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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鐵甲暗流(下)

戰(zhàn)爭的陰云在東西方同時積聚,而在京師西郊,海運大學(xué)堂深處,一場靜默的、卻可能顛覆戰(zhàn)爭天平的革命,正迎來它石破天驚的一刻。

大學(xué)堂后山一處被嚴格封鎖、偽裝成普通倉庫的巨大地窖內(nèi),空氣灼熱、潮濕,彌漫著濃重的煤炭燃燒的硫磺味、滾燙機油的金屬腥氣以及新鮮木材被蒸汽熏蒸后散發(fā)的獨特味道。巨大的火爐烈焰熊熊,鼓風(fēng)機發(fā)出沉悶的轟鳴,將灼熱的氣流送入覆蓋著厚重防火磚的鍋爐房。粗大的蒸汽管道如同巨蟒的筋絡(luò),在地窖頂部和墻壁上虬結(jié)盤繞,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嗤…嗤…”的喘息聲。

地窖中央,一個巨大的、由厚重橡木和鋼鐵支架構(gòu)成的船塢靜靜矗立。船塢內(nèi),一個前所未見的鋼鐵巨獸,正被無數(shù)粗大的纜繩和木制支撐架牢牢固定著身形。它線條粗獷而流暢,通體覆蓋著暗沉無光的鍛鐵裝甲板,鉚釘密密麻麻,如同巨獸的鱗甲。船體中部,一個粗短敦實的煙囪尚未安裝,預(yù)留的接口如同張開的巨口。最震撼的,是船艏部位,一門黑洞洞的巨炮炮口從裝甲炮塔中猙獰地探出,炮身粗壯,閃爍著冷硬的幽光,口徑之大,足以塞進一個成年人的頭顱!這便是林宇、李墨和格致院所有工匠、學(xué)員耗費無數(shù)心血、熬干了燈油的結(jié)晶——大清第一艘實驗性蒸汽鐵甲炮艦,“海魂”號原型艦!

此刻,地窖內(nèi)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船塢旁那個連接著巨大鍋爐與船體內(nèi)部蒸汽機的、最為關(guān)鍵的鑄鐵閥門上。林宇站在閥門旁,身上沾滿了油污和煤灰,往日清癯的面容此刻異常憔悴,眼窩深陷,布滿了血絲,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燃燒著近乎偏執(zhí)的狂熱。他布滿老繭和燙傷疤痕的手,緊緊握住了冰冷的黃銅閥輪。

“加壓!最大持續(xù)壓力!”林宇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鍋爐房傳來更響亮的鼓風(fēng)機轟鳴,爐膛內(nèi)的火焰由赤紅轉(zhuǎn)為刺目的白熾!壓力表的指針,在無數(shù)雙緊張目光的注視下,顫抖著,頑強地、一點一點地向上攀升,越過了一個個代表以往失敗記錄的紅線刻度!連接鍋爐與蒸汽機的粗大管道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整個地窖仿佛都在承受著無形的重壓,微微震顫!

“壓力峰值!穩(wěn)住!”負責觀測的學(xué)員聲音帶著哭腔般的顫抖。

林宇深吸一口氣,那口氣仿佛要吸盡地窖里所有的灼熱與希望。他猛地發(fā)力,全身的肌肉繃緊,手臂上的青筋如同虬龍般暴起!

“開——閥——!”

“轟!!!”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仿佛大地深處傳來的咆哮,驟然炸響!那不是爆炸,而是被壓抑到極限的狂暴力量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粗大的主蒸汽管道劇烈地跳動了一下!緊接著,船體內(nèi)部傳來一陣令人心悸的、由緩至疾的金屬摩擦與連桿撞擊的轟鳴!

“吭哧!吭哧!吭哧…吭哧吭哧吭哧!!!”

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連貫!船體尾部,那巨大的、由精鋼鍛造、黃銅包裹的螺旋槳葉,在渾濁的冷卻水池中,猛地掙脫了束縛,開始瘋狂旋轉(zhuǎn)!攪動起巨大的漩渦和白色的浪花!澎湃的動力通過傳動軸,撼動著整艘鐵艦!固定船身的粗大纜繩瞬間繃緊,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木制支撐架吱呀作響,木屑簌簌落下!

