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貴妃娘娘確實不曾提起年羹堯。”無塵拱手道,“就只提了年老大人,說她對不起年老大人。”
胤禛萬萬沒想到。到如今這般情況,年心言都沒有為年羹堯求過情,心言越如此,他就越愧疚。
就在昨日景山壽皇殿來報,允禵又在屋子里大罵皇上無情無義,胤禛一怒之下讓侍衛們把他綁了起來。
這件事正好讓在養心殿議事的胤祥聽了去,胤祥便親自去了景山壽皇殿一趟。
“來人,給他松綁。”
“怡親王,是皇上吩咐我們……”侍衛們為難地說,畢竟,皇命不可違。
“本王讓你松綁就松綁。”胤祥嚴肅地說,“皇上若怪罪,本王一力承當。”
侍衛們給允禵松了綁便退了下去,允禵先繞著胤祥轉了一圈,唏噓道:“如今錦帽貂裘的怡親王,真的好威武,十三哥,我都不敢認了。”
“我穿的只是親王冬季常服。”胤祥甩了甩袖子,“若你想要,何嘗不能擁有?”
“算了,我永遠不會屈服謀朝篡位之人……”
“你又說皇上謀朝篡位!”胤祥無奈道,“皇上登基快滿三年,十四弟你什么時候能認清現實?”
“胤祥,你我兄弟,憑什么你可以繼續叫胤祥,而我……”允禵的聲音充滿委屈,“他給我改了個什么名字啊,允禵,這名字我自己都恍惚。”
“因為我自小一心一意跟著四哥,可你呢?”胤祥憤怒地指著他,“你和四哥都是先太后所生,你想想這些年你跟著八哥做了多少傷害四哥的事兒?”
“八哥待我如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我當然要幫他。”允禵義正言辭地脫口道。
“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胤祥冷哼道,“你在景山壽皇殿這么久,你的兄弟可曾來問候過?他現在享親王尊位,可曾念及過你分毫?”
允禵漸漸沉默了,胤祥接著道:“自四哥登基以來,你多次頂撞。言行狅悖,阮洛勸了你多次,你不知道?可你永不悔改,讓阮洛操啐了心。”
提及阮洛,允禵瞬間淚目,重重道:“皇上為什么不找阮洛了?十三哥,你告訴我,是不是阮洛死了?”
“這我不知情。”胤祥按住允禵的肩膀,勸道,“你現在修書一封向皇上請罪,并且保證不再生事端,好好待在景山壽皇殿、我保證你和阮洛一定有再重逢的那一日。”
“是嗎?”允禵的眼神里重新有了光芒,他緊緊抱著胤祥,感慨道,“十三哥,我都聽你的。”
胤祥也鼓氣般拍了拍允禵的肩膀,要給他砥礪前行的力量。
進入十月以來,年心言病的越來越沉重,每日里大半時間都下不來床塌。為了不讓胤禛察覺出她的身體狀況,她早已提前寫好近百封信件,日日讓無塵送去。
無塵非常恫心疾首,從而也不顧欺君之罪,幫年心言一起瞞著胤禛。胤禛每每問起,無塵都說貴妃一切安好。
今日又是一個晴好的天,年心言服了藥就在雍年閣的小廚房內忙忙碌碌,過幾日就是胤禛的生辰,她要給胤禛做一些餑餑,到時候讓無塵送去。
“娘娘,讓奴婢來吧,您別累著。”辰玉滿眼心疼地勸道,她知道年心言已經病入膏肓,心里很難過,卻要在娘娘面前強顏歡笑。
“沒事,今早喝了一大碗參湯。”年心言一邊說一邊做著餑餑的酥皮,“一會兒做好了,你和無塵先和高無慮都嘗嘗,看看本宮的手藝如何?”
“娘娘的手藝,是最好的。”辰玉脫口道。
年心言噗嗤一下笑出了聲,用沾滿面粉的手,抹了一下辰玉的鼻尖:“小丫頭,什么時候學會阿諛奉承了。”
辰玉也被逗笑了,與年心言一起歡聲笑語地做餑餑。
門外的高無慮卻朝無人的地方跑了幾步,仍不住痛哭起來,他極力控制自己的聲音,不想讓任何人察覺。
“別哭了。”無塵遞給高無慮一方手帕,“若娘娘看見,多不好!”
