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怪你。”胤禛說,“怪只怪他們情深緣淺,不過若非兆佳氏橫插一杠,只怕胤祥會放棄爵位,義無反顧地跟你表姐在一起,皇室身份,天家富貴,在胤祥眼里,都不值一提,在他眼里,唯有自由二字最重要。”
“原來,十三爺這般至情至性。”年心言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回去吧,太冷了。”胤禛挽著她的手臂,一同回了房間。
房間里只有一張床就很尷尬了,年心言任由胤禛把她扶到床榻邊,他解下她的披風,掀起被子,讓她躺了進去,他也躺在她身邊,和衣而睡。
“爺,我們一起蓋吧!”年心言怕胤禛凍著,把被子蓋在他身邊,緊張地躺了下去,目不轉睛地盯著天花板。
胤禛很快地就睡著了,年心言側躺著,看著胤禛的睡顏,他連睡覺都這么嚴肅,眉頭還緊蹙著。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撫平胤禛的眉頭,怕被發現,又趕緊收回手閉上眼睛裝睡。
她的這些小動作胤禛又豈會不知,但他卻裝作睡著了,嘴角微微上揚。
次日清晨,胤禛醒來,看到身側無人,猛地坐起身。
“爺醒了,用些清粥小菜吧。”年心言端著食盒走了進來,把一品粥,兩碟小菜放到桌上。
“十三弟怎么樣了?”
“十三爺已經無礙,只是身體還很虛弱,剛才我喂他吃了一些粥,現在又睡下了。”
“你喂他?”
不知為何,胤禛有些吃味,年心言還沒有喂過他,怎就先喂了十三弟?
“那我們什么時候趕路?”胤禛拿起粥,攪了攪。
“等十三爺無虞了吧。”
“那你表姐等得及嗎?”
“倘若因為要見我表姐,讓十三爺傷了身體,我表姐也不會安心的。”年心言嘆了口氣,“表姐愛十三爺入骨,只希望他好。這便是愛一個人的真諦,就比如我二哥和二嫂,雖然當時看來有些門不當戶不對。”
“你二嫂是納蘭性德的女兒,當年嫁給年羹堯,曾經轟動京城。”
“他們都說我二哥粗鄙不堪,配不上納蘭家小姐。”年心言嘆息道。
“其實亮功不是粗鄙之人。”
“對啊,如果我二哥當真粗鄙,納蘭小姐也不會愛他入骨。”年心言長嘆一口氣,“只可惜二嫂福薄,生下年熙僅三年后病亡,造成我二哥終身遺憾。”
“那當真是紅顏薄命。”
“我二嫂多愁善感,這點我跟她很像,你說,我會不會也跟她一樣。”
年心言還沒有說完,胤禛捂著她的嘴:“瞎說什么,你比她有福氣得多,我們以后還要長長久久呢。”
“是我說錯話了。”年心言抿著嘴,“以后不說了,爺快吃吧,看合不合口味。”
“海鮮粥細膩,小菜爽口,味道都很好。”胤禛忍不住贊道,卻又說,“以后這些事,不必自己干,萬一累著就不好了。”
“爺,無礙的,在閨閣中,我也總是下廚做些吃食,這是我的一個愛好,若也喜歡,我可以天天做給爺。”年心言說。
胤禛不知不覺想起了小時候,皇額娘當年也親自下廚給皇阿瑪做吃食,皇阿瑪下了朝來到承乾宮,跟皇額娘相處地像尋常布衣夫妻。
難怪皇阿瑪當年獨寵皇額娘,原來在皇額娘心里,把皇阿瑪當做夫君,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五日后,胤祥的身體有了明顯的好轉,他就要立刻動身趕去杭州。
大病初愈,他的身體還很虛弱,靠在床榻上,抓住胤禛的手:“四哥,咱們趕路吧,我沒事。”
“不行。”胤禛嚴肅地拒絕道,“什么都沒有你的身體重要,十三弟,你和那柳頌兒別了數年,現在還能有幾分感情,何必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四哥!”胤祥重重地喚了一聲,眼淚滑落到臉頰,無助地靠在床框上,“是我虧欠了她,現在能彌補的就是見到她,哪怕搭上我這條命,弟也在所不惜。”
“為了一個女人,你就準備搭上自己的性命,真的值得嗎?”胤禛似在問胤祥,又似在自言自語,“罷了,太宗為了宸妃,世祖為了孝獻皇后,我們愛新覺羅出情種,也不差你一個,我們下午就出發。”
“謝四哥成全!”胤祥吃力地拱手道。
“哎,誰讓你是我弟弟呢?”胤禛無奈地攤了攤手。
即便他們馬不停蹄趕路,可是終究遲了一步。
他們的馬車剛剛拐入柳府所在的接到,坐在馬車外的一弦就看到讓人瞠目的景象。
“小姐你看!”一弦驚呼出聲。
柳府大門口掛滿隨風飄蕩的白綾,年心言不由自主地閉了閉眼,她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表姐就這么沒了。
馬車停在府門口,年心言跳下馬車,奔入府內,胤祥胤禛還有無塵緊隨其后。
愛女柳頌兒之靈位。
這幾個字刺痛了胤祥的雙眼,他跪在柳頌兒棺槨前泣不成聲。柳家還納悶,此人是誰?怎么會哭的如喪考妣?