“動了!它動了!”一個年輕的工匠指著船艏,激動得語無倫次。

在螺旋槳狂暴推力下,數(shù)千噸的鋼鐵之軀,竟然真的在船塢的束縛中,微微向前挪動了數(shù)寸!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距離,卻如同開天辟地的一步!

“成了!成了啊!”李墨老淚縱橫,不顧蒸汽管道的灼熱,撲上去死死抱住那滾燙的、轟鳴的船體裝甲板,仿佛擁抱著一個新生嬰兒。

地窖內(nèi)瞬間被狂喜的浪潮淹沒!工匠、學(xué)員們忘情地歡呼、擁抱、跳躍!淚水混合著汗水和油污,肆意流淌!多少不眠之夜,多少失敗重來,多少近乎絕望的堅持,在這一刻,都化作了震耳欲聾的歡呼!

林宇依舊死死握著閥輪,身體因為用力過度和極度的激動而劇烈顫抖。成功了!蒸汽機穩(wěn)定運轉(zhuǎn)了!這頭鋼鐵巨獸的心臟,終于有力地跳動起來了!他緩緩松開手,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因為過度用力擰動粗糙的閥輪,指甲邊緣已經(jīng)翻裂,滲出了殷紅的鮮血,混著黑色的油泥,他卻渾然不覺疼痛。他的目光越過歡呼的人群,落在那旋轉(zhuǎn)的螺旋槳和微微震顫的鋼鐵船身上,眼中是近乎朝圣般的狂熱與疲憊。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從地窖入口傳來。一名大學(xué)堂的護軍都尉帶著兩名氣息彪悍的大內(nèi)侍衛(wèi),無視地窖內(nèi)的歡騰,徑直沖到林宇面前。

“林掌院!”都尉聲音低沉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陛下口諭!”

地窖內(nèi)的歡呼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都尉環(huán)視一周,目光如電:“‘海魂’之事,列為絕密!凡今日在場者,立生死狀!泄密者,誅九族!”冰冷的殺氣瞬間凍結(jié)了地窖內(nèi)剛剛升騰的熱氣。

“陛下問,”都尉轉(zhuǎn)向林宇,聲音壓得更低,“以此‘海魂’為藍本,若舉全國工坊之力,不計成本,一月之內(nèi),能否再造兩艘?并完成武裝?”

舉國之力!一月兩艘!完成武裝!

這個要求如同驚雷,炸得林宇和李墨等人頭暈?zāi)垦#∵@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材料、工匠、時間…每一環(huán)都是天塹!

林宇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他看向船塢中那轟鳴的鋼鐵巨獸,看向周圍那些同樣被這不可能的任務(wù)驚呆、卻又在絕望中燃燒起瘋狂斗志的工匠和學(xué)員們。他猛地挺直了因疲憊而佝僂的脊背,眼中那偏執(zhí)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燒!

他對著都尉,對著那代表皇帝意志的方向,用盡全身力氣,嘶啞卻無比清晰地吼道:

“陛下有命,格致院上下,萬死不辭!一月之內(nèi),三艘‘海魂’,必將浮于水上!若不成,林宇提頭來見!”

皇帝的意志,如同無形的巨手,瞬間攪動了整個帝國龐大的官僚與工匠體系。一道道蓋著朱紅玉璽、標注著“八百里加急”、“火速辦理”、“延誤者斬”的密旨,如同雪片般飛出紫禁城,飛向直隸、江南、湖廣乃至兩廣的督撫衙門和各大官辦工坊。

“征調(diào):”

“熟鐵十萬斤!精鋼五萬斤!上等無節(jié)橡木千方!紫銅三萬斤!白鉛八千斤!錫五千斤…”

“召集:”

“直隸、江南、福州、廣州四大船廠所有七級以上鐵、木、捻、鍛、鉚工匠,火速進京!沿途驛站,換馬不換人!”

“天津機器局、江南制造局所有熟練裝配工、蒸汽機調(diào)試工,即刻赴海運大學(xué)堂報到!”

“京師火藥局,晝夜不停,趕制配屬280mm巨炮之定裝高爆彈、穿甲彈!數(shù)量:各五百發(fā)!”

