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哀痛
- 諸天剪輯:幀幀都是名場面
- 明明有天意
- 5188字
- 2024-02-09 10:32:36
“萱兒,”銀藍色的男子仍在繼續著幻象?!澳汩L大了?!?
“你還在為了我的死內疚么,”他繼續淡淡的笑,“我早就原諒你了?!?
師父,他說原諒自己了,真的么。
她知道這些是假的,不知為何,心里有個聲音一直在告訴她,在心里響起的那個低而沉的聲音。
“是真的?!?
你不是一直希望被“原諒”么,現在他正在說“原諒”呢。
相信他!相信他!
相信他你會輕松一些!
那個聲音說,反復地說,不停地說。
一直到她的神智開始散漫和迷亂---剎那間,她半跪在地上,手指有些痙攣的抓緊手中的劍。
“是真的?!?
那個聲音繼續說,聲音震響在她的魂魄深處,帶著無可形容的壓迫感,“相信他!---他的話是真的!”
眼前的男子卻開始手中慢慢靠近,臉上帶著最溫和危險的笑。
動不了了,不行。
動一下,一下下就好。
她的右手費力的一點點往自己左臂上移動,終于抓住了自己的手鏈。
陡然間,閃過奇異的神色,仿佛松了口氣。
“師父,”劉光抬頭看著記憶中熟悉的長發男子,“你還記得么?我曾經問你,為什么只教我劍術,你告訴我什么?”
“當然還記得,”魅影依舊扮演的完美,柔和的笑,“你必須學會作為一名劍客活下去?!?
“對!作為一名劍客,”她陡然閃電般出手,白光掠過,“活下去!”
師父,你的骨頭還在我的手腕上,作為壓制我鬼力的法器。
我怎么會忘了了。
尤自閉著眼睛,眼角卻已經垂下一滴淚來。
淚開始接二連三的流下。
母親,師父呢?師父呢?師父去哪兒了?
眼前的男子開始化成紙屑,但最后他仍是看著劉光,淡淡的,淡漠的可怕,“我絕對,不原諒你?!?
絕對,不原諒你。
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氣,陡然感覺徹骨的無力與軟弱,劉光癱坐在地上。
“果真冷血,”月神冷冷的笑,眼角說不出的惡毒,月的骨,姐姐的血,全都作為媒介用來壓制你的鬼力,為什么他們都要死?“月待你那么好,你卻殺了他。連畜生都知道感恩,”月神握住案桌上的鎮紙,往她頭上砸去,用盡全力,“你連畜生也不如,所以是怪物!”
頓重的聲音,腥甜的血從額頭流下。
她不閃也不躲。
“你殺了月!”
劉光眼前有點模糊,看著她瘋狂的樣子,眼前恍惚起來,仿佛看到了極其遙遠的地方。
看到了師父房前漂亮的藍花楹樹
先滿樹開花,后滿樹綠葉。
多么奇怪。
大家一起在樹下嬉戲,玩鬧,師父總是微笑的站在一旁。
藍紫色的花團錦簇,映著師父銀藍色的衣衫,在淡淡的月光下。
那天,全變成了紅色的!
血的顏色。
她看不到自己的眼神從未有那樣的晦暗沉重,交錯著見不到底的復雜。
劍是殺人兇器,無論多么華麗,多門冠冕堂皇的理由,這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是吧,
怪物。
“你殺了他!你殺了他!令我…你知道我有多痛苦么!可是,你卻活得…連一點罪惡感都沒有!是誰害得純素無暇的姐姐變得像個地獄的惡鬼一樣!對,一切都是你害的!你毀了我的全部!如果沒有你就好了!”
如果沒有你就好了。
我如此決絕的愛上他,原來一切都是計劃好的陰謀!
神女峰已經不復存在,妹妹背叛了我,月也死了,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
究竟是誰的錯?
對,都是你,都是你。
為什么我要生下你?
為什么我那么愚蠢的答應他那些無理的要求?
如果你真的愛我,這些算什么理由!
如果沒有你就好了!
一切都會不一樣!
我要復仇!
我要報復所有人!
你們,都有恨的人,那么,我呢。
劉光眉目間籠罩上了無盡的抑郁的悲涼和悲涼。
我又該去恨誰?
