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玥萱正在給璟蓉梳頭,玥籬匆匆闖入,跪到璟蓉面前,大呼道:“福晉,大事不好了。”
璟蓉有一個習慣,就是愛在梳頭的時候閉目養神,見玥籬闖入,心想府里能有什么大事?她也沒有睜開眼,只道:“玥籬,你一向穩重,怎的跟了年氏幾日,就變得這般毛躁?”
“福晉,不好了!”玥籬渾身顫抖,“一柱,死了。”
“什么?”璟蓉驚愕地站起身。
玥萱手中的玉梳應聲落地,斷成兩截。
經過仵作檢驗,一柱確實因為傷重不治而亡,這下璟蓉可慌了神。
她覺得四十大板應該打不死人,才打了一柱四十大板泄憤,誰知道竟將她打死了。
面對著一柱冰涼的尸身,璟蓉無奈地搖搖頭,對玥萱說:“去置一口上好的棺材,將她安葬了吧。”
“還要什么棺材。”李成念嫌棄地瞟了一柱一眼,“這等心思歹毒的丫鬟,應該直接扔去亂葬崗。”
“李福晉,這不妥吧!”宋若有說,“一柱到底是年家的人,若扔去亂葬崗,讓王爺如何同年府交代?”
“宋妹妹,你一向事不關己從不理會,如今橫插一杠,是為了巴結年氏嗎?”
李成念不懷好意的話語刺痛了宋若有,宋若有給璟蓉略施一禮就拂袖而去。
“李成念,做人總要留有余地才行。”璟蓉沉聲說,“玥萱,就按我說的,給一柱好好安置了吧,再做場法事。”
“這會兒發善心了,一柱還不是你賜死的。”李成念小聲嘟囔說。
其實璟蓉聽得一清二楚,但她現在沒有工夫理會李成念,王爺回來后,怎么跟他交代啊。
李成念剛回到寢殿,阿筠就走了進來,鎖上了房門,連貼身侍婢玥華都被擋在門外。
“阿筠,這是何意?”
阿筠走進李成念,伏在額娘耳畔,耳語道:“額娘,昨日女兒路過柴房,看到了玥頌偷偷摸摸從柴房里出來,明明前一刻,一柱還好好的。所以女兒猜測,一柱之死,跟鈕祜祿氏脫不了關系。”
“什么?”李成念驚愕不已,又瞪著女兒,“你當真是路過柴房?”
阿筠跪了下來,如實地點點頭:“女兒想給一柱送些吃食,女兒看的真切,一柱傷勢雖然不輕,但絕不致命。”
“孩子,你看見了就只當沒看見,別多事。”
“額娘何意?不是應該稟報福晉,嚴查鈕祜祿氏,為一柱討回公道么?”
“一柱已經死了,還能如何?”李成念焦急道,“再說你有證據嗎?沒有人會相信你的一面之詞的。”
“如真是鈕祜祿氏干的,就是她給弘時下的毒。”
“不可能,虎毒不食子,弘歷也中毒了。”
“額娘,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鈕祜祿氏此舉,就是為了嫁禍年福晉,再殺了一柱,離間福晉和年福晉,一箭雙雕,連弘歷都利用,其心可誅。”
“阿筠,你閉嘴!”李成念呵斥道,一副怕事的表情,“你以為額娘在這府里很容易?額娘為了你和弘時,天天趨炎附勢討好福晉,誰也不敢得罪,就怕樹敵,會害了你和弘時。”
“額娘不是還諫言將一柱丟在亂葬崗,額娘就不怕得罪年福晉?”阿筠從地上起身,難以置信地凝視著額娘,她沒想到額娘竟然如此膽小怕事。
“大人的事兒,你個小女子不要管。”李成念躊躇片刻還是將女兒喚到身邊,握住她的手,“阿筠,等你嫁了人,就會理解額娘的不得已。”
“是嗎?”阿筠眼神空洞,抽出被額娘握著的手,“如果我要委曲求全,女兒寧可不嫁。”
“不嫁?”李成念冷哼一聲,“身在王府,嫁不嫁,可由不得你,阿筠,既然福晉已經擔下一柱之死,你就忘了你看見的,額娘命令你。”
“女兒知道了。”阿筠有氣無力地說。
由于柳頌兒未出閣,棺槨不能遷入柳家祖墳,胤祥斥巨資在距離杭州西湖不遠的地方,給柳頌兒買了一塊墓地,讓她暫時睡在這里。
今日是柳頌兒下葬的日子,一大早便下起了微雨,也許老天也覺得她一生悲苦,為她哭一哭。
棺槨埋入坑內,胤祥站在旁邊,從懷中掏出一枚龍紋玉佩,放到棺槨上:“頌兒,這塊玉佩,是皇阿瑪送給額娘的定情之物,額娘臨終前給了我,讓我將來給我心愛的女子,其實,我早該給你了,現在就讓它代我暫時陪著你,你放心,我會把你遷到北京,百年以后,我會陪著你。”
聽了胤祥的肺腑之言,年心言不僅觸動情腸,靠在胤禛肩頭抽泣起來。
“心言,死者已矣,你要節哀。”胤禛安慰道。
微雨漸漸停了,雨過天晴,西湖生機盎然,或許等不來胤祥,是柳頌兒的遺憾,但讓胤祥念念不忘,柳頌兒是幸運的。
“四哥,我想留下陪著頌兒,就不與四哥和四嫂同游了。”胤祥溫和地望著柳頌兒的靈位,“等四哥返京,我們再會合。”
“十三爺剛才喚我什么?”