命令所到之處,如同颶風(fēng)過境。運河上,滿載著沉重鐵錠、木料、銅塊的漕船,在纖夫震天的號子聲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逆流而上,將帝國的血脈源源不斷輸向西山。驛道上,煙塵滾滾,無數(shù)被征召的工匠,在手持令牌的差役押送(實為護送)下,騎著快馬或擠在顛簸的騾車里,日夜兼程奔赴京師。沿途州縣,雞飛狗跳,地方官看著那催命符般的密旨和殺氣騰騰的押送差役,無不膽戰(zhàn)心驚,傾盡全力保障通行。

海運大學(xué)堂后山的地窖,成為了一個吞噬一切資源的無底洞和噴吐著工業(yè)烈焰的熔爐。原本空曠的地窖外圍,迅速搭建起連綿的工棚,爐火晝夜不息,錘打鍛造之聲震耳欲聾,通紅的鐵水在坩堝中翻滾,灼熱的蒸汽彌漫不散。被征調(diào)來的各地頂尖工匠,在最初的震驚和茫然之后,迅速被林宇、李墨等人組織起來,按照嚴格分解的圖紙和工序,如同精密的齒輪般開始瘋狂運轉(zhuǎn)。

“甲三工區(qū)!肋板鉚接!對準基準線!快!鉚釘燒紅!”

“乙一工區(qū)!鍋爐外殼鍛打!水壓測試必須一次通過!沒時間返工!”

“丙二!炮塔座圈!精度!我要的是分毫不差的精度!卡尺呢?海齡!過來復(fù)核!”

林宇的嗓子早已嘶啞得如同破鑼,他像一頭不知疲倦的困獸,拖著疲憊至極的身體在地窖和各個工棚間穿梭咆哮,眼睛里布滿血絲,嘴唇干裂起泡,唯有那指揮若定的手勢和嘶吼聲,依舊帶著鋼鐵般的意志。李墨則像一顆釘在關(guān)鍵節(jié)點的鉚釘,死死釘在輪機裝配區(qū),用他那雙布滿老繭和燙傷的手,親自校驗著每一個齒輪的咬合,每一根連桿的間隙。

海齡的身影出現(xiàn)在最需要精準的地方。他深藍色的學(xué)員服早已被油污和汗水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精瘦卻堅韌的線條。他手中那把格致院的卡尺,成了整個工程精準度的標尺。他趴在滾燙的裝甲板上,測量著鉚釘孔的間距;他鉆進狹小悶熱的輪機艙,用卡尺一絲不茍地校驗著曲軸的同心度;他站在巨大的炮塔座圈旁,指揮工匠用最原始的吊裝工具,將沉重的鍛鐵裝甲板毫厘不差地安裝到位。汗水順著他的下頜不斷滴落,在灼熱的金屬表面瞬間蒸騰起白煙,但他眼神專注,動作穩(wěn)定,仿佛與手中的卡尺融為了一體,成為這鋼鐵巨獸精密骨骼的一部分。

時間在瘋狂的勞作中飛逝。每一天都有人累倒被抬下去,但立刻就有新補充的工匠頂上來。帝國的意志,在“一月三艦”這不可能的任務(wù)面前,被壓榨出了最后的潛力。當最后一塊裝甲板在震天的號子聲中鉚接完成,當最后一根蒸汽管道完成密封測試,當三座猙獰的280mm巨炮被吊裝入旋轉(zhuǎn)炮塔……距離皇帝給出的期限,僅僅過去了二十八天!

三艘?guī)缀跖c“海魂”號原型艦一模一樣的鋼鐵巨獸,如同沉睡的洪荒兇獸,靜靜匍匐在三個巨大的、臨時挖掘的船塢內(nèi)。幽暗的鍛鐵裝甲在工棚火把的映照下泛著冷硬的微光,粗大的炮管斜指蒼穹,沉默地積蓄著毀滅的力量。空氣中彌漫著新鮮油漆、機油和鋼鐵特有的冰冷氣息。

林宇站在船塢旁的高臺上,望著這三具傾注了無數(shù)心血的鋼鐵造物,身體晃了晃,終于支撐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李墨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這位耗盡心血的總工程師,在成功完成的這一刻,徹底虛脫昏迷。

