鈿子頭，上面鑲嵌著一個晶瑩透亮的藍(lán)寶石，兩邊圍了一圈點翠，還簪了兩朵嬌艷欲滴的藍(lán)色絨花。

“胤禛，我美嗎？”年心言問。

“美！”胤禛脫口道。

年心言站起身，搭上了胤禛的手：“所以你把我畫的那么好看？我哪有那么好看？胤禛，難道你畫畫不寫實？”

“我畫畫從來都是寫實的。”胤禛反握住她的手，深情地說，“你在我心中就是這么美。十二副美人圖，畫不出你十一，”

胤禛感覺到年心言的身形有些顫抖，便攬過她瘦弱的肩膀，想給她些許力量。

“胤禛，扶我到廊下坐坐吧。”年心言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外面風(fēng)大，去坐坐只怕會加重病情，但年心言的情況，大家都知道，便沒有阻攔。

“朕抱你！”

年心言被胤禛抱到了廊下，胤禛輕輕地放下她，與她并排而坐。

“胤禛，你已經(jīng)五天沒有處理朝政了，不要為了我，荒廢朝政！”年心言說道，無力地靠在胤禛肩頭。

“哪有啊！”胤禛強撐笑意，“我前幾日還發(fā)了兩道圣旨，放心吧，我?guī)滋觳惶幚沓笄鍋y不了，我現(xiàn)在只想陪著你，讓你的身體趕快好起來。咱們一起回宮。”

“這次，我就不跟胤禛回去了……”

只這一句話，讓胤禛淚流滿面，他本想控制，奈何淚水就像決堤一樣，絲毫不受控制。

“胤禛，你別哭！”年心言耗盡所有力氣，從袖子里掏出絲帕，為胤禛擦干淚水，“蘇軾寫的多好啊，雖然十年生死兩茫茫，但他始終不曾忘記王弗，只要胤禛還記得我，我就不曾離去。”

“心言，對不起，我太忙了，對你關(guān)心甚少，是我的錯。”胤禛悔恨不已。

年心言卻搖搖頭：“不怪你，這都是我的命！胤禛，你能答應(yīng)我?guī)准聝簡幔俊?

“心言，你說吧，我無不允可！”

“我二哥罪行滔天，無論落得什么下場，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我父親年邁，大哥無辜，我希望你別株連他們。”

“好，我答應(yīng)你。”

“秦太醫(yī)是因為我才進(jìn)宮的，若我不在了，我希望你能放他出宮，比起在宮里，秦太醫(yī)更適合懸壺濟(jì)世。”

“我答應(yīng)你。”

“還有一弦，跟了我二十多年，如果她想出宮，就成全她，還有辰玉，再給她分配到別的宮殿，不要委屈他們。”

“我答應(yīng)你，我都答應(yīng)！”胤禛摸了摸年心言的發(fā)髻，“心言，你放心，我會親自撫養(yǎng)咱們的弘晟，絕不會虧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