難道還是我自己么?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劉光一字一頓,頭一偏,紅色的絲纓滑到頭發前面,有種不合時宜的惹人憐愛的美,“我沒有負罪感?!?
“那你為什么還活著!”月神力斥。“為什么茍活于世!”
為什么我還活著,
劉光低下眸子,一片朦朧之中,仿佛看到了那天千里碧波上的無垠月光。
白色,混沌的天光一片。
這是哪兒?
張良試圖想看清周圍,卻只看得到白色,這種單純到純粹的顏色,讓他有種回到了天地之初般的錯覺。
世界回歸虛無。
沒有什么恩恩怨怨,他仿佛也是單純的,純粹的。
沒有什么報仇,沒有什么復韓。
家仇國恨統統沒有。
如果有一天,
他真能是這樣,
那么,是否至少可以坦然的面對一份愛呢?
正想著,眼前的白色漸漸如同煙霧一般散去,飄渺的天地逐漸清晰。
這個地方好像來過。
張良看著山崖,目光順著往上,心中兀自緊縮。
因為熟悉的人。
她立在一個山崖之上,背對著他。
她面前是晨曦的霧靄氤氳繚繞,風起云涌。
衣袂翻飛,長發旖旎。
一切是那么熟悉。
背影是這個靜默的背影,
同樣的山風吹拂著她及腰的長發。
同樣的回眸,緩緩轉身,極緩極慢。
四分之一的側臉,眼眸流轉。
同樣的晨靄昏昏沉沉,沒有絲毫陽光。
同樣琥珀色的眼。
一切都仿佛按著既定的軌跡般照本宣科,不偏不倚。
這樣的夢境,像一個無限的預言。
“萱兒,”張良伸出手,想邁開步子,卻發現自己動不了,只能著急,“快把手給我?!?
劉光卻只是靜靜的看著他,那樣的眼神,沒有喜怒,沒有一絲感情般淡淡的看著他。
怎么會這樣。
張良看著她。
不是的,
一直躲著你,
一直無法接受事實,
不是為了讓你變成這個樣子。
不要離開我。
拜托,
不要走。
拜托,
回到我身邊。
我愿意做任何事,
愿意放棄任何東西,
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盡管說,
就是,
別離開我。
“萱兒?!睆埩加X得自己竟有了一絲絕望。
以前自己覺得很重要的東西,
在此刻仿佛都變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但是,她依舊回頭,不帶一絲眷戀,跳了下去。
手兀自抓緊,心中不聲不響的痛起來。
空的?
啊,張良一下從夢境中醒來,怔怔的看著空空如也的床。
月光好清涼啊,劉光伸出手來,任由月光似流水一般從指間流過。
果然在這,有些急急忙忙的張良松了口氣。
這情景,真似自己第一次在房檐上找到她的情景。
他還記得,
那時,銀藍色的月光從天空落下來融化在她晶瑩的瞳仁里。
那時,她渾身濕透了,頭發順從的貼在身上。
她自己也許沒注意到,她都有些瑟瑟發抖了。
當時,自己有種念頭。
有種把她抱在懷里的沖動。
她依舊看著月亮,那眼神,和夢中一模一樣,
空的。
是,茫然一片的虛空,讓人不由自主迷失其間。
總有一天,你會后悔的。
后悔?
他是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張良,怎容許自己后悔?
張良伸出手來,遮住了她望向月亮的眼。
絕不容許。
劉光有些莫名其妙的望向了張良的方向。
隔著指間的空隙,劉光看見月光照在他俊美無鑄的臉上,看見他嘴唇的開合,“不要總看著月,也看看眼前的人?!?
說著,手移開,劉光頓時覺得眼前亮堂了許多,眼前人的臉也真切了不少。
張良嘆了口氣。
怎樣才能讓你懂得,怎樣才能讓你知道?
也許我這么做,我們之間的一切都會變得不可挽回,但是,即使這樣。
張良一把抱住劉光。
眼前多得是喜歡你的人。
“我已經放棄了?!?