“快!抬下去!找太醫(yī)!”李墨嘶聲喊道,看著林宇蒼白如紙、消瘦脫形的臉,老淚縱橫。他抬起頭,望向船塢中那三艘沉默的巨艦,又看向周圍那些同樣疲憊不堪卻眼含熱淚的工匠和學(xué)員,聲音哽咽卻無比驕傲:“成了…我們…成了!”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入大內(nèi)。

養(yǎng)心殿東暖閣內(nèi),錦凌看著手中那份簡短卻重逾千鈞的密報——“三艦已成,靜候圣裁”,一直緊繃如巖石的嘴角,終于難以抑制地向上揚起一個凌厲的弧度。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海疆輿圖前,手指從天津港的位置,沿著蜿蜒的運河一路南下,最終重重地點在珠江口!

“好!好一個格致院!好一個林宇、李墨!”錦凌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振奮,“傳旨!”

“其一:著直隸總督,嚴密布防大沽口至天津港一線!所有外籍商船,即日起只許出,不許進!擅闖者,擊沉!”

“其二:以朕即將奉皇太后南巡江浙、檢閱水師為名,命內(nèi)務(wù)府即刻籌備鑾駕儀仗!旨意明發(fā),務(wù)求聲勢浩大!”

“其三:著海運大學(xué)堂林宇、李墨,即刻督率可靠工匠、學(xué)員,將三艘新艦秘密移泊至天津港內(nèi)務(wù)府專用碼頭!著新軍副都統(tǒng)多隆阿所部選派之精干學(xué)員海齡、韋紹光、蘇和泰等,火速返京聽用!”

錦凌的目光銳利如鷹,閃爍著智慧與決斷的光芒:

“其四:也是關(guān)鍵!命內(nèi)務(wù)府營造司,征調(diào)上等杉木、松木板材!招募可靠木匠!朕要這三艘鐵甲巨艦,從吃水線以上,全部用木板包裹!偽造成大型漕船或商船模樣!炮塔、煙囪,能拆則拆,不能拆者,亦用木殼偽裝覆蓋!總之一句話,在抵達珠江口之前,絕不能讓任何人,看出這是一艘鐵甲兵艦!”

偽裝成木船?沿運河潛行千里?階下的心腹大臣和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都驚呆了。這想法太大膽!太冒險!

“陛下!運河河道復(fù)雜,水閘眾多,鐵甲艦吃水深,恐…”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忍不住提醒。

“吃水已反復(fù)測算過!三艦皆為淺水重炮設(shè)計,滿載吃水不超過九尺!運河主航道足可通行!至于水閘…”錦凌眼中閃過一絲冷芒,“傳令沿河各閘,朕之‘南巡’御用‘漕船’過境,無論晝夜,必須無條件優(yōu)先放行!敢有阻攔、窺探者,以謀逆論處,格殺勿論!”

他猛地轉(zhuǎn)身,龍袍的下擺在身后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

“其五:著海齡總領(lǐng)三艦偽裝及沿途技術(shù)保障!韋紹光領(lǐng)精銳火槍隊,負責押運及沿途警戒!蘇和泰…負責與地方官府協(xié)調(diào)及情報偵緝!此三人,由大學(xué)堂山長親授密令與聯(lián)絡(luò)印信!”

“朕的南巡‘漕船’隊離津之日,便是朕的‘海魂’利劍,暗渡陳倉,直刺東南之時!”

天津港,內(nèi)務(wù)府專用碼頭。

夜色如墨,海風(fēng)帶著咸腥的寒意。碼頭被大批身著便裝卻眼神凌厲的新軍士兵嚴密警戒,火把的光芒被刻意壓低,只在核心區(qū)域投下?lián)u曳的光暈。

三艘龐然大物靜靜地停靠在最深處的泊位上。它們的外形此刻顯得怪異而臃腫。原本猙獰的鍛鐵裝甲被厚實的杉木板嚴密地包裹覆蓋,粗大的鉚釘和裝甲接縫被巧妙地隱藏。高聳的煙囪被暫時拆卸下來,用油布包裹固定在甲板中央。最顯眼的炮塔,此刻被一個巨大的、如同方形木屋般的尖頂木殼罩住,只留下幾個不起眼的瞭望孔。船艏船尾,也加裝了流線型的木制假艏假艉,遠遠望去,活脫脫就是三艘體量巨大、造型有些笨拙的遠洋商船或特殊漕船。只有貼近了,才能隱隱聽到那被厚重木殼和特意鋪設(shè)的隔音棉壓抑著的、低沉而有力的蒸汽機轟鳴聲,如同巨獸沉睡中的鼾息。