年心言不禁驚愕,四嫂這個稱謂,只有胤禛的嫡福晉才能擔得起。
“四嫂啊!”胤祥重申一遍。
“十三爺,這不合規矩。”年心言為難地看向胤禛。
胤禛只笑笑:“心言,你擔得起十三弟叫一聲四嫂。”
隔日,胤禛與年心言同游西湖,年心言特意穿上了江南流行的漢服,月色紗衣,披散著秀發,發髻上簪了幾朵清新脫俗的鮮花。
西湖面上升騰起一陣陣霧氣,遠處的群山,斷橋蒙著一層縹緲的白霧,如宣紙上一滴略帶墨色的淺淺的水跡,又如罩著面紗的仙女,仿佛遠在天邊,卻又近在眼前。
胤禛面對這無盡的美景,突然詩興大發,站在西湖邊上,吟道:“湖上春來似畫圖,
亂峰圍繞水平鋪。
松排山面千重翠,
月點波心一顆珠。”
年心言與胤禛并排而站,和道:“
碧毯線頭抽早稻,
青羅裙帶展新蒲。
未能拋得杭州去,
一半勾留是此湖。”
胤禛不禁拍手叫好,見船緩緩駛來,便拉著年心言上了船。
“無塵和一弦不一起?”年心言問。
“他們坐另一艘。”說罷,胤禛劃著船駛離了岸邊。
“原來爺還會劃船啊!”年心言望著胤禛,眼里都是佩服,她又把視線移到遼闊的湖面上,心里尤為平靜,與心愛的男子同游西湖,正是她所向往的。
她調皮地趴在護欄上,看著胤禛賣力的劃船,胤禛劃到湖中心,便停了下來。
他在都在船艙坐了下來了,年心言還沒回過神,依舊沉浸在美景之中。
“想什么呢,這么出神?”胤禛問。
年心言坐到胤禛對面,饒有興致地說:“我剛才看到了長橋,頗有感慨。”
“怎么?感動于許仙與白娘子的深情?”胤禛一邊烹茶,一邊問。
年心言搖搖頭:“白娘子為心愛的男子翻江倒海固然情深,可害死了那么多生靈,這種深情,不要也罷。”
“心言的見解很是獨到。”
“再說那個許仙,白娘子對他那么好,結果白娘子喝了雄黃酒現出原形,竟叫嚇死了。”年心言冷哼一聲,“就算她是妖怪,但她絕對不會傷害許仙分毫的。”
“是啊,許仙哪里配得上白娘子的深情。”胤禛喃喃道,“那心言,你在閨中的時候,想找什么樣的男子相伴一生?”
“得信我,懂我,知我。”年心言脫口說。
“哦?”胤禛端給她一杯茶水,“那咱倆差不多,我沒成婚之前也想娶一個信我懂我知我的人……”
“福晉出身貴族,知書達理,是爺的良配。”
“璟蓉不解風情,尤其是成婚以后,只想著房中那些瑣事。”胤禛抱怨道,“其他人更不必提,唯有李氏,早年間是能與我說上幾句的,但近幾年也成了無趣之人,我每次去看她,她都會叫上弘時。”
“爺,女子一旦成了母親,都是會變的。”年心言給胤禛添上新茶,“有了孩子,就是有了除了爺之外的牽掛,不可能全心投入爺身上。”
“算了,如此良辰美景,咱們不提她們了。”
突然無塵劃著船從他們面前飛馳而過,濺起一層水花,胤禛擋著年心言,才不致讓她把衣服弄濕。
“這無塵,泛舟西湖呢,還是賽龍舟呢?”年心言無奈笑笑。
“無塵一直都是如此。”胤禛說,他瞟見船艙里有筆墨紙硯,對年心言說,“要不然,我給你畫幅畫像。”
“早聞爺的畫技一絕,我早想看看。”
“我有一位西洋朋友,他的畫技才是一絕呢。”
“爺還認識西洋人?”
“對,他是傳教士,我從小就對西洋事物比較感興趣,所以跟他交好,可是他已經回去他的家鄉了。”胤禛望著無垠的天際,“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去海之外的國家看看。”
“那爺,可要帶上我啊。”年心言說罷就開始給胤禛研磨。
泛舟湖上,女子給心愛的男子研磨,男子給心愛的女子作畫,這景象,尤勝西湖美景數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