“張良?!”劉光有些嚇到了。
“叫我子房,”張良把她抱得更緊了,仿佛這樣可以讓她融進自己的骨和血中,這樣,她才不會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之中,這樣,他才能感覺到安心。
距離,終于沒有了吧。
他們之間無法穿渡的橫亙,消失了吧。
“這個顧忌,那個顧忌,我都不管了,”張良繼續說道。
“你瘋了,放開我?!?
“不放!這一輩子我都不放!”張良更加固執的說道,“我總算明白,只要自己還活著一瞬,就永遠不可能停止對你的感覺,現在,我只問你一句?!?
“夠了,”她低下頭,張良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只見她的眼睛明明暗暗,最后死寂一片。
不由,眼中染上一絲哀痛。
只是一只手,仍抓著她的手不放。
“放手……”說話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緩慢飄渺得如同夢境一般,模糊而不真實。
等了一會,看張良還是那樣,不說話也不放手,她掙了掙。
好緊,好像要把她的骨頭捏碎似的。
她嘆了口氣,幾不可聞的。
然后,
心軟了一瞬,閉上眼,壓抑本不該出現的不安與憂慮。
卻終是將他箍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他看著她,只覺得。
暗夜蒼茫,那夜的風從未有過的冰冷。
月色如水,那夜的月從未有過的薄涼。
兩相靜默,那夜的她從未有過的-----難以琢磨。
一根一根,
白皙纖長的手,
顯得過于柔弱的手。
好慢啊,時間好慢,仿佛凝結了一般。
一如自己那個無限被放慢的墜落瞬間。
那樣深沉的夢境,夢境中什么也沒有。
只有那些被刻意遺忘的慘烈和破碎,
只有那些她誓言絕不傷害的人。
最后只有一種向下墜落的感覺,沉落……向著無底的幽暗之中沉落,
沉重的,
無邊的,
墨染般的
死一般的黑色。
無比漫長的墜落,心神開始慢慢渙散。
好黑啊,好像自己那次沉入海底般。
那時突然想到,何不就這樣,
結束自己的一生?
在陰潮不到底的海水中,
永不醒來。
對啊,就這樣吧。
她正無力的想在這無邊的黑暗中閉上眼,
卻看見了。
光。
朦朧的,刺眼的,光。
誰?
“萱兒!”
猛然間,不斷沉落的她聽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大聲地。
不是師父……是誰?
仰臉看去,模糊的看著一個人提著燈籠,背著光,看不清他的臉。
喚她名字的那人伸出手來。
那雙手,
白皙纖長的手,
顯得過于柔弱的手。
那個人仍是叫著她的名字,對她伸出手來-----她下意識的抬手。
看見了自己手腕上的骨鏈。
那個瞬間,她忽然間又清醒了。
她尚有力量未曾使用,
尚有東西未曾守護。
她怎么能這樣…怎么可以就這樣死去?
----好不容易找到的意義,怎么就這樣,
放棄?
“萱兒!”那個人喚著她的名字,對她伸出手,“快把手給我?!?
子房。
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拉住他的手。
忽然間,深淵在身下遠去,他將她拉出了永無休止的墜落之途。
是你啊,子房,是你。
“啪?!?