“光哥,你看這木頭殼子,真他娘的像那么回事!”趙有田穿著苦力短褂,扛著一捆纜繩,湊到韋紹光身邊,壓低聲音道。

韋紹光一身碼頭管事打扮,黝黑的臉上毫無表情,眼神卻如同鷹隼般掃視著四周的黑暗角落和波光粼粼的海面。他摸了摸腰間硬邦邦的“連珠快銃”,哼了一聲:“像頂個屁用!這一路幾千里運河,多少雙眼睛?給老子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根可疑的毛飄過來,也得給老子揪出來!”

不遠處,海齡正蹲在“海魂二號”的舷邊。他身邊攤開著復(fù)雜的航道圖和水閘結(jié)構(gòu)圖,手中拿著卡尺和算盤,借著昏暗的馬燈光,正與幾名經(jīng)驗豐富的老船工低聲計算著:“…楊柳青閘口,寬度是夠了,但閘底最淺處實測水深只有八尺七寸…我艦滿載吃水八尺九寸…必須嚴格控載!過閘前,壓艙水再排掉三十噸!過閘后立刻補回!還有,過閘速度要控制,木殼與閘墻的摩擦…”

蘇和泰則站在棧橋上,一身不起眼的青色棉袍,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已褪去了迷茫,只剩下冰冷的專注。他正與一名內(nèi)務(wù)府派來的筆帖式核對著一份長長的清單:“…通州碼頭補給點,上好精煤兩百噸,必須提前三個時辰到位…德州閘口,協(xié)調(diào)的纖夫隊人數(shù)、可靠程度再核實一遍…淮安府那里,內(nèi)應(yīng)傳來的消息,最近有不明身份的商船頻繁在附近游弋…”

所有人的神經(jīng)都繃緊到了極致。這三艘包裹著木頭外殼的鋼鐵怪獸,承載著帝國扭轉(zhuǎn)乾坤的最后希望,也承載著他們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三天后,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天津港主碼頭,旌旗招展,鼓樂喧天。龐大的皇帝南巡船隊正舉行盛大的啟航儀式。金碧輝煌的御舟居中,周圍簇擁著龐大的官船、侍衛(wèi)船、補給船,浩浩蕩蕩,氣派非凡。無數(shù)百姓在遠處岸邊圍觀,指指點點,議論著圣駕南巡的盛事。

而在內(nèi)務(wù)府碼頭,一片刻意的低調(diào)中。三艘“笨拙”的“大型商船”,在幾條不起眼的拖船牽引下,緩緩駛離泊位,混入了運河上川流不息的普通漕船、商船隊伍中,毫不起眼地向著南方,向著那片即將決定國運的血火戰(zhàn)場,悄然駛?cè)ァ?

海齡站在“海魂一號”經(jīng)過偽裝的艦橋內(nèi)(外面看只是一個稍大的船艙),透過狹窄的觀察孔,望著舷外緩緩后退的天津城垣和運河兩岸初春的景色。他手中緊握著那把格致院的卡尺,冰冷的觸感讓他保持清醒。他摸了摸胸前貼身藏著的那枚由大學(xué)堂山長親授的、刻有復(fù)雜格致圖案的銅質(zhì)密令印信,又低頭看了看甲板上,幾名工匠正蹲在那里,用錘子和鑿子,小心翼翼地在厚厚的偽裝木殼內(nèi)側(cè),一個極其隱蔽的位置,釘下第七顆特制的銅釘——這是記錄航程和艦體內(nèi)部應(yīng)力變化的秘密標記。

“第七顆了…”海齡低聲自語,目光投向運河前方那似乎永無盡頭的蜿蜒水道。偽裝已然完成,征途剛剛開始。這三條沉睡的鋼鐵巨龍,何時才能撕開木殼,在浩瀚的南海上,發(fā)出那震驚寰宇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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