“大人,奴才不明白,那么好的娘娘,怎么會得這種病?”高無慮長嘆一口氣,“老天爺太不公平了。”
“你記住,永遠不要去設想還沒有發生的任何事。”無塵叮囑道,“現在娘娘還好好的,我等盡力服侍娘娘便好。”
“是的大人!”高無慮認同地點點頭。
皇帝的生辰是全年最重要的節日之一,今年馬上就要到先帝崩逝三周年幾日,加上心言又病著,胤禛覺得一切從簡。
跟后妃皇子們用完晚膳,又獨自回到養心殿。
面對空空蕩蕩的養心殿,胤禛的內心很惆悵,總說帝王之位是孤獨的,可他現在才真真正正體會到什么叫孤家寡人。
“皇上生辰快樂!”無塵提著食盒走進養心殿,雙手舉著食盒呈給胤禛,“皇上,這是貴妃娘娘特意給您做的。”
胤禛還是照舊問了年心言身體狀況,聽無塵說一切如舊,方才欣喜地接過食盒。
打開一看,里面都是他愛吃的餑餑,心滿意足地吃了起來。吃完餑餑,胤禛又拿出心言走之前送給他的生辰禮物,心言反復叮囑生辰那日才能打開。
胤禛打開木盒,震驚不已,里面居然是一副可以折疊的西洋眼鏡,折疊之后大小正好能收納在口袋里,方便隨身攜帶。
“心言果真懂我!”胤禛感慨道,繼而瞬間淚目。
恍然間胤禛又看見木盒內有一行娟秀的小字,上面寫:皇上,這個禮物是提醒您節勞。
“貴妃娘娘果然是一片苦心。”高無憂跪下道。
無塵別過臉去,他內心掙扎極了,他多想告訴胤禛,貴妃的身體一日日沉重,但他答應了貴妃不能說。
就這樣日子一日日過著,年心言的生命在一點點消耗殆盡。轉眼便來到了雍正三年十一月。
康熙三周年忌日,胤禛要去遵化祭拜,提前兩日前往圓明園,之后再從圓明園出發前往遵化。
到了遵化趕去雍年閣,看到氣息微弱的年心言,方才明白,這些日子跟心言通信,心言筆跡的力道為什么沒有絲毫變化。
原來,那是她一早就寫好了。
胤禛悵然若失地走到年心言身邊,無塵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沉聲道:“臣欺君,請皇上降罪!”
“滾出去,朕現在沒工夫收拾你!”胤禛喝道,趕忙讓隨行的秦太醫給心言診脈、
秦太醫搭了搭脈,無奈地說:“啟稟皇上,貴妃娘娘命在旦夕,只有十余日了。”
“為什么會這樣?”胤禛握住心言的手,悔恨地說,“心言,對不起,是朕忽略你了,是朕對不住你。”
“皇上,您別這樣,您越這樣,娘娘會越傷心的。”辰玉垂淚道,“算算時辰,娘娘就快醒了。”
“秦太醫,就當真沒有辦法了嗎?”胤禛哀求道,“能不能再想想辦法。”
“老臣無能!”秦太醫俯首于地,凄凄道,“老臣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上好的補藥,吊住娘娘的精神,能拖一日是一日。”
這下,胤禛徹底絕望了,還有個難題擺在胤禛面前,他去不去遵化謁陵。
如果不去,他又會陷入輿論的漩渦,被滿朝文武甚至全天下人指責不孝。如果去,年心言現在這個情況,萬一撐不住,他見不到年心言最后一面,那么他一輩子都會悔恨自責。
黃昏時分,年心言漸漸轉醒,辰玉欣喜道:“娘娘,您醒了!太好了,娘娘,皇上來了。”
辰玉話音剛落,胤禛便坐在了年心言身側,扶起她,讓她靠在了自己的懷里。
高無憂拉走了辰玉,并關上了房門。
“心言,朕對不起你!”
年心言無奈地笑了一下:“胤禛,久別重逢,你見到我就道歉?你別怪無塵大人,是我不讓他告訴你,我知道先帝三周年大祭讓你忙的不可開交。我不想讓你為了我分心朝政。”
“好,朕不怪他!”胤禛滿口答允,端起了燉好的參湯,親自喂給年心言,還貼心地給年心言擦了擦嘴角。
“胤禛,弘晟和一弦還好嗎?”年心言問,現在她唯一放心不下就是弘晟。
“他們很好!”胤禛說道,“我已經讓無塵去接他們了,明日你就能見到他們了。”
“見見他們也好。”年心言虛弱地說,“要不然,就見不到了。”
“心言,我不許你說這種喪氣話,你會好的。”胤禛強調道,然后緊緊抱住她。
“你看,你的雙臂都在顫抖。”年心言坦然道,“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怕是不成了!”
“心言……”胤禛動情地呼喚著年心言,說道,“明日我就要去遵化給先帝謁陵,你可一定要等我回來啊。”
“好,我答應你!”年心言的氣息越來越微弱,懨懨道,“您放心,這幾日,我還是能撐住的。”
說罷,年心言又陷入了昏迷,胤禛不舍地吻了吻年心言的側顏,繼而淚流滿面。
十一月十五,胤禛于齋戒期間下旨將貴妃加封為皇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