一聲落在了他們緊握的手之間。
“啪,啪…”更多的淚水順著他們的掌紋向著掌心流去。
越握越緊,仿佛要和她角力下去,絕不撒手的張良。
卻像是被這冰涼的淚水緊緊攫住心臟,痛。
為什么,為什么,
哭的人倒是你呢。
靜默片刻,張良松開手,臉側到一旁。
無法消失。
他們之間的距離。
無法靠近,
無法觸摸。
劉光拭去淚水,這樣挺好的,怎么能想著去擁抱一把劍呢。
子房。
只是,
她不知道,
她誓言絕不傷害的人,
仍是被傷害了。
只是,
傷痕,
在看不見的地方。
處理傷口,只做那最為粗略的清洗,依舊看到那人無意識的蹙眉。傷重牽扯著心疼。手中并不敢做停頓,唯恐不忍他深皺的眉,刻意避過不見,卻終是避無可避。
到底卻還是變作這般局面,到底是無法保住所有。一種抽離感,生生刺得顏路心中苦澀。
右手血液早便凝固,竟是連痛也無所感,一顆心只系在床榻,只恐是傷重延誤,廢了那手臂。若然如此,豈非己之過錯。
天晴如初,自那日小圣賢莊暴雨被火,便再不見有一絲雨意。被窗外陽光吵醒,竟還是在床邊留坐,這幾日過于擔心了吧。淺笑,卻流出放心,終于他還是愿意醒來,愿意面對這一切?;仡^看過,但見床上望向窗外的人雙眸明亮,不知醒過多久。
“餓不餓?”柔和的聲線,向來不懂怎樣對眼前之人動氣。
“恩?!笨隙ǖ拇饛?,卻不知怎的不敢回頭去看,這般猶似夢境。
聽得顏路離去,終是將頭轉了向門,貪戀的看著門外顏路忙碌的身影,曾經想要的日子,如今已經實現,只是總有些介懷抹去不掉,這奢侈的生活,能至幾時?嘲諷的笑,什么都能算,唯有這,不能算,不會算,更不敢算。
右臂仍是無力,撐不起身體,勉強將左臂支起,卻無奈重心不穩,重重跌在床板,生疼的背脊,終是放棄努力。
依舊不敢相信,覆滅的那晚,還留在回憶,記得是顏路為他擋了那一劍,更是記得伏念強烈的恨意,灼燒著自己。
君子遠庖廚。卻清楚地看見顏路端了粥進來。
淺笑,想要戲謔地問可否能吃,卻被赫然奪目的傷疤遮了心情。
右手端粥,坐在床沿。左手扶起張良,作勢要喂,卻被張良接了勺子。
“我自己來好了?!?
看著微揚的眉角,無奈。
“我只是傷了手,卻還是能走的。有桌子。”
略怔,自嘲。確是這些天終日見了他臥在床上便忘了他只傷了手臂,真個只記了他仿佛抱病在床的樣子。
轉身,放了粥在木桌,待要去扶了張良,卻見他已起身,便坐了桌旁。看著他走來,左手取了勺,低頭吃粥。但覺日子前所未有的平靜,小圣賢莊、丞相府、秦帝國、儒家、墨家都已遠去。
“大師兄他……”
沉默吃粥,卻想起伏念恨的原因,銳利的劍鋒仿佛斬傷內心,忍不住,終是開了口。出口,卻又是后悔,一句話未完,便止了聲,唯恐聽到顏路的答案。曾經想著,若是沒有小圣賢莊,沒有反秦,能與顏路隱居山間當是人間極樂,而如今,竟不知當是如何面對一旁的他。
“大約,已隨小圣賢莊葬于火海?!?
平和冷靜,聽去,只是一句與己無關的敘實。
“啪”瓷勺落地,跌碎一角。低垂的頭,不見表情,卻清楚可感那陣戰抖與震驚。
“大師兄他……二師兄你……”
語無倫次。不知該如何表達,簡單的一句話,終是表述不出。
“十多年,我怎會不知他作何想。奈何情之一物,并非勉強可得。如今我在這里,便是定了決心。”
張良的問,心知肚明。如此說,確也算是明了自己心意。
驚起抬頭,對著那柔和的笑,暖意泛在心底。一時也不想起伏念,只覺被自己占了大便宜。笑意漾在臉上,不似往常戲謔輕淺,卻是濃濃的幸福。
看著幸福的笑,微醉。
回神,起身。衣角牽扯,詢問的回望,對上同樣疑惑的眼瞳。輕笑?!拔胰Q個勺子,破了,會劃傷嘴。”
松開手,目送藍色背影踏出房門,瞪著面前的粥癡癡傻笑。
便是不敢相信這一切的真實,便是夢境,也愿如此沉淪。
清溪水冽,溯溯流轉。山中雅致,此間不知日月幾回輪轉。
墨家撤離,山屋寂靜蕭肅,碧草青青。煮一壺清茶,但看屋外海棠零落,粉瓣凋零中,共著寥寥凄楚。
閑看風清云淡,細舉茶香。品茗,便是在這自然中最好,偶爾經過的輕風,鳥鳴蝶舞的雅適。石桌木椅,青衫藍袍,相對而坐。