“伯父,我是胤祥。”胤祥如實道。
胤祥二字徹底激怒了柳父,為了給女兒報仇,柳父順手拿了個燭臺向胤祥刺。
千鈞一發之際胤禛推開了胤祥,年心言又擋在了胤禛身前,胤禛抱著年心言轉了過去。
尖銳的燭臺刺入了胤禛的左臂。
“舅舅,這是雍親王!”年心言大喊道。
柳父這才意識到自己惹了多大的禍事,連忙率領全家人跪下請罪。
年心言一邊用手帕捂著胤禛往外冒血的傷口,一邊對柳父說:“舅舅,別愣著了,還不去給王爺請大夫。”
“四哥,你沒事吧。”胤祥問。
“沒事,應該是皮外傷。”胤禛溫和地望著年心言,寬慰道,“心言,我沒事,別擔心,你舅舅也無心傷我,我不會追究的。”
“謝謝爺!”年心言充滿感激地跪下道。
胤禛確實只是皮外傷,大夫給上了藥后就立刻止了血。柳父不放心一直守在胤禛的房外,直到年心言從屋里出來。
“心言,不,側福晉,王爺如何?”
“舅舅還是喚我心言吧。”年心言說,“王爺沒事,也不會追究,只是舅舅,十三爺當年辜負表姐,也是被奸人設計,他不愿的。不知道舅舅能否看在我的薄面上,原諒十三爺?”
“罷了!”柳父拂袖說,“心言,是舅舅莽撞,讓你為難,舅舅對不起你。”
“舅舅!”年心言抱了抱舅舅。
柳父引著年心言進了柳頌兒的閨房,柳父垂淚走向女兒的床榻,坐在旁邊:“頌兒昨日一早就醒了,我們還以為,她的病情好轉了,誰知道竟是回光返照。”
“那表姐有說什么嗎?”
“頌兒最后還在呼喚著胤祥。”柳父又忍不住抽泣起來,“還說胤祥怎么還沒來見她,好像讓他等了一輩子,說完就閉目而逝。”
“阿姊,胤祥來了,你心心念念的胤祥,他來了。”年心言伏在柳頌兒曾經用過的梳妝臺上,“阿姊,你在天之靈安息吧。”
為表哀思,胤祥一身素縞,跪在柳頌兒棺槨前,要為其徹夜守靈。胤祥原本大病初愈又加上奔波勞苦傷心過度,身形已然顫抖,他雙手撐著地面,仰著頭望著柳頌兒的靈位。
“頌兒,是胤祥對不住你,若有來世……”
胤祥還沒說完,年心言已道:“若有來世,阿姊還是別遇見十三爺您了,滿漢有別,你們二人一開始便是錯的。”
“年福晉,對不起。”胤祥低下了頭。
年心言從懷中掏出一卷畫軸,遞給胤祥:“這是舅舅給我的,是阿姊初見你的時候,給你畫的畫像。”
胤祥展開畫軸,畫中人正是當年意氣風發的自己,身著藍色長衫,拿了一把折扇,眼神炙熱而堅定。
“年福晉,你放心,我日后定給頌兒一個名分。”胤祥卷起畫像,如珍寶般抱在懷里。
“人都沒了,還要名分做什么?”年心言拿起一沓厚厚的冥紙丟入火盆之中,火盆里的火焰足足上升到半人高。
“那我也得給頌兒一個實實在在的名分,要不然,她就太可憐了。”
“皇上即便天縱英明,也不會答應你迎一個身故的人進門的。”年心言的語氣有幾分怨懟,“聽我一句,回去之后,忘記發生的一切,若你真想給阿姊名分,也不急于這一朝一夕。”
“我明白。”胤祥沖她點點頭。
年心言與胤祥并排而跪,為柳頌兒守了一整夜,第二日清晨才去探望胤禛。
那一刺只是皮外傷,并不是很嚴重,但卻把無塵嚇得不輕。
無塵出身孤苦,自小生活在京郊寺院,練就了一身精絕的武藝。十幾歲時,跟師兄外出砍柴,被猛虎襲擊,為了活命無塵不得已用柴刀砍殺猛虎,犯了殺戒。
犯殺戒雖有情可原,但他還是被逐出了寺院,自此漂泊,卻不想染上疫病,孤苦垂死之際,遇上在外游歷的胤禛,得胤禛所救,自此跟隨胤禛左右。
“爺,還疼嗎?”無塵給胤禛端了一杯清茶,放在床頭,“太危險了,若傷到要害,屬下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